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落花流水》郑良霄

22、第19章 高墙虬松

　　一进四夫人的小院，小文就理解上次钟绣说四夫人院子里“冷”是什么意思了。

　　四夫人这里墙高院深，四面高墙没有一扇窗，似乎把这院子与别处隔绝了。高墙的大片阴影下，疏疏落落的几棵梅树，几杆修竹，还有一棵半大的怪松。花畦里种的是菊☆花和兰花，此时都不是开花的季节，只给这院子留下大片浓重的墨绿。仆佣很少，不多的几个也都只是默默地走动干活儿，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的。

　　这和三夫的院子正好相反。

　　“岁寒三友加兰、菊！这是四夫人自我标榜吗？”

　　“不敢！这院子本就是以岁寒三友为题的，我只是选了住这院子。”

　　“即选这院子，四夫人的心境也能看得出来了。”

　　四夫人苦笑一下，“都到这地步了，心境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文走近墙边的一畦兰花，“这菊、兰都是新种的？兰幽菊隐，好意境！”

　　“去年就种了。都已经开过一季花了。”

　　“哦，那么是新培了土。”小文看着兰花下新砌起的花畦。

　　“啊！那是从那棵松树下取了些松☆下土，要知道，松☆下土种兰花最好了！”

　　小文瞥了眼那棵松树，“这松树样子倒是别致。”

　　“别致？我倒觉得它那样子真是奇怪！有时，半夜里我突然醒来，透过窗纱看见它，总是会被吓一跳，觉得它象是个什么怪物，正在向我这窗子里窥☆探。”

　　小文歪头看那松树，此时，它鬼头鬼恼正探向屋里，果然是很怪异的样子。小文也忍不住说：“这树怕是被人有意修剪成这样的，有人最喜欢赏玩些怪松、怪石、怪梅，目下风气如此！这树被人故意扭曲成这样子以供人赏玩，仔细想来也怪可怜的。这样看，还是二夫人那院子里那棵大桂花最好！”

　　“这岁寒三友里可没有桂花树啊！”

　　“那有什么！何必非凑这名目。你若偏要桂花，别人还能说什么不成，依我看你既是不喜欢它，就把它挖了，换一棵别的树。”

　　“这，这倒也不必了，挖了它，它还能活吗？让它去吧，不看它就是了。”

　　小文笑了。

　　自从进了这院子，钟绣好象真的很不自在，她走路都紧贴着小文，手又在下面悄悄的牵了小文的手。

　　四夫人果然有粟子糕哄钟绣高兴。但，小文和四夫人分宾主坐定，钟绣却不肯单独坐开，硬是和小文挤在同一张椅子上。

　　四夫人十分尴尬，对钟绣说：“小姐要不要看看小弟弟？”

　　钟绣想了一下，问小文：“妹妹一起看？”

　　小文笑着点点头。

　　四夫人赶紧吩咐下人去把小公子抱过来。

　　一见到小家伙，小文就不免好笑起来，那粗长的眉毛，红色的脸膛。这简直就是个具体而微的钟鼐大人。比起钟纭、钟绣来，这一岁多的小家伙，可是更象他老爹。小家伙已经会认人了，见了钟绣倒是很喜欢，自己扑着要下地，走了几步，趴在钟绣腿上，咦咦哦哦的叫着，很开心的样子。

　　“咦，他今天没哭呢！”钟绣惊奇地说。

　　“哪能时时哭着，”四夫人也好笑，“他喜欢姐姐。”

　　见了孩子，钟绣似乎也放松了些，抱了孩子的小身体，“叭”的一声地在他胖鼓鼓的小脸上响亮亲了一口，孩子咯咯地笑起来。钟绣离了小文的身边，到门廊下和孩子玩了起来。
　　小文好奇四夫人要对自己说什么。

　　四夫人看着门廊处，细声细气地问小文：“教授姑娘进钟府，不会是真的为了教小姐吧！”

　　小文心中一凛，脸上却只是一片淡然，“四夫人何出此言？”

　　“姑娘不必叫我什么四夫人，我叫顾媚，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儿。实不相瞒，我原是姑苏城内上厅行首，也多多少少见过些世面的。

　　“别怪我多心，像姑娘这样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男人艳羡，女人嫉妒的对象。可姑娘却一直甘于做一个书坊的写版手。即如此，又何必为了点些微的束修到钟府来做这所谓的教授！”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小文。

　　小文也回看她，“呃，一年近400贯的束修，可不能说是‘些微’。那么四夫人以为我是为什么来的？”

　　四夫人先垂下了眼睑，“昨日老爷见过姑娘后，对姑娘极口称赞，不管姑娘为什么进这钟府，听我一句，现在抽身而退还来得及。我这也是为姑娘好。”

