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狐》亓丌

43、神器聚魂

　　时上古，九尾天狐涂山帝之幼女，曰青黛，善长鞭，游于穹渊，溺，为魔君凉弓所得，困魔境，经年不返。后得子，携之逃，遇魔君，不敌，卒。而其子不详。

　　我从前在霖灵某个快翻烂的话本子上看过，天狐涂山氏与魔君凉弓过结还蛮大的，天狐谷虽然不是涂山氏之后，但也奉行涂山之道，且魔界两百多年前才跟东海翻过脸，现在璃曜去找魔君要聚魂灯救明镜，成功率着实低。

　　经过霖灵的各路话本子训练，我的八卦值飙升，我敏锐地察觉魔君同大黄有瓜葛。结合霖灵之前所说的，延胡索同大黄打过架，大黄和二黑生死存亡那会子延胡索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观战，我推测，兴许之前大黄还是族长明璨时有跟魔界接触过，不欢而散。

　　璃曜也看出了端倪，黯然道：“不好说话么……”

　　“那个魔君啊……挺乖张的，不是不好说话，是根本没法沟通。”大黄转着辫子把玩。

　　二黑黑着脸道：“对，而且他武力值超高，以前我跟他干过一架，真的是……”

　　我见他不说了，赶紧问：“真的是怎样啊？”

　　二黑捂着心口一脸愤恨道：“我头一次认识到实力差距，隔夜屎都给我打出来了，休养了仨月我才能勉强下地。偶像啊简直！”

　　我惊问：“你干啥了他这么下死手揍你？”

　　“我哪知道啊！我就对着个小美狐吹了个口哨而已啊！他正好也在，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给我一顿臭揍。我那会子幸好是已经渡了化形劫，不然打回原形我还得再修九百年。”

　　“你冲人家媳妇吹口哨？”

　　“屁嘞！摆明了他跟那狐狸不认识的，我见着他在老远的地方晃悠呢。”

　　二少喷笑出来：“傻啊！凉弓相当自恋的，八成他以为你冲他吹口哨了，没打死你说明他还挺待见你的。哈哈哈哈！”

　　“呸！”

　　谨坤凝重地开口：“如此说，找他借不成，抢也不成，该怎么办？”

　　白毛长老睁圆黑豆眼：“谁说不能借？”

　　“……”

　　白毛长老掏掏耳朵：“我去年才跟他借过，不然璃曜怎么复活的？”

　　璃曜看着白毛长老：“啊？”

　　“那会你不是自爆了吗？元神轰散了一点，我就找凉弓借了聚魂灯把你散了的元神找回来拼起来才把你复活的。”

　　“不是，这个我知道，我问既然借过，为何这次不好借？”

　　白毛长老沉痛地抱着手双目紧闭皱巴着一张老脸道：“我就是不想见那个变态……天地间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魔存在呢……”

　　我眼看璃曜谨坤还有霖灵的脸上写满了“怎么办我好想打他但是又打不过而且还要他帮忙我好不爽”，可是他们仨还得努力压着不敢爆发。我不禁也愤愤然，我不认识明镜公主都还为她着急，白毛长老咋就这么老神在在。

　　白毛长老起身拍拍袖子，颇凄凉地说：“得了得了，长老我走一趟，哎！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跟那变态借东西，老脸往哪放哦……也没人知道珍惜感恩……连口水都没得喝……”

　　璃曜赶紧蹿到白毛长老身边变了壶茶水，谨坤也很识趣地凑在一边变了个杯子，霖灵手脚并用地扑过去痛哭流涕：“谢谢长老！”

　　白毛长老摆摆手：“罢了，你们看好明镜，我去去就回。”

　　长老这一去去，就过了整整两天。第三天夜里，宝市开市好久，白毛长老才闷闷不乐地回来，那张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其间我们轮流在小院等长老，其他人出去四散打探明镜元神的下落。那天刚好轮到我看家，我一见到长老便赶紧报信给其他人：“长老回来了。”

