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灵台通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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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灵睡得天昏地暗，动都不舍得动一下，若不是他胸脯还有起伏，我一定也挖个坑把他埋了，不过我会慎重选个宝地。
一提起挖坑就又想起宝林里的臭道士谨坤。他是霖灵的姐夫吗？霖灵的姐夫该是龙吧？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妖气或仙气，听二黑叫他道士就一直都当他是人类来着。
可云碧身上也没有天狐族该有的妖气，难道是修为高了就可以敛了气息？天狐九百年成人形，是不是成人形就意味着身体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就真的脱了狐胎，而不再有妖气。可天狐生身为妖，奉行天道，修炼为仙，我们要敛了妖的气息还可以理解，他一条龙没理由把无上荣耀的龙族仙气敛了呀。
若果真妖修炼为人后会敛了妖气，那大黄是不是也是妖修炼成的人呢？看他的样子，也就是人类的弱冠之年，最多也板定不会超过而立。这样的年纪，眼神透出来的通彻却好似看破红尘般，若非天赐大智慧，就是妖修炼成的吧？那他为何要隐瞒呢？
我捶捶脑袋，咚咚直响，哎，小脑袋还要想这么多事，真烦。
暂且不理会大黄，只看眼前的谨坤。假若他只是普通的人类道士，大黄提到过，天狐与道士算师出同宗，按理说，我是不能跟道士为敌的，否则便是与妖狐为伍。从野鸡精这事上看，重面子轻手足的天狐族八成会好好惩戒我一番。可半年前谨坤要杀我也是千真万确的，即便天狐要惩戒我，也得先惩戒他！
假若此谨坤乃霖灵的阴阳怪气姐夫彼谨坤，我这可就成了霖灵的仇家了……霖灵虽呆，却是我难得的朋友，我不想跟他站了对立。不过，云碧也说霖灵的父母亲族要拿霖灵向龙族请罪，那他该是与这个姐夫有过节吧，毕竟是他姐夫挑起了龙狐之战。
不管我埋了的那个道士是不是霖灵的姐夫谨坤，横竖我是已经埋了，而且埋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去的宝林。救是肯定没救了，他在血榆树妖结界中耗个半死又被我埋了，只要不是土行孙就一定没活路了。
现下我最好装没见过他。对！我就压根也不再想他便是。他是霖灵的姐夫也好，不是也罢，自此与我毫不相干。他日若有谁拿此事问我，就打死也咬定仨字，不！知！道！这么一想，竟陡然自胸中升起一股豪情来，邪性，说个不知道还能说出来豪情。
打定了主意后，我才稍安了心神。困意又袭了上来，八成身体还没从两股真气冲撞中恢复。
我戳着霖灵睡着的那张雕花大床，木雕的牡丹栩栩如生，好个别致，比我看中的那件凤穿牡丹也毫不逊色。刚刚才安了的心神又烦躁起来，是了，我还得去大牛村找烤鸡秘方，再去和二黑换衣裙，不光要再找鸡精晦气，还要和妖狐有牵连，头又疼起来。不去做，真心舍不得那身衣裳；去做，一个没弄好可能会招致祸端。我脑袋本就比别家娃儿半个还小，现在要用这小脑袋瓜子想这么多事，当真受不了。
烦躁充斥了洞中空气，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着圈。臭鸡精，没事找什么不痛快！臭天狐，要那么多面子有啥用，又不能摊煎饼当饭吃！臭霖灵，我都烦成这样了，你还睡得那么瓷实！臭长老，去驱什么虫嘛，这都入秋了，啥虫子不蛰伏起来啊！哎？对了！我可以找白毛长老给我变衣服！
