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锁姻缘(修改版)》纭纾宁

47、痴心空对月

　　九爷离开后便去见了叔父，只说云湘虽未有过门，但会以贝子侧福晋之礼将她好好安葬。而两府之间今后也还作姻亲走动，每逢年节他都会以半子之礼打发人来请安。九爷的态度让悲痛之中的叔父和婶母稍感安慰。毕竟云湘去的太过突然，他们不免心上怀疑，其情既痛又怕。如今这也算是宫中给袁家的交待了，叔父不敢深纠无奈也只得接受。
　　这些日子来十四怕我胡思乱想，每日不管都忙都会过府探望。而九爷却不曾再见过，可是他还是如以往一样有了新鲜的玩意儿和书必会打发人送一份给我。
　　我也慢慢的平复了精神，将一切情绪都藏于心底。经过此事，我对于这京城再无一丝留恋之情。可是若要抽身离去，又难舍胤祯的一片真心。再来就是华嫔的事，我每想此事心中便紧张不安，只觉纸包不住火。若此事败露，只怕我袁家上下都要深受牵连。每日里心中矛盾不安相互纠结，人也渐渐憔悴起来。可是我仍强打精神每日里晨昏定省，承欢服待于婶婶膝下，以解我对她们的愧疚之情。

　　这一日，日已西斜。我带着风宁在婶婶房中闲坐。正在说笑之时，突听外面仆妇来回，说宫中来人了。婶婶如今一听宫中来人便紧张万分，深怕又传来不好的消息。但于礼仍少不得要请进来招待一番。不一会儿，就见仆妇带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只见那太监年际尚轻，长得到是十分的讨喜，也知礼数，一进来便先请安问好。
　　婶婶听了忙笑着让人把请安礼送到他手上。小太监也不推辞，不慌不忙的将它放入袖中，才笑着开口说：“让夫人破费了。奴才是乾清宫跟着梁公公当差的。”
　　婶婶一听乾清宫，不自觉的转头看向了我。
　　那小太监见婶婶看我，又笑着说：“皇上今天兴致好，命奴才请袁姑娘进宫说说话。皇上还说了，这不是旨意，姑娘若不想去，告诉奴才回了就是了。”
　　我真是不愿，想到那高高的宫墙，便满心的不自在。婶婶见我踌躇，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生怕我一时说出回绝的话。但是我真的不敢回绝。于是我只得在婶婶如释重负的神情注视下，起身回房准备了。

