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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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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苦的身份顿时尴尬起来,蒙野殿下说他是河神娘娘,他就是河宫的河神娘娘,说不是,那他就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祭品,一个蝼蚁般渺小的凡人而已。钦吾很快就叫人给他在清冷偏僻的偏殿收拾出了专属的小房间,“你且先住在这里,以后如何安排,还是要看殿下的意思。”
阿檀飘了一圈,替梅苦抱不平:“好的时候就把人当主子捧着,现在不好了,给这么间小柴房,你们河宫上下怎么跟人间一样,还真是势利得很。”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主子嘛。”梅苦自己倒没多大感觉,河宫毕竟是神仙的地方,随手拿出来的小房间就比镇长家里还好,虽然这两年借了光住了那么气派漂亮的宫殿,他也没就此昏了头忘了本分,真一心把自己当成那金碧辉煌里的主子了。“这里挺好。”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了:“我还能去菜园子种菜吗?”
“那就是你一个人的。”钦吾心里挺喜欢这个人类少年,只是现在不比以前,真正的蒙野殿下,是连龙后娘娘都不敢管的人物,是惯了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云端上的主子,他身为河宫丞相,也只是卑微的臣子而已。他看梅苦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一些,到底还是心一软,道:“哪日我要是记得,就替你去问问殿下,看能不能把你放回去。”
梅苦有些意外,又是惊又是喜,赶紧给钦吾行了个大礼:“只要能放我回去,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钦吾忍不住有点生气,漂亮的眼睛一瞪:“你就这么不喜欢河宫?”
“这是神仙之地,纵有千般好,也不是我这个凡人该待的。”
梅苦这是真心话。他不是贪心之人,当初为了妹妹是豁出了性命,不想反而否极泰来,有了这么一段奇缘,在这神仙辉煌之地,好好享了几年福。就像那戏台上的书生,枕着黄粱做了那么一场美梦,把人生里所能得到以及得不到的好都亲历了一遍。那便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千万人里也没一个的幸运,如此自然是心满意足,怎么还敢奢望一生一世霸着美梦不醒呢?
阿檀问:“你真舍得么?”
“好梦做完了,难道不该醒么?——舍不得也有,不过我本来就该回到岸上去。我妹妹还在那里呢。”
“真是,你居然比我还洒落。”阿檀小声嘟囔起来,“我在他身边守了三年都舍不得走,连自己要魂飞魄散了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梅苦也有些好奇:“她知道你在她身边守着么?”
“怎么可能?”
他死后,守在那个人身边,有多少次想要好好抱着他,告诉他,别想了,我不是还在么?可是他看不到,他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在那空旷的大房子里,沉默地穿过那孤独漫长的回廊,从来也不笑,看着一幅画能看很久,在梦里喊着他的名字,说,阿檀,阿檀。
阿檀缩起身子:“讨厌——想到他我的心就痛死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呗。现在肯定是娶了漂亮的新娘子,还生个胖娃娃,天天开心快活。”
梅苦眨眼:“娘、娘子?”
阿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个男子么?
“他可好看了,笑起来那眼睛,那眉毛……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我……不过幸好、幸好他已经把我给,给忘了……”
梅苦第一次知道,原来魂魄也是会哭的,抖着唇,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因为那无可抗拒的强大的莫名疼痛缩着身子,柔弱的,绝望的。
——男子之间,也能像男女一样,这般的情深,这般的痴恋?
“殿下真是荤素不禁,紫蚌女也好,海马家的小公子也好,都给收了……”
“不然怎么是殿下?”
“云海的龙太子还给殿下送了人呢,你们是没看见,一个个都是金童玉女,漂亮得会发光!”
“西边的白江王还说想把他家的公主嫁给殿下呢。”
“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身份,殿下虽然现在只是河神,到底是龙皇的儿子,是连魔神大将都收服了的神君,他不过一条白蛇,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家的公主再漂亮,有金童玉女漂亮么?痴人说梦,以为生了个女儿就能做我们的河神娘娘?”