早怎么没想到呢，白毛长老的裙子不好是因为他审美畸形，让他按着这牡丹的样式来变，一定很不错的。这样，我就可以不去找二黑换了，若二黑怪我，只说拿不到烤鸡秘方就好了。这样想通，顿觉烦闷一扫而空，连身子都轻快很多，困意也更浓了。
我环视洞中，除了被霖灵霸占的雕花大床，就只剩桌案还够我伸开了睡，我和衣躺上去，几乎头还没沾到桌面就睡着了。
梦里一片漆黑，只我的头顶有一线光亮，我努力向光源挣扎，手脚被紧缚住，动弹不得。明明只差一点就够着了，我四肢却更重了，无尽的黑带着重量般压得我离光源越来越远，我记得手脚乱蹬，惊得一身冷汗直起身子。“咚！”的一声，好像手杵到什么了。
以往梦到此番，都会无比清醒，这回倒是例外，脑子混混沌沌，眼也干得紧。我废了老大劲睁开沉重的眼皮，就见霖灵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的动作煞是眼熟。他一手捂鼻子一手伸出两根手指，闷声闷气道：“第二次了……”
“……”我身子是醒了，脑子明显还在顽抗，愣了一下才明白，回道，“流鼻血好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有常放血，你身子中的血才能保证新鲜。”
“可我鼻子疼！”
“打在鼻子上还算好的，我重生那会子打在白毛长老下颌上了，他现在一激动下巴就掉，你这就疼一下知足吧，我看看，不是没塌吗？话说就算塌了也没啥，反正你眉目清秀嘛，不碍事不碍事。”
“……你老实说声抱歉会死吗？”
“兴许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平日的表情很丰富的，现在因着刚睡醒的缘故，只木着一张脸跟霖灵对视。霖灵抖着嘴唇脸上变换了四五种不同风格的期期艾艾的小媳妇样后，“哇！”的一声，双手捂脸，又把脑袋埋衣襟里去了。
龙族……都这么心思细腻情感丰富吗？
之后我便回了长老洞里，长老已经回来了，四仰八叉地横在干草堆里睡大觉，想是这虫子还挺厉害的。既已入秋，洞里更显阴冷，我变张被子盖在白毛长老身上，依旧是大红的被面。
我昨夜生了璃曜那么大的气，现在心里念的竟还是成亲吗？罢了罢了，反正是单相思，没个知晓的，不怕丢脸。
鉴于我重生后半年，对常识的缺乏达到了令妖发指的地步，我决定好好参悟一下三界八卦。八卦来源于生活，是浓缩的世间百态。这么一说，阿松的梦想还真伟大呢。可上回踹了他那么大一脚，还真厚不起脸皮去找他。
想了一圈，发现还是霖灵好相与。我这性子从来就是想起来的事不马上做就一定会忘得干干净净，于是我干脆又折回璃曜洞里。璃曜的洞，拢共我来去才两回，竟记得七七八八很是清晰，邪性，甚邪性。
先进了罚站的那个大厅，再左拐便是霖灵睡着的厢房了。我一路拐过去，竟不想和璃曜打了照面。我还在记恨他兀自睡去害我白白冤站，心里头疙疙瘩瘩的，杵在那呆愣愣地站着，话也哽在喉咙里，不知说什么。
倒是璃曜颇具族长风范，先开了口：“昨夜我自顾睡了，忘了叫你们下去休息，实是我的失误，这里给你赔个不是，相思，可原谅我？”
“唔。”想想璃曜堂堂一族之长，对外要向盘中餐鸡精赔笑打圆场，对内还要向我这么一个低微的小辈低头赔不是，也真挺辛劳。“璃曜大人，本就是我滥杀野鸡，有错在先，即便你叫我下去休息，我也要自省的，若说赔不是，理应我向你赔，你可千万别和我说原谅不原谅的，我面皮薄，待会脸一红，烧坏了可不好。”
璃曜欣慰一笑，眼睛里暗流汹涌的，不知是何情绪。
