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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芝林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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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莫愁见姚思安这般架势,心底畏惧起来了,只是在心底暗想,我怎么对不起晟澜了,我是从来就没姐姐灵窍,如今真的连妹妹也比不起了吗。
“你还觉得委屈,还觉得不服气,是吧。”姚思安迈步道莫愁跪着的跟前,姚太太站近了丈夫几分,即便莫愁再看不开惹下再大祸端,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啊,哪能真的让她受了责打。
姚思安心疼难挡,对着莫愁劈头大骂。
“我告诉你,你妹妹是为何要休学远走的,你当真以为就凭一个汪鸿瑾就让你妹妹吓做那般。常言人情难偿,那汪鸿瑾欠了咱们姚家一笔大大的恩情在,你妹妹能不怕吗?当初曾家花轿抬到了家门口,明着是你姐姐大义代你出嫁,暗里你妹妹就没为你出力?你当是谁把你找回来的,是汪鸿瑾,那样的身份和举动,全家能无不感激吗?”
“若不是汪家的声势把不利你的流言蜚语给压下来,你以为你就可以安生度日。那是汪鸿瑾,逼着你妹妹忧思难过的人就是他。你当是为了什么。人家会平白无故的帮着姚家,人家求的是什么?横行四九城恶贯满盈的牛同义看上了人家的太太,人家还有低声下气的将人献上去,像什么,你告诉为父那像什么。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如果人家要你妹妹,只一句话,你让姚家如何招架,你让为父情何以堪。”
“可是这些,你妹妹何尝怨怪过你一句,全家上下为了这件事操心劳力,你以为是为了谁?事到如今,你方不知好歹,为父在此只问你一句,你究竟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你还有几个姊妹能替你出头受罪的。”
姚思安铁青着一张脸,一口气狠狠训斥了莫愁,毫不留情之至是姚家孩子成年后几乎没有的。
莫愁如遭电掣,她没想距那个荒唐的婚礼的过后半年有余,还会有怎么多因自己起的灾难等着自己的姊妹,跟没想到自己这般可恶,连累亲生姊妹至此。只下意识懵慌的去看姚太太,姚太太却因闻姚思安一声一声的提及小女儿这半年来的为难惶恐,心如针扎,眼泪潸然,簌簌的掉下,低声道,“我苦命的女儿,你姐姐是为了曾家的恩啊,你却是为何,无故惹得债。”
这话跟是分外肯定了莫愁自己的罪责,轰的一声,莫愁大脑空白,天与地一阵阵的旋转,父母亲的面孔扭曲模糊起来,无数记忆片段在惊涛骇浪般的漩涡里涌现出来。
有逃婚当日父亲愤怒至青白的面孔,“你,你居然还敢怪你姐姐。这天我和你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简直是走了一趟阴曹地府,两世为人了。”
有晟澜在走廊下幽幽如游魂的冷斥,“一辈子啊,她的一辈子都为了弥补你一时犯下的过错了。”
还有那日她在门外听见潇潇背叛她时,晟澜阻止她喊的声音,“住手。”
再来就是,晟澜眼眸里波动的水泽,宛如秋季枯死的荷叶莲蓬的池面,她痴痴委婉的劝慰自己说的,“过去了,莫愁,那些都过去了。”
晟澜啊晟澜,你到底对我瞒了这么多做什么。为的是我自以为是的自尊心,还是我弃在一旁的名声,我这般的辜负家人的疼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替我挡着?
莫愁嘴唇都发了紫,膝盖也软了,软软的摊坐在了地上,痴了一般的流泪。
紫瑶见莫愁的状态不对,好心去拉她。莫愁眼睛直勾勾的,一见紫瑶到跟前,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得似一个孩子一般茫然失措,只惊慌的掰开了紫瑶的手,捂着脸发颤的急喘着的痛哭,听着惊天动地般的撕心裂肺。
“小姐。”紫瑶紧张的摇了摇莫愁的肩膀。
“是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害了姐姐,是我害了晟澜,可我不是有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害了谁啊。”
姚思安苍老而沉痛的声音传入莫愁耳里,“你是无心,可哪件不是因你而起。如今,你想怎样,父母不管也不问了,你有权利对你的未来做主。这是有一样,我不能再让你的所作所为连累了你的妹妹,连累了整个姚家。”
“思安……”姚太太伤心之余,也震惊于丈夫说出这般决绝的话来。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姚思安雄阔挥手霍然拦下了姚太太不忍祈求的架势,给了软坐在地上垂头不语的莫愁两条路,“要么你和牛怀玉走,我姚思安从此断了我之间这一世对莫愁你的父女情缘,要么你就收拾东西明日就去三山庵代发修行,反思你今日的错果。”
“老爷。”罗大拄着拐杖,在院子里闻言也费力的促步而来,年迈的声音让人挂心,小厮早早扶着了他老人家。
