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还是个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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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青，还有十九天十九岁。十八岁那年，哦，也就是去年谈过三个月恋爱，之后很决绝地分手。没过多情节渲染，生活很平淡乏味，就连那三个月也是，尽管那是初恋。
“哎，你说，我现在回忆起来怎么一点不觉得初恋哪点好啊？”我噙着筷子看着对面倒霉催的孩子——我室友谷元，前两天把刚取两百块钱弄丢，这会儿正就着馒头惋惜呢。
她若有所思，之后很郑重地点头，“是没什么好的。”
“你初恋什么时候？”
“没谈过。”
我使劲瞪她一眼。她抬头看我，目光有一丝幽怨，“我说小青子，赏口菜成吗？馒头实在吃不出什么味道。”
我就说，倒霉催的孩子。
我不晕车的时候，总是希望车能永远驶下去，但是时间还是两点钟左右。我这么想的时候，我还在上中学，在由家到学校的路上。我不希望那么快就回归到无涯学海，同时我又不想迟到。
那个时间似乎永远地过去，我无时无刻不怀念它。
谷元说，这叫老化，像……角质层一样，经历时间的吞噬，不可救药地脱落，裸露在外面的新生的皮肤泛着略显羞涩的微红。新的总要代替旧的，自然规律。“就像白桦树的树皮。”谷元握住我的手指，很仔细地指出，“你永远在怀念脱去的那层，反而不知道新生的终会成为再度脱落的那层。”
她自我陶醉地说完这一切，终于放下我的手，“听懂没有？”
我重新伸出右手食指，“或许你不把它说成白桦树，我就可以懂了。”
“唉……你还是个孩子。”谷元装模作样地提高语调摇头叹气，拿起她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去教室了。
你还是个孩子，谷元一直在说这句话，也一直摇头叹气。有时候我并不觉得她在装模作样，她真的认为我是个孩子。比如说在我想方设法把自己折腾感冒的时候，比方说我在电话里跟朋友兴高采烈讨论她给我写的信多久能寄到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就像刚才的情形。
我讨厌谷元，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最讨厌的人。可是我无法说清她哪点令人讨厌——她哪点都好。更要命的是，尽管我不愿承认，可是她总是对的。
冬天快到了。也许只是秋天，总之天气很冷。我已经用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
谷元看见我，“冷吗？”说着她握住我的双手。她的手软软的，很暖和。“‘软’跟‘暖’是总是一致的。”她轻声解释。这个女人，我在心里嘟囔，她就是个巫婆。
“早上吃点什么？我过会去食堂，给你带点。”她拿起外套，“算了，还是我决定吧。”
正在脑中盘点各种美食的我被她的话惊醒，“我不喜欢吃鸡蛋！也不喜欢喝豆浆！”
谷元疑惑地看着我，“这我早就知道了。”
几分钟之后，谷元照样把鸡蛋跟豆浆放到我面前，对着愣愣的我说：“很多东西都是必需品，由不得你不喜欢。”
“就像我，现在看见这玩意就想吐，”她举举手里的馒头，“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这才想起谷元的经济危机。看着我的早餐突然有一丝丝感动，“谷元……”
她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捎带提一句。两个包子一个鸡蛋一杯豆浆一共三块三。那三毛钱你要是真没有就算了。”
“……”
“你真没有？”她笑着问，突然叹口气，“唉……我真是个……”然后背过身。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后来我一直挺想问她，她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不是是那句“我真是个孩子”。我真的很想问她，她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实际上也是个孩子。
谷元两百块钱一直没再回来，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财，她只能连着啃了一个月的馒头。我惊讶于她渐渐爱上馒头的模样，以及她一成不变坚实的身材，以及她依旧很有营养的言论。
“小木青啊，”她嚼着馒头含糊不清，“馒头有一股甜味。”
“大姐，那是你嚼的时间太长了。唾液里的淀粉酶……”这个时候往往是展现我理科生的滔滔才智的时候。
谷元微微一笑，依旧含糊不清，“这是麦子的味道。”
一句话。我在心底嘲笑自己，看看，□□青，仅仅一句话就胜过你千万倍。
谷元啃了两个月的馒头之后回家了一趟。她生病了。重新返回学校的时候，她身材终于可观起来。
“这是个奇妙的世界。”她躺在床上，摊开手，“我的钱回来了。是四百。”
她摊开的掌心，静静躺着四张鲜红的钞票。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我怎么觉得那红，像块新生的皮肤，就那么生生地长在了谷元的手掌心。
我指着她的床头墙壁上方，那里贴着一张字。由圆珠笔写在4A打印纸上：只争朝夕。谷元每天都会擦拭，很细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这破东西都是由我擦的。”
“不过用的是我的擦脚布，你不要介意。”我看着她，她使劲地笑。
“小木青。”她说，“我的两百块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不是吗？”
“你好好吃饭了吗？”
“为了纪念你，我整天啃馒头……”话没说完，我很没出息地哭起来。
谷元叹气，“唉，你还是个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有秩序——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有时候偶尔想想前天的前天，我有样学样地同谷元说：“就像白桦树的树皮，时间是一层一层的。”
谷元反问我：“你知道白桦树的树皮是怎么样的？”
我承认我被问住了。
“我也不知道。”谷元嘿嘿地笑。
那一刻我对谷元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也许，她的头头是道全是子虚乌有。
“实际上，”她不以为然，“我也不喜欢鸡蛋跟豆浆。”
果真如此。
“我后爸——”她眼睛往上翻了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东西，“对了，我跟你提过我添了一个后爸吧？”
我点点头，假装没有看到她试图将这件事不那么刻意告诉我而做出的努力——她刚才差点翻成了白眼。所以尽管我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提起，我还是一副了然的模样。而实际上，这一切我确实已经了然于心。我以为我可以做的很好，以为只是假装成我原本的样子同她谈起过往，即便只过去不久。谁知道。
我真的做的很好。
我自信满满，因为我知道，我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谷元——她还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还是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