“霖灵这些日子得在我洞中赞避，你有空便来看看他吧，我怕他闷坏了。”
“这是自然，小霖子是我的好朋友。”我拍拍胸脯，心里犹豫了一下，叫霖灵作小霖子也不知合不合规矩，璃曜的发小应该是我的长辈，但我一直这么叫他，他不驳斥我，这会子脱口说出来了，璃曜也不置可否，便全当默许了，“对了，璃曜大人，你可知什么法术能消肿？我见小霖子的眼肿得跟被谁爆捶了好几十拳似的，想帮他消肿，但是白毛长老还没醒。”
“呵，他那眼若真是被爆捶了好几十拳倒不会肿成那般，他是为你抽取真气时被自己的真气冲撞的，用法术消不得肿，我方才已拿了鸡蛋给他敷。你去瞧瞧吧。”
辞了璃曜，我一路跑进厢房。进门就见霖灵趴在床上，鸡蛋搁在枕头上，脑袋来回蹭着。
“你的体力还没恢复？”我过去拿起鸡蛋，“翻身总成吧，翻过去我给你敷眼。”
霖灵努力翻过身，震得床咯吱咯吱响。我的手比鸡蛋大不了多少，只得两只手捧着鸡蛋，敷在他的眼周围。
一边敷完再换另一边，两下一对比，霖灵没有大眼泡的那边脸总算看着舒服多了。
“相思，你真好。”霖灵舒服地窝在床上，鼻子里哼了声。
“那是，我相思一向都好。”
“嘁！”
“好啦，我是有时候脾气大了点，你多担待嘛。”
“为啥要我多担待啊，我一龙神，脾气都没有那么大，说打人就打人呢。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叫丫头的身子，公主的病。嘁嘁嘁！”
“那又怎样啊，脾气又不是老天按身份地位给的，只许位份高的有脾气？笑话！没听过众生平等吗！”
“欺负龙……不跟你玩了……”
“嘁！稀罕！”
嘴上虽如此说，但霖灵的大眼泡着实看着揪心，我还是坐在原地继续给他敷着。
他也继续心安理得地躺着，躺了一会儿又不安生，转过头叫我：“相思。”
“方才谁说不跟我玩了的？”
“谁啊？”
“……不知道啊，可能是哪个害失忆症的或者是哪个没脸没皮的吧。”
霖灵的话硬生生被我噎回肚子里，我自打接连受常识缺乏打击之后，好奇心大涨，就大狐不计小龙过，问：“你想同我说啥？”
“我想说，这世上，除了大姨，曜哥，璨哥，明镜姐姐，你是对我最好的了。”
我心下有些发酸，想起自己同天狐谷的狐崽崽们处得格外冷僵，再想想霖灵的年岁，顿觉他的凄凉比我更甚。我本想好好唏嘘感慨一番，他又继续说道：“即便这样，我还是不能娶你，我们俩做义兄妹吧。”
我默默把手上的鸡蛋拍碎在霖灵脸上，他嗷的一嗓子叫道：“你干嘛？！”
“没事，我爱吃蛋黄。”霖灵这小子自恋的有境界啊！哪个同他讲我要嫁他了！我心上都有璃曜了！就算璃曜从九天之上摔下来脸先着地，我也觉着璃曜比他帅上百倍千倍！
霖灵憋屈地伸出舌头，绕着圈把整张脸舔了个精光，道：“真挑，我向来蛋清蛋黄都吃的。”
我被他气得一口老血咯在喉头。
同霖灵又待了片刻，我跟他打听三界之事，要他仔细把神仙、人鬼、妖魔等等都细细道来。霖灵到底是龙，平时虽呆，讲起这些真不含糊，言语通俗易懂，还颇具乐趣。
他说：
简单来讲呢，这世上分上中下三界。上边的天界，也就是九霄之上，是各路仙佛所住地界，有一定本事才能上去，当然也不是所有仙佛都住上边。毕竟高处不胜寒不是，再说上边也没那许多床位。九重天上，神仙帝后，各路仙家，管事婆妈，七七八八，还有看门的，守护的，放风的，端茶递水的，跳舞唱歌的，他们自成一套规矩。
有的神仙是自天地初开就在的，但多数还是后来修炼上去的。这多数里边又多数是人，少有飞禽走兽，主要是因为人身最适合修道，所以那少有的飞禽走兽也是人形的。
这些个，你若不修炼个万八千年是不需过问的。怎么着你得经历个六道轮回劫，九重化形劫，一朝飞升劫，林林总总的雷劫，噼噼啪啪地劈你个七荤八素的，把你从畜牲劈成上神上仙，然后你就可以脱胎换骨，飞升到上边去。当然要承受雷劫得有一定本事，血格得厚，如若不然就得有法宝，帮着渡过雷劫，我个人推荐避雷针。