　　眨眼间，屋里咻咻咻地现形了好几个，比我进屋都快，精神振奋地等长老。

　　白毛长老从怀里掏出一盏小巧灯托，非常简单，没有任何装饰，灯里没有任何东西却跳着一点微弱的火苗。他伸手拉过霖灵的治愈结界，进了左边的厢房，将灯放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又取出结界中的元神碎片放进了灯里，火苗被元神衬得蓝莹莹的。

　　“好了。”白毛长老轻轻一拍手，结了个保护阵，“有了聚魂灯，这个元神就不会散了，慢慢就能把其他散碎的元神招过来。”

　　白毛长老挥挥手打着哈欠就要走，我急忙跟上，等出了房间才小声问：“长老，我几天前就想问了，明镜公主出事您怎的一点也不着急？”

　　“着急有用？”

　　“……呃，没用，可是……您都见着明镜公主的元神碎片了还不紧不慢的，完全不在乎别人心里多急，这样太不近人情了。”

　　白毛长老以小媳妇被恶婆婆欺负了的小眼神巴巴瞧着我：“死生有命，劫数天定，即便是上神上仙，该应劫的时候也不能挽回啥的。借聚魂灯我已经在帮忙了，长老不是老天啊乖女。”

　　我还是觉得心里疙疙瘩瘩，不过明镜公主本就与白毛长老无甚关系，而且白毛长老活了那么久一定见惯很多生死离别，看得淡很正常，我要理解他。

　　这么一想，就不那么疙瘩了，不过白毛长老连明镜的生死都不很在意，却愿意将我复活，是为啥呢？

　　跟着白毛长老进了卧室，就见原本应该放床的位置放了一大跺干草，是璃曜给长老新弄的。白毛长老舒舒服服地窝进去，我一边帮他盖被子一边问出心底疑惑：“长老，您当初为啥会将我复活的呀？”

　　长老迷迷糊糊地答：“这不好久没用过复活的法术，怕出问题，就先拿你练手了吗……唔……乖女！你别激动！”我奋力搬起干草垛旁边的大桌子就要往白毛长老身上拍，白毛长老赶紧双手抱头，“还不让我说实话了咋地？当时确实是手生了，看见你那小元神求生意志挺强就顺手捡了回去练手，后来见你一直没醒过来还挺纳闷，以为出了啥差错，就让那几个长老去处理璃曜复活的事，我研究了好几天才发现你元神太弱，没法自动复原。后来你醒了还挺咋呼，我觉着收养个闺女也不错。”

　　我举着桌子，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眼泪就往外冒。

　　白毛长老也不睡觉了，起身拍怕我的肩膀：“乖女啊，感情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呐，长老当初复活你是为了练手，可是后来是真把你当闺女啊，你感觉不到吗？”说着，睁着黑豆眼拼命挤眼泪。

　　我苦着说：“感觉到了，长老您先睡，我去看看他们。”说完就往外走，同时不免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一句，相思你真不懂事！

　　“乖女……”

　　“我没事的，长老，我太不懂事了，您先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不是啊乖女，你举着桌子不累啊？”

　　“……”

　　放下桌子，等长老重新躺好，我这才红着脸不自在地回客厅。璃曜和谨坤已经商量好，等聚魂灯时间太久，为防夜长梦多，他俩分头去宝林里寻找明镜的元神。大黄二黑二少也自愿帮忙，照顾赤晛朱晛的任务落到我头上，二少不由分说就把装他俩的篮子塞到我怀里。霖灵和我们几个法力低的看家，带小孩，以及做自己的小生意。商量毕，五个出去找元神的就各自移形了。

　　我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拽着霖灵往外走，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别担心啦小霖子，明镜公主会没事的。”

　　霖灵嘀咕：“我怎么会这么笨呢……”

　　“不笨的！小霖子是我见过顶有慧根的了！”

　　“……”霖灵脸红地撇开脸，“你才见过几个妖啊……”

　　“你欠揍吗？”我动动尾巴。

　　“别别！我就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啊，以前在东海的时候也帮不上明镜姐姐，所有的麻烦都是她一个人应付，她什么时候在宝市藏了条龙我不知道，她有恙在身我也不知道，她元神都碎了我还是不知道！”

