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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醇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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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期最凝重的时刻到了,眼瞧着快期末考试了,烟雨楼的那位闹得不可开交,据说是未婚怀孕了。红玉和晟澜自然不能再回芝林馆去住了,索性姚家祖宅修葺好了,周末日晟澜也带着红玉回本家去住,不去理会什么烟雨楼的蜚短流长。
说到考试就特别的头疼,红玉除了国文还可以之外,其他的科目是糟德一塌糊涂,连日的提灯夜读也未见起效,红玉卯足了劲最终也熬出了病。傅太太一见倒安抚了红玉,这只要红玉去考,无论考得如何,毕业书还是会颁给她的。红玉性子偏执,更不愿受人的恩典,真怕是当施舍了,晟澜亦帮着红玉复习了洋文,可这数学临时抱佛脚也是不行的,听红玉的丫鬟甜妹说,红玉伤心的夜夜在枕边哭。
晟澜帮着红玉补课,精神不济在课堂上打瞌睡,欧阳于坚点名回答问题叫了晟澜,晟澜却是驻着手臂酣睡得香甜。
“晟澜,晟澜。”邻座的林少然偷偷摸摸的叫着。
“醒醒。”前座的詹岚声往后靠着座位小声说。
正提醒着呢却听欧阳于坚咳嗽一声,朗声响亮道:“下课后,请国文代表来一下办公室。”
这一叫,晟澜可算彻底清醒了。
课后,这个时候是午饭的时候,眼见□□和学生都去吃饭了,晟澜硬着头皮敲着教员室的门,只听欧阳于坚舒舒琅琅的男子声音:“进来。”
晟澜对着木门懊恼的皱成一张苦瓜脸,这么大的岁数了,居然还要想小学生一般让老师训责。
开了门,晟澜咬着嘴唇,乍一眼见欧阳于坚坐在桌子旁边批作业,抬头看见她,英挺的眉宇透出欣喜之样,嘴角宛如蹙着春风。
晟澜可没留心,欧阳老师是否与寻常不同,礼貌至极的喊了声,“欧阳老师。”
欧阳于坚有些醉心的看着这一幕,晟澜背对着门,光线从她背后投入,她侧着窈窕的身子站在一边,长长的眼睫毛揉和着细腻的光影,琥珀色的眸子亮得闪烁。
欧阳于坚“吧”的一声将钢笔摔在了地上,慌忙下身去捡,把旁边的一叠本子顺势一挪,全散落了一地。
晟澜弯下身去帮老师捡本子,由远到近,渐渐靠到了老师的身边。这时,欧阳于坚的心都乱了,自己怎么一失神,弄得好不狼狈。
“欧阳老师。”
欧阳于坚这才抬头,原来晟澜撵着自己手里的一本作业本的一角,轻声的叫着自己。
欧阳于坚掩饰不住的尴尬,连忙说,“谢谢你啊,晟澜同学。”
两人都站了起来,晟澜则是乖巧的在一旁听候发落,欧阳于坚却是窘迫的抿嘴,干涩开头,“最近我看你是精神不好,是因为复习得太晚了。”
晟澜笑靥明净,眨了眨眼,说,“谢谢老师关心,不是我复习,是我帮着红玉复习了。”
欧阳于坚注意着晟澜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晟澜的话听了,也怔了怔,疑问道,“红玉?”
“是我的表妹,她是一年生,之前从来没接触过新式学堂的教育,在乡下也只读过几年家学,所以功课相对其他的同学要落后一些,日前并是我为她补习,没想到课上失丑,连累了老师的课。请老师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晟澜垂眼的笑说,歉意而懂事。
晟澜吹弹即破的白皙皮肤在嘴角凿着小巧的酒窝,欧阳于坚忘乎所以的站在她的面前,晟澜额前柔软的发丝,让人有撩起的冲动。
“欧阳啊。”门口的一位老教师叫唤道。
欧阳于坚很快的恢复了神色,微微正色道,“这个问题以后不要再犯了。”然后接过了晟澜手中收拾好的本子,“你先回去吧。”
晟澜逃过一劫的出去了,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可这事偏偏就要后续。
那天下午,晟澜就让人叫道了校长办公室,晟澜进屋见到了熟悉和不熟悉的几张面孔,他们分别就是烟雨楼的一奇三怪,都是年轻而斯文的青年男子,其中熟悉的只有欧阳于坚。
钟舒奇裂唇笑了笑,问,“姚小姐,你还认识我么?”