“说到娘娘……殿下可是娶过娘娘的……”
“你昏了头了?那怎么能算!”
“不过说起来,虽然那时殿下是小殿下,可也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呐。”
“那也得分时候分人吧?不是就立即叫他搬走了?”
“也是,毕竟是凡人……”
“你们胡嚼什么舌根?”圆脸青年走过来,冲那几个叽叽喳喳的侍从瞪眼,“钦吾大人说过不许私底下议论。你们敢说殿下的闲话,不怕殿下知道了?”
侍从们慌张起来,河神殿下的脾气全河宫都知道,可比不得以前小殿下的时候,那是真正会死人的。
“鱼大人开恩,小的们不敢了,不敢了。”
幸而遇到的是一向心软好说话的鱼大人,也没多计较,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鱼卒左右张望了,局促地小声道:“你、你出来吧。”
梅苦从柱子后探出脸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他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里头摆着几把绿油油的青菜,还特意举起来给鱼卒看,“最新鲜水嫩的,你要不要尝尝?”
鱼卒苦着脸,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为难:“他们就喜欢凑一起乱说话,你一句也别听,也别往心里去……殿下他到底是殿下,按着规矩也是要纳那么多人的,你、你别难受……”
梅苦有点无语,他这是被安慰了?——被当成可怜的正宫,安慰了?
“你乱说什么?你还真把我当成什么河神娘娘?”
“你不就是河神娘娘吗?”
“你看清楚了,我是男娃娃,不是女娃娃!而且那时候,蒙……殿下他还只是小孩子,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全河宫不都知道?”
“可是、可是只有河神娘娘才能进河神的正寝殿,才能掌石印啊?”
梅苦眨巴眨巴眼,石印?某天小娃娃随手塞给他的那块红色小石头?他都忘了一转身给塞哪去的东西,是什么要命的石印?!
“所以你就是娘娘。”
已经没力气跟这个就算拔了个子还是依旧傻头傻脑的鱼卒辩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小东西,他到底把它扔哪里去了!
阿檀忍不住要幸灾乐祸:“你可别问我,我来的时候可还是个傻鬼,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你的东西在哪里?——找不到就算了呗,反正是给你的东西,难道他们还能要回去?河宫要不要这么小气,这么不要脸?”
他现在只偏心梅苦,觉得大家都是岸上来的人,自然要同仇敌忾起来,又喜欢梅苦,自然把他当做自己人,自己人现在是被河宫给欺负了,他看着河宫上下,也就没什么好气。看见那钦吾进来了,嘴一撇,故意做出凉凉的样子:“哟~这不是真的来小气来不要脸的吧?”
钦吾不理他,只叫人把东西端上来放好,然后通知梅苦:“沐浴更衣。”
梅苦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阿檀就炸了:“鲛人精你是什么意思?!”
“殿下有旨意,着,凡人梅苦今夜侍寝。”
“侍寝?”梅苦看阿檀,把他当成救命的,“什么意思?”
“意思是河宫比我们想得还要不要脸!”阿檀飘到梅苦身前,老母鸡护小鸡一样,“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你敢在河宫闹事?敢忤逆河神殿下?”钦吾冷冷问。
“什么神仙殿下,简直比混蛋皇帝也不如!不!人间的皇帝比你们都好一万倍!你们殿下不是有百来个狡童美妾,不是有天上的仙女地上的金童?他怎么不找他们?找小苦做什么?小苦不是已经不做那个什么鬼娘娘了么?不是还要把他放回去么?!”
“河宫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让开。”
阿檀根本不怕,“我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欺负小苦!”
钦吾问:“梅苦,你自己决定呢?”
“我……”
“殿下的脾气不怎么好,你该知道。”
阿檀怒气冲冲贴着梅苦的耳朵:“你别被他威胁了!我们不怕,不怕!”
“阿檀……”梅苦低下眼,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