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醒》那一夜

4、习惯沉默

　　你不懂我为什么会这样哭，正如我不懂你的忧伤从何而来，我们之间有着一条沉默的鸿沟，无连接彼此之间心灵最深处的颤栗，亦或者，我们不想填平那条鸿沟！
　　古贝灵　2008年11月28号
　　十点晚修下课后，古贝灵习惯性地仰望了下星空，然后慢慢走出校门，往小区走去，但越走心里越不舒服，总是边走边侧脸，可那个身影却不在身边。
　　原来这就叫习惯……习惯了晚修后一起走出教室、一起望一下星空、一起慢慢走回小区！
　　逆方向走去，走到了河岸边，河的对岸是复读学校的校本部，那里……有着真正高中生的热闹和晚修过后依旧灯光闪耀的教学楼及宿舍区的美丽，不像她身后的那间学校！
　　一座桥，横跨在河流中间，架起河的彼岸与此岸的联系……正如，人的缘分！
　　这条河，十年前，河水清晰、撒网便可抓鱼，可几年前，上游一座水电站建了起来，于是这条河，只有在上游开闸放水的时候可以称为河，否则……这里就是垃圾堆填区。
　　原本清澈见底、曾经让无数人留下美丽童年记忆的一条河，已经慢慢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而且这仅仅是无数条河中的其中一条，或许只有当人类没有了淡水资源，才会后悔得想用眼泪淹死自己。
　　河岸边的风很轻，轻得根本吹不走余夏的炎热，更吹不走烦躁和压力，可却将更轻的缘分吹到了身边，很多事无法强求，但很多事却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逃也逃不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迎着路灯照射下的橘黄色灯光，区天麒和古贝灵皆诧异地看着对方，异口同声地问。
　　沉默，无法解释或者不想解释的时候，便陷入沉默，这是他和她对话的习惯，总会有一页空白是留给“沉默”二字的，那是双方的底线亦或者不能说的话，不强迫对方！
　　总是这样，她每天都有很多问题问他，但他基本都是以沉默应答，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他的沉默了，习惯自问自答，然后看他的表情，希望能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
　　凉风突然从徐徐变得狂烈，吹乱了他的发丝，橘黄色的路灯，将它能照射的范围，映成一副略带悲伤的秋日气氛，地面上那道修长的身影似乎自成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只能在时空交错中与他擦肩而过。
　　为什么他能这样安静呢，如果是装出来的，那是不是也装得太真了，装得太久了？
　　“你不是和张东凌约会去了吗？”
　　“谁？”
　　“张东凌！”
　　“喔！”一个音节过后，对话再次陷入了沉默，古贝灵咬着牙使劲地想他的那个“喔”，到底是约会去了还是没去约会，可眼前这个死家伙似乎没打算说下去。
　　天杀的，这家伙有必要这样惜字如金么，多说几个字又不会缺斤少肉的，这家伙……
　　区天麒递了瓶啤酒，示意她要不要喝？
　　古贝灵眼角扫到他脚底下躺着的几个空啤酒，不禁纳闷兼警惕地问：“你不会是想借酒乱性吧？”
　　区天麒悻悻地拿回酒，撇过头，不再说话，呃，是不想说话了。
　　他今天怎么了，喝酒？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河岸边喝酒，也就是说心里有苦闷无法排解啦，只是她不明白，像他这样习惯安静的人都要靠酒来消愁，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失恋了……呸呸呸，她就是他女朋友呢，不是失恋，那就是欠人家钱，看样子也不像啊。
　　没有失恋，没有钱的烦恼，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家庭问题！
　　“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和哥哥在这条河游泳，那时候每天下午都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在这条河洗澡，对，是洗澡，不是游泳，在家里往头上抹些洗发露，一头扎进河里，就这样洗澡，洗着洗着，就会去抓鱼，可是现在，一跳下去，上来就是一身皮肤病！”
　　古贝灵看着区天麒，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他吗，这么多话音真的是他说出来吗？不对，有点不对劲，不，是很不对劲！
　　顺着他的眼眸，她眼角触及到了他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回忆式笑容。
　　不对，哥哥？
　　“原来你不是独生子啊！”古贝灵觉得她又被这个世界扇了一大耳光，原来她对他身份的想象全是错的。
