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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落花流水 ...

  •   没想到,回到自己住处,在楼下天井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姚慎之。

      见了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小文,姚慎之立刻从他坐的石凳上站了起来。小文看到他手边,房东倒的茶已经喝去了大半,知他已经等了有些时候。

      南方不比北方,许多普通的市民之家都居住得十分狭窄逼仄。小文租的这家,就是如此,没有院落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房东一家人连小文这个租客,洗汰全在这天井里。小文若是有男客来访,也只能在这天井里坐着。

      小文歪了头看姚参军,心里暗暗发笑。嘴上却说:“姚司直来此有何贵干?”

      姚慎之又红了脸,“休要取笑,官凭还没下来,我仍是参军之职。”

      “哦,你早该升了,破了那么多案子,若不升迁反是怪事。”

      “我从小吏出身,到如今这样已是十分知足。何况许多案子也全靠朋友帮忙,包括沐姑娘你在内,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呢。若你也取笑我,慎之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切!别人说我呆,我看你才呆。有人帮你,正是你能力所在。有什么好谦虚的。何况我们也算熟人了!”

      “所以我今天又来找你了。”姚慎之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哦,不会是和案子有关的事吧?”小文歪头,姚慎之从来不肯主动对她说案子的事,他们有时见面,闲谈的话题一直都是远在泉州的皇叔赵士珸。今天姚慎之居然主动来找她,连小文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

      姚慎之四下看看,微微皱了眉。小文知道是此地不方便说话的意思,立刻转身,姚慎之跟了上来。

      浣纱河边上,有一些骑楼,是沿河人家的通道。小文就近找了处僻静的,在河沿的长椅上坐下。静待姚慎之开口。

      姚慎之只站着,又开始发窘,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和案子有关?”小文只好先开口。

      “是。就是那个无头女尸案。”

      “我能帮什么忙?”小文总觉得姚慎之能来找自己,有点难以置信。

      “是黄龟年黄大人的主意,你还记得他吧?选嗣案时曾和你有一面之缘。去年10月,他弹劾秦桧有功,已提职为中书舍人,也兼摄御史台。近日大理寺丞空着,也就由他暂摄。”

      “我当然记得他,他曾和皇叔同守洺州,是皇叔的老同僚。他四弹秦桧终于让秦桧下台,可是人人拍手称快的事啊。”

      “嗯,是他说此案非你不可。”

      “哦?”

      “是这样,那个无头尸体漂上来时,那尸体的手腕上却带了只精致的金镯。”

      “不是谋财。”

      “当然不是谋财,谋财又何必剁掉人的脑袋!”

      小文不吭气了。

      “还有那尸体上穿的衣物,是上好的蜀绢。”

      “这种绢料很少见吗?”

      “很少见,这是供品,除了官家偶尔的赏赐,一般人家可没这种东西!现在这年头,赏赐也很少。”

      “你们查过所有有这绢料的人家了?”

      “没,也不用查。”姚慎之看着小文。

      小文一愣,又恍然大悟向河对面看去。浣纱河两岸,那发现女尸的众安桥上游,一共就只有两家大户,一是户部尚书任家,一是刑部尚书钟家。此时,河对岸,这两家相接的一带白墙青瓦正静静的在落日的余晖中逶迤着。倒也看不出一丝一豪的血腥气。只不知内里是个什么样子。

      小文深吸一口气,有点跃跃欲试地:“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我们已经调查过。这钟任两家,比邻而居。都是新置的房产,但那任家在城外还有田庄。目前他家一宅之中,只有两名成年男子,一个是任大人本人,还有一个是年老的院工。其它不过是一、两位宠妾和他们年幼的孩子。案发那几天,任大人因为户部的职责所在,一直在处理城外饥民的事,晚间就住在城外的庄园中,并没有在城里过夜。所以已是基本排除了嫌疑。”

      “那你们是怀疑钟家喽?”

      “钟大人家的情况复杂些,钟大人单名一个‘鼐’字,任刑部尚书才几个月。他的正房夫人早逝,膝下无所出。现有三房如夫人。二夫人生的长子名叫钟绮,去年已袭了武功郞的武职,现在严州杨沂中手下任职,并不在家。三夫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二子钟纭,十七、八了,另有一个女儿叫钟绣。钟鼐还有个四夫人,娶进门没几年,年前也生了一个儿子,到现在不足一岁。此外,钟家还有个管家,年龄三十余,姓崔,叫崔立。”

      “那么钟府就有钟大人本人、钟纭、崔管家三个成年男子,这都是有力气切下别人头颅的人。”

      “对!”

      “你确定那钟、任两家,没有其它男子前几日在府里偷偷留宿?我想那任家庄园就在城外,并不远。钟家长子钟绮所驻严州也离临安不远。何况,我听说,杨将军在严州是和岳飞将军联手剿匪,近日匪患已是缓解,军务并不繁忙。”

      “应该没有人回来过。浣纱河狭窄,船只却多,两岸人家也多,尸体是24日早上飘起来被人看到的,可以推定抛尸定是在23日晚。我们查过这一天前后城门进出的记录,没有和这两家有关的人。你知道,因为这一个月来,城外饥民的聚集,出入城门都是要路引的。记录很是严格。绝不会错。”

      “那,我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是黄龟年大人提起。说是钟家那唯一的女儿需要请个先生,钟大人却又不愿男子去教他的女儿,一心想找个女先生。这事已经说了很长时间,但一直没人领这差事,原因是他那女儿的脑子似乎有些问题。钟大人三个儿子,女儿却只有这一个,宝贝得很,是不许别人说他女儿不好的。以前曾把那女儿送入知书识礼的女子家中学习,但总被看到的人取笑。所以也不肯再送出去。他那女儿今年已经及笄,上门说亲的一个也无,钟大人很是心急,总想女儿能学得什么本事,好拿出去炫耀,也好让女儿好好嫁出去。所以,黄大人以为你……”

      “让我以教钟大人女儿的名义混入钟府,好顺便查查这案子?”

