《船镇轶事》苏雨

6、6，7

　　6

　　孩子们到了进学堂的年龄了，秀秀虽然还小，知道哥哥要进学堂，又听说学堂里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就也吵嚷着要跟着哥哥去。解老爷担心姑娘家年龄小会出事，解夫人说，有雨臣在，怕什么。不是还有张家大少爷吗，让他们多交流，多增进感情也是好的，反正早晚是他们家的人。解老爷听完，兀自思索了一阵，便点头答应。
　　学堂里的生活自然是多姿多彩的，除了在课堂上回答不出先生的问题会被罚抄书外，几乎都是美好的回忆。秀秀开朗活泼的性格令她很快成了孩子王，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爱围着她转。张家大少爷依然是冷面寡言，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的摸样，下课的时候爱坐在石阶上看天上的云朵，也只有解雨臣爱和他呆在一处。
　　秀秀说：“雨臣哥哥和那个呆子一起有什么好玩的？陪秀秀玩嘛。”解雨臣拗不过妹妹，只得陪着她去闹。不远处石阶上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有时候解雨臣会歪着头问张起灵：“你怎么不爱和我妺妹玩，你们以后可是要成亲的。”张起灵看了看他，眼睛里有些亮亮的神采，“成亲是什么？”“唔……”解雨臣思索了一阵，回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像过家家那种。”“哪种？”“……我试范给你看。”
　　日子就在这样疑似两小无猜的氛围中默默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7

　　船镇河道纵横，家家户户的房屋都建在错综复杂的河流之上。镇上最大的枕水河自张家大宅穿屋而过，流进后院的小花园。河面上停靠着一艘小木船，早前水路用的多，这船就是张家人出入所用，正所谓“桥自前门进，船从家中过”。不过近些年，水路已经闲置，木船也几乎成了摆设。
　　这天清晨，天光还没亮透，窗口下突然传来一阵水流声，声音由远及近，轻轻缓缓，是有人划船而来。刚还躺在床上的张起灵，一边脑中思索着来者何人，一边已经迅速起身打开了窗子。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出现的是少女笑靥如花的秀丽脸庞，张起灵脸上虽未起半分变化，心里却着实咯噔一声。
　　“快拉我上去，爬得我累死了。”脆生生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奇怪的喑哑。说完这句，秀秀干咳了一声，将手递给了张起灵。虽然满心的狐疑，但张起灵还是先将人拉进了屋。
　　秀秀双脚落地，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襟后，就忽闪着大眼睛盯着张起灵看了起来。张起灵也盯着她看，明明是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表情却一脸老成，完全不似秀秀的天真烂漫。看着看着，张起灵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秀秀说话了，开口之前她先掩嘴一笑，然后细声道：“哥哥，我好看吗？”
　　不对劲，相当不对劲。秀秀穿的居然不是普通女孩儿穿的衣服，而是一套过年时候才能见到的唱大戏时候的戏服。正想着，秀秀突然水袖一甩，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王胖子端着热粥和一碟小食走了进来，看到秀秀的瞬间错愕了半秒，回神之后立马笑着说：“秀秀姑娘来了啊？啥时候来的？吃早饭了吗？”秀秀热情地回应着，把王胖子哄得很是开心，还说要给她也盛碗粥。
　　王胖子走后，秀秀突然累了似地往床上一坐，抱怨道：“张起灵，你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我啊。你看你，都不跟我说话。”说到这里，秀秀故意顿了顿，继续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秀秀嘛。”后半句话的声音明显变了样。
　　一直淡定望着窗外的张起灵突然就转身看向秀秀，只见她扭曲着身体，姿势极其诡异，还不断发出骨节错位的声音，不一会儿，身形竟然比刚才高大了几分。
　　这一场景饶是张起灵也看得目瞪口呆，这时“秀秀”又开口了，声音变得十分熟悉，“我跟师傅学了唱戏和缩骨，今儿个就是特地来表演给你看的，怎么样，看呆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撕掉了脸上的面具，解雨臣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连你都没看出来，看来我这面具还是能唬人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张起灵说不出话来，只用眼神上下打量着解雨臣，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快把你的衣服借我，”解雨臣催促道，“总不能让我穿着这不合身的戏服回去吧？”他的身量比刚才大了不少，这身戏服实在裹得他很是难受。张起灵突然扑哧一笑，从柜子里取了自己的衣服递给解雨臣。
　　正换衣服的时候，王胖子又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推门抬眼的一瞬间，突然惊呼一声，指着解雨臣就骂了起来：“你……你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进来的？”解雨臣反倒不急着解释，笑吟吟地用“秀秀”的嗓音说道：“讨厌，你刚才不问人家，现在才问，是何居心。”王胖子呆了呆，眼神往解雨臣身上转了两圈。解家小子身上挂着一半的戏服，神情极为挑衅。自家大少爷却一副看戏的样子。王胖子不禁怒从心起，把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搁，朝解雨臣吼道：“你这死人妖，别带坏了我家少爷！”边吼边朝解雨臣走去，颇有要干上一架的态势。解雨臣此时已差不多换好衣裤，正不甘示弱地站在原地。挺直腰杆的半大孩子和王胖子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只是解雨臣比较瘦弱，站在王胖子这种彪形大汉面前，气势上自然就短了几分。看到这种架势，张起灵也再没法保持淡定，正要起身阻止，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叫唤，王胖子听到后应了一声，朝解雨臣比划了一个动作，恶狠狠地说了句“一会收拾你”之后就出了屋子。
　　王胖子一走，解雨臣就走近张起灵，笑着把他拉到窗边，说道：“走吧，咱们从这下去，我划船带你出去玩。”张起灵从窗口探出头去，看了看解雨臣刚才划来的小木船，邹了邹眉，说道：“为什么有路不走？”说这话的时候，解雨臣已经一猫腰从窗口跳到了船上，木船猛烈地晃了晃，很快就平稳下来。“来吧！”解雨臣站在船头，朝张起灵伸出手，“你不会是怕了吧？可别让我小瞧了！”天光已经大亮，饱满的阳光透过树荫打在人的脸上，留下一大片阴影。解雨臣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霎时，只见一个身影一跃而下，正落在船尾，木船嘎吱一响，左右摇摆起来，河水漫进了小船，看得解雨臣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摇起了橹。
　　木船慢慢前行，张起灵坐在船尾，有悠悠歌声自船头而来，“绵绵的情，情意厚。甜甜的歌，醉心头。小小的镇，撒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