　　该死的青春偶像剧，什么有钱的王子、独生子，该死的区天麒，全是骗人的……呃，他似乎也从没说过自己家的经济情况和家庭成员情况呢！
　　250，我一直都觉得在我们这个年纪，没有真正的悲伤，只有假装的忧伤，电视剧和小说的荼毒让我们陷入了“忧伤”的氛围里，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于是，我们继续假装着忧伤，瞳孔里的清澈蒙上了一层本不该有的“伤”的雾气，就只为了让别人看着觉得与众不同，会怜惜我们，久而久之，我们已不分清到底是真悲还是假悲，因为当我们在现实中真正遭遇悲剧时，惊恐地发现：我们的瞳孔里折射出来的感情，神情带出来的反应跟平时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当有一天，我拼尽全力想把你那“假忧伤”的面具撕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是与你血肉相连的真正脸皮，才发现，原来你真的活在“悲伤”的世界里，冷眼旁观着身边的一切，做着一个孤独的局外人。
　　“昨天有一个10岁的小女孩加我□□，她的□□签名是：繁华落尽，剩下的只有满地的悲伤与孤独！突然觉得你和她是同一类人。”古贝灵抢了瓶啤酒，喝了口，又二话不说地把啤酒罐给扔了。
　　喝尿可能没那么难喝，天杀的！
　　区天麒没有接话，只是回过头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侧脸。
　　“你和她一样那么做作，装悲伤、装冷淡，恶心！”古贝灵越骂越起劲，越骂越大声，最后……竟然蹲下来，抱膝大哭了起来。
　　看着莫名其妙大骂，又莫名其妙哭得像死了爹娘的古贝灵，区天麒连忙把啤酒罐装进塑料袋里，拍拍衣服，闪人！
　　“喂，哪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古贝灵叫住想闪人的区天麒，大声指责道，语气和神情端的是楚楚可怜，可眼泪却在下一刻，一擦，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哭，眼泪立即哗啦哗啦像没关住的水龙头；说不哭，眼泪瞬间停止，区天麒看着她，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比一般人要闪亮许多，她看似文静、平易近人，心里却异常冷漠、浑身长满刺，行为举止更是与文静二字沾不上边，一惹到她，她可以瞬间埋葬表面上的文静气质，直接升级为野蛮、泼辣！
　　“你也是水寨镇的吗？”这是第一次，区天麒主动询问她的情况。
　　“水寨隔壁的，双华镇！”
　　“你是独生女？”
　　“嗯！”
　　“你爸妈放心你来这里寄宿复读？”
　　“都死光了！”
　　“呀，呀，呀”区天麒突然觉得一片乌鸦从头顶飞过，挺冷的！
　　“死光了就是死光了，至于这副表情么，神经病！”古贝灵不屑地看了眼区天麒，冷冷的语气，好像说的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不伤心吗？”区天麒迟疑了会，惊讶地问。
　　“你妹呀，你爸妈死了你会不伤心啊，没看到我刚刚在哭吗？”
　　天知道她刚刚哭是突然情绪化还是真的为她父母哭？区天麒很是怀疑！
　　对话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他和她之间，沉默似乎是心有灵犀最生动的体现！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可以骂我的，将我的无理取闹骂出来呀，你不觉得像我这样大胆、不要脸的女孩子很随便吗，你应该狠狠地骂我才对的，干嘛忍我，我又没叫你忍我！”
　　古贝灵看到他这样风轻云淡的模样就来气，简直是情绪不会波动的闷葫芦。
　　长长舒了口气，区天麒凝视着下方不像河的河水，轻轻道：“你是我女朋友，我不能骂你！”
　　说完，又在心里补了句古贝灵无法听到的：“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古贝灵顺口就把区天麒在心里说的话给接了下去。
　　他略显惊讶的表情古贝灵看在眼里，嘴角不禁浮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个闷250……除去他偶尔散发出来的那股很浓郁的悲伤，其实他也挺简单的。
　　看着抬头凝视夜空的区天麒，古贝灵如清风般絮絮道：“250，高考，我害怕了！”
　　一滴泪从她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很轻、很剔透，不像刚刚那样汹涌，没人发觉，离她最近的区天麒也没发觉！
　　悄然滑落比汹涌而出眼泪更让人痛彻心扉，嘶喊不出的痛才是真正无可复加的痛楚，一滴泪，凝聚了全部的悲伤来源和指控！
　　250，其实你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