　　小文脸上带了笑意，这位四夫人比自己想像的还有趣。

　　见小文不说话，四夫人有点窘，“姑娘别以为我在这里面有什么私心，实在是——这样的深宅大院，外面看着风光，内里却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实在也不愿看姑娘步我们的后尘。”

　　“你们？”

　　“我们，”四夫人又看了一眼廊下玩耍的姐弟俩，“许多话，我也不便细说。何况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再有想法。可姑娘还有大把的机会，我若是你，若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躲得远远地。”

　　“躲什么？”

　　四夫人迟疑着，“你别看老二现在这样，他做的事不会有结果的。”

　　“你知道二公子在做什么？”

　　“那个珍珠姑娘，他救不出去的。他爹不会轻易放过那姑娘。”

　　“哦？珍珠姑娘吗？”小文知他对钟纭干的事一知半解，但这点“知”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姑娘何必在我面前做假，你和老二的事我若不知道，今天也不会叫姑娘来。你们毕竟年小，还天真着。要知道，天下的事，哪能那么容易的。到时事情一旦穿帮，于你于他怕是都不好，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小文板了脸，一本正经地说：“谢谢四夫人的指教。珍珠的事，果然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只是，四夫人如何会知道这些？不会是二公子自己对四夫人说的吧？”

　　四夫人一刹那间，涨红了脸，人也结巴起来，“我，我，我自有自己的办法。这府里的事多少会知道一些。”

　　小文冲二夫人笑了一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笑，很像是钟纭那小子特有的坏笑，不免愣在当场。好在四夫人正局促着，没注意到。小文调整了一下自己，正了色，才说：“那，你所谓的‘不会轻易放过’又是什么意思？这钟大人知道了又会把那珍珠姑娘如何？”

　　四夫人更不安了，“钟大人……也不怎样。就如我这般，你也看见了。钟大人总能得手的。”

　　小文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她也许真是好心，但，不如试试她。小文放缓了语气“如你这般又怎的不好？难道四夫人有不足之意？”

　　四夫人苦笑，“教授姑娘就不必取笑了，你看这后院的女子，哪一个是活得舒心的？一旦入了这深宅全靠看一人的脸色活着，总不过是色衰爱弛的结果。哪能像姑娘你现在这样，随便去任何地方，自在的与人说笑，活得有声有色。”

　　“啊！声色，这得看怎么理解了。色还罢了，说起声来，我没什么才艺，怎能和四夫人比。我记得四夫人爱吹笛子，嗯，上次还说切磋来着。不过，我对那种细长的曲笛全不在行，吹来总觉气息不足，今日机会难得，不然，四夫人指点我一下？”她的话里暗藏了机锋，故意把曲笛二字说得很重，强调了一下。

　　四夫人果然一下就听出来了，瞬间紫涨了面皮。半天发不出声来。

　　小文突然意识到，这位四夫人今天就是为打听这个而来的，只是真被自己戳穿，她又全无应对的章法。不免好笑，但也就此放过这个话题。这倒并不是小文与人为善，她还有更要紧的话要说。“好吧，正经告诉四夫人，我入钟府是来找人的。”小文说。

　　“找人？”

　　“对，一个姑娘，年龄和我相仿，个子也和我差不多，身材也相仿，皮肤特别白细，有点溜肩膀。四夫人可见过这样一个姑娘？”

　　“你找人如何找到这钟府来了？”四夫人的眼神此时已经慌张到无处落下，一阵乱晃之后，终于只局限在脚尖前的一小块地面上了。

　　“有朋友托我找她，她入这临安城好几个月了，听说入了这钟府。”小文信口瞎扯，眼睛紧盯着四夫人。

　　“这……这样的姑娘，若真入了钟府，你该去梨花阁找。怎么问我？”

　　“是吗？可听二公子说，这后院曾住过一个这样的女子。”

　　“是，是吗？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老二怎么说”

　　小文的眼睛捕捉到四夫人无法掩饰的慌张，“正是因为二公子不清楚啊，我原以为四夫人会清楚一些呢。我看四夫人很喜欢串门的，除了吹笛那天，四夫人不是天天到钟绣小姐这里来一趟吗？怎么会没去看望过那个女子。”

　　“我没去过那个院子。”四夫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哪个院子？”

　　四夫人一下子目瞪口呆。

　　小文和钟绣几乎是被四夫人赶出来的。当四夫端起茶，说自己有些不舒服，不能再留小文她们时，小文就开始笑，而且一直在笑。钟绣惊异地看着她，“妹妹你别笑了，你笑得好奇怪啊。”

　　小文正了色，“小姐是对的，你那四娘的院子果然有些冷，我也觉查到了，你以后少来些吧。”

　　“是吧，我这么说时，哥哥还总是不信。还说，天明明热得人难受，我却叫起冷来。瞧，现在连妹妹也说冷！下次我要去对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