　　“这不怪你的，小霖子，谁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嘛。你若是非要帮明镜公主的忙，搞不好好心办坏事，被你那些厉害的兄弟姐妹利用了，还要拖累明镜公主的。明镜公主哪用得上你帮忙啊是不？”

　　“……哇！”霖灵推开我抱着院子里一颗小树就开始哭，他一哭把篮子里的赤晛朱晛震醒了，喳喳叫着要吃鱼。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哎呀，小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要自责啊！明镜公主这个元神碎片不就是你找着的吗！”

　　霖灵抹一把眼泪：“对！这个碎片是我找着的，我一定还能找到其它的！我想想啊，曜哥说了，明镜姐的元神会循着最有利自己复原的路子走，这个碎片会去露泽镜里是因为露泽镜是水之镜，他们都是往有水的地方找，我也去！”

　　霖灵抬脚就走，我赶忙跟上，坏了坏了，万一霖灵遇到厉害的妖，打不过可得赶紧带他穿走，也不知道穿越空间对小鹥鸟有影响没有。

　　走到小院中间，就见阿松呆愣愣坐在桌旁，水仙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瞅着他。

　　我赶紧拉住霖灵：“小霖子，你看阿松不对劲！”

　　霖灵还要走，我赶紧劝，“小霖子，明镜公主的忙你未必帮得上，可是阿松的忙你板定能帮的，你看阿松真的不对劲，万一处理晚了，你徒弟没了，你不自责？”

　　霖灵这才停下来，坐到桌旁，我也跟着坐下，就见阿松眼神直勾勾的。我才想起，自打从仙人掌境出来我都没留意过阿松。

　　“怎么了他这是？”我问水仙。

　　“不知道，咱们从仙人掌那回来，他就一直这样，三天了都。”

　　我觉得阿松其实还挺害羞的，就拉开水仙，看看霖灵——小霖子，我们先回避，你问问阿松。

　　霖灵点头——好的，你们走吧。

　　我跟水仙出了小院，到原先经常去的那家茶棚坐下，我厚着脸皮没要茶水，霸着人家的桌椅跟水仙聊天。

　　“相思，你说，阿松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力太低所以才闷闷不乐？”

　　“可能吧，不然还能是啥？可是越是这样才越需要振作起来呀，法力又不是发呆撒愣就能长上来的。”我拍拍赤晛朱晛，他俩声音小点了，还是叫着要吃鱼，也不知璃曜的鱼从哪弄来的？我只好伸出自己的手指头让他俩咬着玩。

　　“唔……若是能让他办成件事，甭管大小，他都会开心一点吧。”

　　“啥事啊？找明镜公主的元神碎片？璃曜都找不着。”

　　“那个……请问……”一个嫩嫩的声音响起，我和水仙回头，就见玉姝站在旁边，一脸笑容，“太好了，我还以为看错了。水仙相思，我是来付酬金的。”

　　我连忙招呼她坐下：“哎呀你不来我都忘了还有酬金的事。”

　　最近几天太过压抑，玉姝一来，我觉得立马来精神了。玉姝又漂亮又温柔，还总是害羞脸红扑扑，要不是身上刺太多，我真想抱抱她。

　　“玉姝，你修炼多久了？”

　　“嗯，快四百年了。”

　　“哦……那你是被华黎神君带到宝市里以后才开始修炼的还是之前就在修炼了？”

　　“原先就有神识了，来了这里以后才修为提高的，我是跟你们认识以后才知道移植我们的那位神君叫华黎。”

　　我开始拉家常：“华黎神君是天狐谷的前前任组长，两百年前登仙了，我也是她带到这边的，不过我不在宝林，我在天狐谷里头。”

　　“是这样啊，不过多亏华黎神君将我们姐妹移了出来，不然还真开不了眼界。”

　　水仙也加入进来：“我也是从别的地方来这里的，不过我没你运气好，我认识的妖都不大好心肠。”

　　我拍拍水仙的手，玉姝见了也伸手过来，我赶紧躲，玉姝扑过来拉住我笑呵呵：“我跟静姝姐姐学了把身上的刺收起来的法术，你看，不扎的。”