我无限神往地说：哦。
他说：
中间是凡界，住的最杂，人鬼仙妖，飞禽走兽，奇珍异草，全都有，但大抵仙鬼都是暂住户，不出乱子还好，若出乱子，就会有专门负责人来降服他们。凡界众生，大多数匆匆数十载重入轮回。若是成精成妖的，未得正果，也不过比寻常人长个千年寿命，终归免不了一死。其中不乏有得了慧根的，便去修炼，以脱离轮回之苦。
其实轮回就好比抽奖，你运气好了进了仙家，生来是神，自会摆脱轮回之苦，只是中奖率极低。因为仙家又不是傻子，那么容易就成仙了，上边本来床位就不多，必然住得不痛快。所以不光修炼苦，还要控制神仙不能生养。这之中只有部分例外，就是我们龙族这样的，龙啊凤凰啊九尾天狐啊，我们都是天地孕育之灵胎，别个想修炼也修不成的。我们若不开枝散叶，就会断了根的，所以我们不光可以婚配，还能当着九重天所有仙友由玉帝指婚，啧啧啧，好个痛快。
我咬牙切齿地说：哦。
他说：
下边就是鬼界魔界，十八层地狱，由十殿阎罗统领。当然，魔的修为有赶上上神的，其实他们也想跨服去上界，享受高质量生活，但是上界大小神佛是不会允许的就是了。鬼界的也有去凡界短途旅游的，多半会被向导，也就是各路无常带回来。鬼都要被洗了前世记忆重入轮回。你也晓得，带着前世记忆转生的话，会很麻烦。前世的牵绊会累及这一世活不痛快。
下边的事我也不甚清楚，你懂的，我还没死呢，我周遭的也还没死呢，没跟他们打过交道。顶多就是玉帝摆宴时远远望上一望，点个头打个招呼。
我百无聊赖地说：哦。
他说：
其实说起来，曜哥他这一支，也是上古神族九尾白狐后裔，传承了这许多代，不免出了血统的不纯正，到他这就成了妖了，只是法力还在，稍加修行就可飞升归位。比如大姨，她现在就是神君，在天界也少有敢小觑她的。
短短数十载，人的一生，生前经历种种，死后皆为虚无。真有那执着的便必然会想千方设百计留住这许多种种，脱离轮回。只是修炼必先修心，修得个清心寡欲才可。以凡人的见识，带着那许多累赘，若非开了外挂，是断不能有所修为的。所以真便碰上执着的，八成成不了仙，大半是堕入魔道。
如此计较，其实做神兽是最幸福的了，呵呵呵。
我大彻大悟地说：哦。
这一番话已够我陷入沉思，原先从没想过死，死后会怎样，因为我本就是重生的狐，我以为生命可以重新来过，以为自己可以跟着璃曜看沧海桑田。而今方知，原来有一天我会死。死后不再记得璃曜，不再记得长老，不再记得柔儿，也不再记得霖灵。而璃曜不会死，他会飞升成仙，千万年之后依然伫立在繁华深处，狭长凌厉的眼看尽世间，却没一丝席位留给我这个小小木狐。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把。
霖灵后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关于法术，关于禁术之类的，我囫囵听了，全没记在心上。之后，我是怎么离开璃曜的洞回到长老洞里，我完全没印象。只感觉周遭万物都不过虚无幻象。
朦朦胧胧间听见脚边窸窸窣窣，低头看去，见白毛长老从大红被子下爬起来，迷迷瞪瞪地说：“水……”
大约是睡多了，口渴，我想给长老倒杯水，忽然发现手里端了茶壶，正自诧异我何时拿的茶壶，白毛长老却惊叫道：“相思？你顿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灵台通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