姚太太也忙走过去接,紫瑶主动先一步上前接过了罗大握着拐杖急颤颤的树根一步青筋突起粗糙不堪的手。
“不可,不可,老爷千万不可啊。”罗大待进屋站稳,只抓紧了姚思安的袖口不放,连连说道。
罗大是姚家的老人了,半生为了姚家鞠躬尽瘁,操劳费心,待姚家的儿女更是胜过自己的亲儿亲孙。姚太太盼的也是他的到来可以挽回丈夫对莫愁的心软,却不想姚思安仍旧黑着脸儿,毫不留情道。“我说过的话,需她自己选择。”
“莫愁,你快说你答应你爸爸了,莫愁。”姚太太这时只能把全部的心绪按压在莫愁的身上了,低头掉着眼泪的摇莫愁。
“小姐,您说话啊。”紫瑶也焦急的在一旁劝道。
过了许久,呆坐着几乎成了木桩一般僵硬的莫愁,用微乎极微的嘶哑声音叫一声,“爸。”
“我……去……”众人几乎屏住呼吸,郑重而焦急的等着莫愁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吐出来的每一个字。
“……三山庵。”
姚思安拂袖而去,坚毅而浑宏的步子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姚太太没顾上自己丈夫离去时的凝重表情,只蹲下了哭着摇莫愁。“我的儿啊,你知不知道妈多怕你再糊涂下去,你若再执念下去,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你知不知道啊。”
我带来的只是灾难?莫愁呆滞而木然的心境里,只捕捉到姚太太这样无心的一句话。怀玉,我到底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可横在我们中间,不但有我们各自的家庭,我们各自的家人,还有一个我们无法逾越的权势滔天的人,汪鸿瑾。
是什么样的政治布局,是什么样的利益诱惑,莫愁通通都不懂,只是在此刻她只深深的记住了这个让她的父亲逼迫着无力反抗,让她的妹妹伤心难过的人物,汪鸿瑾。
是他,狠狠的拆散了他们。
初到杭州之际,晟澜就听管家姚复与下人之间的耳语教训,好像是关于自家对面的烟雨楼的。
紫笛没几日并与芝林馆的下人混熟了,好不容易套到了一个厨娘的话,“对面的烟雨楼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啊,青天白日的一群男的围在一个没穿衣服的女的,真真是要死罗。平时看着衣冠楚楚的汪家公子也会纵容那帮人这样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是,没听说杭州的大户谷家最近在打离婚官司吗?那离婚的就是谷家大少爷和烟雨楼的汪家小姐。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和一群男的进进出出的,成何体统。”另一位打杂的帮佣也是一脸不齿。
“那汪家小姐公子就不提了,光是那个梅疯子天天在街头小巷里晃悠,一见那些个大娘小媳妇就拉着人家不放,说什么线头美,光感好,整个调戏良家妇女,让人在大街上堵着打跑了好些次。”
当时晟澜听了不自由主的一笑,知道杭州民风淳朴保守,却不知对西洋绘画却形成了大忌的心理。晟澜对那群思想前卫的画家们既有敬佩之情,却也不赞同他们的做派。既是留恋杭州这天堂般的山水,何苦要扰了这里的宁静风俗。这样实属不明智,于是姚复面有难色的与晟澜禀报,对面的烟雨楼送相邀会面的请帖时,紫笛很有眼色的答小姐身子不适,初到杭州也尚不服水土,送些礼物答谢芳邻好意即好。
姚复巴不得如此,立刻干脆的点头去办了。
话说烟雨楼那边,汪子墨回来之后,就听说对面的芝林馆搬来一位貌美的小姐,钟舒奇更是夸张,与那姚家小姐一面之缘也谈不上,却根据那惊鸿一瞥画出了好几张形神距似的油画来,歪打正着却将绘画的心得提高了一定的台阶。
而汪子璇在那日与谷玉农吵完之后,谷玉农却再也没上门来,这日更是让法院寄来了离婚书。汪子墨只能在妹妹妹夫之间周旋,可是苦劝妹妹无效,两人到底是离婚了。汪子璇离婚之后只觉的一身轻松,从此无了身份束缚。谷玉农心中不忍,也不想苦苦挽留这段把自己尊严和耐心也耗费光了的婚姻,只得签了离婚书。
为这谷家当天在门前放了半日的鞭炮,硫磺味熏得半条街的街坊,谷家却逢人就说是为了去晦气。
这场热热闹闹的离婚官司,自然是惊动了冯舅爷,将知情不报的姚复呵斥一番后,风风火火的为晟澜搬起了家。晟澜本不想搬,却因见识了路人对烟雨楼的指指点点,和离婚风波后面的人言可畏,只得搬到姚家的祖宅。连紫笛也对芝林馆恋恋不舍,可惜了这已是满园春色的苏式园林。
待搬到一半,冯舅爷勒令众人说,不用搬了。原来因为汪子璇离婚的影响,汪家的父母连夜从北平赶了回来,见儿女这般不争气,还将一群乱七八糟的画家请到了家里。
那个梅疯子形浪放劾还出言不逊,气得汪父当晚就把那些什么一奇三怪和梅疯子之类的全部赶了出去。那汪家的小姐却不知怎么的,在争闹中晕了过去。这送医院的,丢画家器械的,赶人的,忙捂着画作咆哮的,乱哄哄的一片。
姚复连东西也不敢收拾了,命下人搬了回去大门紧闭,一些个婆子媳妇撵着小脚爬到了二楼的栏杆处,趴着栏杆争先恐后往烟雨楼的前院瞧,见满园狼藉疯子暴走的景象,看得不亦乐乎。最后连警察也惊动了,那梅疯子首当其冲给带了回去。期间鸡犬不宁的场面,幸而晟澜先前去了傅增湘先生处做客没被冲撞到。
这样一来,流言蜚语的祸端给赶走了,晟澜还何惧对面的烟雨楼,紫笛闻言立刻兴冲冲的收拾了余下的东西,当晚晟澜一行又回了芝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