　　我摸摸玉姝柔软光滑的小手，心里乐开了花，一不留神把篮子里的手也伸了上去，叼着我手指头的赤晛和朱晛跟着落到了玉姝手上。

　　“呀！这个是什么呀？”玉姝好奇地看，赤晛朱晛睁着四只水汪汪大眼睛，肉嘟嘟地在玉姝手上扭啊扭。

　　水仙怕他俩摔下来，就捧起来，给水仙介绍：“这是鹥鸟，红眼睛的叫赤晛，黄眼睛的叫朱晛，从北海来的，我们暂时照顾。”

　　“海上来的鸟啊？难怪以前没见过呢。”玉姝捧着朱晛，朱晛咬她的手指喳喳叫鱼！鱼！

　　“你化为人形也没去过海上吗？”

　　“没有，我不敢离开领地太远，不过我听过海浪声！还尝过海水的味道，特别苦。”

　　“是东海吧？这离东海近些。”

　　“不知道啊，我是在一处洞府见到的，我带你们去看看，那里还有鱼呢，也许朱晛爱吃。”玉姝爱怜地摸摸朱晛。

　　我跟水仙对视——宝林还通着海？

　　离开茶棚，我去同霖灵打声招呼，他正跟阿松谈到兴起，挥挥手叫我自己小心点。

　　跟着玉姝绕过几个小店，离开了宝市，曲径通向一处苔藓遮盖的洞口。玉姝提起裙角，钻了进去。

　　我闻着腥咸的海风，看看水仙：“真的有海啊？”

　　水仙动动鼻子：“也许这里某处结界通向海里了。”

　　我跟水仙也跟着钻了进去，洞里很暗，越往下走越亮堂，隐隐能听见海浪声。过了一段狭窄的洞，便豁然开朗，底下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底是水，有一圈石头垒起的阶梯旋转着通入水中。
　　玉姝轻车熟路地下去了，发出“啪嗒啪嗒”的踩水声。水底还有波光映在洞壁之上，变幻莫测的，甚好看。间或有鱼跃出水面，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洞里仙气妖气魔气鬼气杂乱，我能感应到一股强力的空间结界。

　　“唔……”水仙轻哼了一声，我借着波光见她鼻子皱起，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

　　“那个水……不对劲……”水仙说着，身形摇晃。

　　我仔细看了看洞底，又摸摸自己鼻子，没啥状况。又见玉姝蹦蹦跳跳地到了洞底，一手撩水，跟朱晛玩得开心，也没有异相。

　　水仙摸着石壁转身：“快……出去……”

　　我赶紧扶她：“好，我扶你。”又向洞底喊了一声，“玉姝，有急事，赶紧回来！”

　　玉姝和朱晛玩得正憨，一脸不舍，我见通向洞底的石路苔藓更胜，湿滑得紧，怕她摔了，只好喊：“水仙拉肚子忘脱裤子了！来帮我一下啦，让别的妖看见多不好！嘶——”水仙虚弱地拧了我胳膊一把。

　　“哦，好！”玉姝抱着朱晛赶紧起身往回跑。

　　突然，从水底伸出一条巨大的鱼尾，一把卷住玉姝拉进了水里，翻起大片水花。

　　“玉姝！”我一下子慌了，往下跑了几步，就见水花里玉姝挣扎着冒出了头，朱晛扑腾着小翅膀抓着她想往上拉。

　　玉姝身后，水里一个黑影慢慢变大，也冒出了水面，竟是一张扭曲的龙脸！

　　“鬼头鳌！”水仙惊呼，“糟了！这是穹渊的一个入口！”

　　“啥？”我只在话本子上见过穹渊，只道是暗流结界丛生，联通了六界的一个超大个水潭，却不知它长什么样子。

　　耳边风声呼啸，我余光瞥见石梯旁一条巨大鱼尾朝我拍过来，赶紧往前扑到躲过一击，却听前方水仙的惊叫传来，感情这鱼尾要拍的不是我，而是水仙！

　　我奋力往前爬，只抓住了水仙的裙摆，刺啦一声，裙摆撕破，水仙被鱼尾带下了洞底。

　　“水仙！”我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爬起来冲到石梯边跟着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