姚晟澜摇了摇头。
钟舒奇又问,“姚小姐这么美,愿不愿意来我们的画廊做模特。”
姚晟澜睁着眼睛看着钟舒奇,和其他的人,觉得让人冒昧到了,气氛微微莫名的尴尬起来。
傅太太客气的笑着送那几张不熟悉面孔的出去,梅若宏不知怎么了,盯着晟澜的眼睛像发光一样,脚下灌铅般耸着不动了。晟澜辩不清那过分热切的目光是什么意思,遂不明垂下了头。
傅太太边走边送,“以后有时间,自然会和杭州艺术界的友人多加交流。”
当着傅太太的面子,一奇三怪拉着梅若宏,遮遮掩掩的,一排人总算是出去了。
欧阳于坚眼睛望着门口的客人的身影很久,关切的问晟澜,“你认识他们么。”
晟澜迷惑的摇了摇头。心想,这校长的客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难为你一个女孩子,你是住在烟雨楼旁边的,幸好不认识他们。”
烟雨楼?晟澜总算掌握了一条明白的线索,加之傅太太说的艺术界,大脑不由的警铃大作,该不会是烟雨楼之前的一群画家吧。不对,自己确实不认识他们,这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才是,怎么还说让自己去当模特啊。
傅太太没多久就回来了,晟澜再一抬头就看见傅太太的脸,颜色不佳,但是还尽量保持着修养,和颜悦色的说。“晟澜,听说你为红玉的功课熬夜了是吧,功课不需急,一次的失败更能促进以后的胜利,欧阳也和我提了,我想了个主意,对于红玉来说也是不错的。节假日,你和红玉还住在学校里,由欧阳帮红玉补习,这样晟澜你的学习负担也不会太重了。”
晟澜再一次抬头看校长身边儒雅的欧阳于坚,斯文和煦的微笑,好像是他主动提出的样子,也同意了傅太太的建议,一来全了大家的好意,二来自己确实对红玉的功课复习有些力不从心。
一时也就答应了,待欧阳于坚出去了,傅太太却单独留下了晟澜。
“我会打个电报给你的父亲的,到期末考试之前,你最好不要独自外出,要也要有家里人来接,还有芝林馆最近也不要回去。”傅太太吩咐着说,眉宇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厌恶。
“我和红玉这几个星期也只是住在姚家的祖宅,临近期末了我们平时也很少外出。”晟澜乖巧回答。
“那就好。”傅太太微微松开了眉头,面色稍稍松缓了不少。
“校长,晟澜冒昧问一句,是什么事情要打电报给家父。”晟澜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还是忍不住插问了一句。
“怎么,你不认识刚才出去的人么?”傅太太讶异说,“他们就是卧马画廊的一奇三怪啊。”
“什么?”晟澜好看的眼睛充满了吃惊。
“你居然不认识,”傅太太想了想,生气道,“这样也好办,晟澜你最近千万不要出去校外。”
瞧着阵势,还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晟澜连连点头。
经过傅太太一番联合教育界的猛追敲打,卧马画廊的几位让人警察厅的请去做客了几天,之后也风平浪静,再未到其他的学校进行骚扰了。
欧阳于坚是自动请缨为红玉补习的,傅太太也答应了,本来还谈到了关于详细报酬的事情,可是欧阳于坚婉拒了。这样为人善厚的事宜传出,学校的女学生无不对欧阳老师多了好几份的青眯和热情。傅太太也有将欧阳于坚临时教师的资格转为正式教师的打算。
女中有什么节目,晟澜和欧阳于坚一定是大家推在人前的筹备人选,一个是名满贝满女中的歌咏才女,一个是北平名校毕业的才俊教师,教师和学生也闹哄哄的称他们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考试在六月中旬,如今正是五月末初夏,天气清爽凉快。可是红玉端着在书桌边写着一道又一道练习题,隽秀的小鼻翼上布着小汗珠,这样的磨砺从上个星期开始,过几日只怕会更热。
欧阳于坚总是背对着教室的门口,每次晟澜经过也只是看见红玉学习艰难的模样,和教学者耐心儒雅的背影。
红玉不经意的抬头想问欧阳于坚一道题,却看见了转角楼梯上笑脸盈盈的晟澜,喊了一声,“晟澜表姐。”
欧阳于坚错过身子,对着晟澜微笑,温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很阳光舒服的俊朗。
“欧阳老师。”晟澜从楼梯走下来,携了携校服裙摆,熟悉的眼眸充满了青涩和无忧的快乐 。
欧阳于坚知道晟澜是来等红玉下课的,却故意拖迟了时间,把一道题讲得很久,红玉的脑袋聒噪极了,绞尽脑汁的听。欧阳于坚最后说,“你先自己做做看吧。”
出来的时候,晟澜左手抱着一个糖盒,右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石子一般玩耍着小小的方块纸糖果,酒窝随笑容一深一浅。
欧阳于坚好奇偏头去看糖盒的纸包装,晟澜回过头,不好意思的伸着手里的糖果递在他的面前,“欧阳老师,吃糖吗?”
欧阳于坚摇了摇头,鬼使神差的问,“你爱吃糖?”
晟澜嫣然,突发奇想的说,“不是,只是生活就像糖果盒,人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
欧阳于坚深深的看着晟澜,晟澜掬着小酒窝,笑得很无害。
很多年后,他们分别一方再不来往的时候,晟澜忘了,欧阳亦是忘了。唯独红玉记得那日午后,这一番当年莫名触动她的奇妙景象,美丽的表姐,温文尔雅的欧阳老师,两人嘴角都触着动人的笑意,一人英挺的站着,一人翩翩的举着糖盒,阳光沐浴在他们的身边,闪闪发光如同一对精湛绝艺的雕塑,是那样的相应,是那样的合适。
那时,红玉满脑子并只有她引以为傲的表哥,和为了表哥她应该要做的一切。冥冥之中,到底潜意识还是记下了这个情景。
连续几日的考试,红玉心里压力大,晟澜总怕红玉考试过程会晕过去。紧张了几日,到底是有惊无险的考完了。
红玉在欧阳于坚的帮助下,几科本来难过的科目终于及格了。晟澜长吁了一口气,只是红玉接到成绩的那一刻,小脸仍旧是憋屈的煞白。红玉固执得并非没有道理,她对迪菲的痴迷是日渐的增加,晟澜也不好开口劝她,毕竟父母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还没说明,再者小时候红玉就喜欢迪菲这也是有眼目睹的,贸然的劝解怕是怕会让红玉不必要的疑心了。
晟澜的成绩亦是不俗,稳坐年纪的第一。
六月的中旬,北平的姚家也传来喜讯,说是木兰怀孕了,而曼妮也在近日生下曾家的长孙,取名为曾博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