      “正是,因为钟大人本人就是刑部尚书,为避嫌,此无头女尸案,御使台已交由大理寺办理。钟大人很是不快,也不肯配合。只好出此下策。黄大人还给你准备了赏银,说你一出马必定事成。”

      小文笑了,“这倒有趣,我愿意去试他一试。何况还有银子挣!”

      姚慎之苦了脸,“你也别以为容易,这毕竟是杀人的案子,你知道的,凶手总是有危险的,他们从来不再乎再多杀一个人。”

      “我会小心。”

      “这不影响你在书坊里写板的活计吧?”姚慎之瞥了一眼小文沾了墨汁的指尖。

      “没什么影响,我本来就是接了活拿回家来写。时间都是自己的。不过我要去看一下那尸体。”

      “今天太晚了,”姚慎之看了一眼西坠的太阳,“再说还要为你找牙行,好把你安排进钟家。”

      因为知道姚参军要来,刑部的停尸房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四下都洒了醋。小文用帕子掩了口鼻,跟在姚参军的身后。

      尸床上的尸体因为从水中捞起,又已停了两天,早已肿涨变形。不过还是看得出,原本身体很是白析光洁。身量也不高,这尸体原本应该是个纤细的女子。

      仵作殷勤的的指点着尸体的几个关键处解释道:“看这女子的身体,应该年纪不大,”说着看了一眼小文,小心的说:“也就十四、五的样子。”

      “是妇人还是姑娘?”小文问。

      “是妇人了,”仵作又迟疑,看姚参军的脸色。

      “直说!”姚参军断然道。

      仵作知机,立刻向着小文弓了弓身,“不是新破的身,但还没有生育过。”

      小文点点头,去看女子的手。

      “手上茧很多,应该曾经经常劳作。”仵作很长眼色,立刻跟随上来,在小文旁边说。

      “脚上那是什么?”

      “小文又点了点脚上的几处癍痕。”

      “那是水泡,以前走路磨出来的,已经快好了。”

      小文仔细看那尸体的脚部,“脚掌上没有萤,并不是经常走路的人。”

      “是!”

      “可那脚底心是什么?很是粗糙,又不象是萤。”小文看得仔细。

      那仵作也伏下身去细看,“这……应该还是老萤吧?”显然他之前并没有注意到。

      “脚心长萤?”

      “是啊,这可真是奇怪。”仵作喃喃地说。

      “可能和此女以前从事的劳作有关。”姚参军猜测。

      其他两人都认为言之有理。

      但,仵作和姚参军全都不明所以。谁也说不出此女是曾从事过何种劳作。

      “此女天足,却又不常走路。难道是南方人?”姚参军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插言。

      小文点头,“很有可能。但也不敢一概而论,自靖康后,女子无论南北、身份,十四、五的年纪,不裹足的多。”

      姚参军低头看了一眼小文的天足,点点头。

      “怎么死的?”小文问?

      “身上并无致命的创伤,想来,伤口应在头部。如今头已被割去,死亡的具体情况就很难知道了。”姚参军有点无奈。

      “不知为何会被割去了头颅,难道是怕被人认出?平常女子,养在深宅大院,不会为人所知。会不会是临安的名妓?可曾在那些秦楼楚馆、瓦子勾栏中查过?有没有失踪的人口?”

      “当然察过,没有人报过失踪。何况,她穿的那么好!”姚参军答。

      “瓦子勾栏的女子常能得到重赏。”小文说。

      “姑娘想看看我们打捞上来的那些衣物吗?”仵作问,有了些兴致。

      “好。”

      仵作从旁边拖出一只筐子来。

      小文去看。

      仵作拎起一条翠色的薄绢裙,薄到几乎接近纱的程度,上面花纹非常繁复,细看是水纹上有花朵图案,那些大大小小的花朵,或疏或密,错落有致地铺排在绢面上,很有动感。这裙子打了密密的细摺,重重叠叠,穿在身上大概有似透非透的效果。小文有点吃惊,如此高水准工艺的衣物她还头一次见。

      姚参军从旁解释:“听说这图案有个专名,叫作落花流水。这是蜀地的贡品,很难得。”

      难怪会一下子就怀疑到钟任两家。别家也的确不会有这种东西。小文叹了口气,乱世里突如而至的奢华让她无所适从,这些东西她从来不了解,和她曾经历过的东西也是格格不入。难道北方的峰火已经轻易被这江南的软媚所消弥了?

      “那女尸腕上还有一只金凤镯,也很是别致,现在大理寺库里收着。你若要看,我带你去提出来看看。”姚参军没有注意到小文的深思,对她说。

      “不必了。”小文叹了口气,“我想我可以去钟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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