　　在绿意对镜替我重新梳头时，我突然去意又起。心想不如借此次进宫之机，请皇上恩准我回乡。可是十四……
　　然后我又胡思乱想，想到红绡她们，难道还让她们跟着我回去吗？想到这儿，我开口对绿意说：“我把你许给宇醇好不好。”
　　绿意一怔，手中的梳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然后她身子有些颤抖的又换了一把梳子，一言不发的又开始动作。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难得的是知根知底。宇醇喜欢你，我猜你多少知道一些。虽说不能当正室，可是我们袁家的男人对于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慢。”我见她不开口又接着说。
　　“姑娘，别说了。绿意是姑娘的陪嫁，姑娘到哪儿绿意就到哪儿。姑娘不能把绿意送给别人……”她开始还一边说一边梳，可是后来越来越伤心，干脆停手哭了起来，“姑娘，绿意哪儿也不去，绿意就一辈子守着姑娘还有十四爷……”
　　说到十四，她突然停了口，只是站在那里呜呜的哭起来。我见她如此，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思，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见我看她，更是一脸愧疚，屈身跪在地上哭得更加悲痛。
　　“快起来。”我见她跪下，忙起身拉她。
　　可她就那么径自跪着，低着头哭着说：“绿意对不起姑娘……绿意是姑娘的陪嫁，绿意要一辈子服待姑娘和姑爷的……绿意以为姑娘会嫁给十四爷，绿意对不起姑娘。”
　　我听了她的话更是心酸，心痛的把泣不成声的她拥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绿意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这时，在外室替我熏衣的红绡走了进来。见绿意不住的哭着说对不起，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她上前一把拉开伏在我怀中痛哭的绿意，对她说：“快出去洗个脸，别在这儿耽误姑娘准备，有什么事儿等姑娘回来再说。快去！”
　　她一边说一边将绿意推了出去，然后转身继续替我梳头。
　　“姑娘，别往心里去。绿意是个傻丫头，她自小便认定自己是姑娘的陪嫁，所以才会生了痴心。姑娘别怪她。莫说是她，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红绡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听了转过身看着她，见她虽语气平静，可是神情中却带着点点愁绪。
　　痴儿，原来都是痴儿……
　　我平静的转过身去，一言不发任红绡将我的头发梳理整齐，插上珠花发簪，然后服待我换了衣服。
　　我起身来到门口，见外室的绿意低着头替我打起了帘子，脸上泪痕还在。
　　“是我误了你们呐……”我停在门口小声的说着。
　　外边绿意听了我的话，泪又开始落个不停。里面红绡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姑娘快别这么说。我们这辈子遇到姑娘，是我们是福份了。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守着姑娘的。”
　　我听了她的话，眼中也浮起了水雾。我不敢开口，怕一开口泪就掉下来了。于是我只是轻轻点头，吩咐她们不必送了，便出了房门随着那丫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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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宫，已是掌灯时分了。我下得车来就见梁公公亲自带了两个小太监等在那里。见我到了，他高兴的走上前来说：“可把姑娘盼来了，主子都问了好几回了。姑娘快随我来吧。”
　　说完他急匆匆的带着我向乾清宫方向走去。等走到稍稍僻静之处，梁公公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略略侧过脸来看我。
　　我一见他如此，心上便明白他有话要说，快走几步到了他身边。。
　　“姑娘今天当心些。主子心上不痛快，已经喝了一下午的酒了。”梁公公一边走一边小声对我说。
　　我听了心上一紧，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安静的点点头。小心的看了看身后，发现身后的那两个小太监早就离我们有一丈开外了。。
　　“不知皇上为何？”我不放心，又深问了一句。
　　“唉……是因为江宁织造曹大人。”今天的梁公公好象不想隐瞒。
　　我听了他的话，满脸吃惊的看着他。世上都知道，曹大人是皇上的心腹。皇上怎么会……
　　梁公公见我看他，又接着说：“皇上如今越发的念旧了。前儿让人传曹大人进京过年，可不想曹大人重病，来不了了。主子心里不痛快呢。”
　　我听了心上越发觉得奇了。再看梁公公，见了他只是自顾自的走路，看样子是不再打算开口了。就这样，我满腹疑惑的跟着梁公公来到皇上今日所在的侧殿。只见殿外站着几个小太监，都低着头站在门外，入定似的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殿内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不知什么散落的声音。
　　梁公公听了，看向门外的小太监。其中一个机灵的跑了过来，伏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他听了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平静的点点头。站在那里略想了一下，转过身来对我说：“主子现在恐怕不便见姑娘了，姑娘随我到一旁休息片刻吧。”
　　我在一旁听到不那小太监说了什么，只是见梁公公突然变了主意，心上便起了疑。但这皇宫的秘密我又怎么敢去窥探。只得似不见不闻一般，低着头跟在梁公公后面要转身离开。
　　这时婷湘的哭喊声突然从殿内传了出来。
　　“别……皇上……别……皇上开恩……”。声音凄凄惨惨，满是无助。
　　我听了心上一惊，突然明白了过来，也顾不得许多迈步就要进去。谁知身子刚一动，手腕就被人用力的抓住。
　　我下意识的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回头看。是梁公公！
　　“姑娘，那里面的是皇上。”梁公公抓着我一字字的说出来。。
　　“公公放手，那里面是我的姊妹。”随着婷湘的声音不时的传出来，我越来越急。
　　“姑娘想想，你进去还能出来吗？”梁公公上前一步低声对我说，“姑娘应该想想自已……”
　　听到他说的话，我猛的顿住了身子。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想起了十四说今天晚上要来看我。可这时婷湘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其声悲惨，有如绝境中的小兽。决不能让她出事儿，已经连累了云湘，至少要保住婷湘。
　　想到这儿，我哽咽着哀求道：“公公放手吧！求您了……”
　　梁公公见我如此，一副不忍的样子，但终是没再说什么，慢慢的放在了手。

　　因为梁公公的关系，门口的小太监并没有阻拦我。我自已掀起了那厚厚的织锦棉帘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只觉酒气迎面而来，借着昏暗灯光看去里面一片狼籍。破碎的盘子、打掉的烛台还有装吃食的珐琅碗散落在各处。
　　我也顾不得礼数，快步来到皇上跟前。皇上此时已经深醉，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他身下压着衣装不整的婷湘，还在抽泣着微微挣扎。见我进来，哭着向我求救。
　　“姐姐救我……”
　　皇上这时似乎查察出身后有人，侧过身来看向我。看了片刻，似是认出了是谁，神情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激动之情。
　　“敏敏……”皇上叫这个名字时声音竟有些颤抖，“敏敏，你原谅朕了吗？曹寅至今都不肯原谅朕，自你去了以后，他再不把朕当朋友了。”
　　“皇上……”我站在地上，看着皇上醉眼朦胧的把我认作别人。。
　　“你也跟朕生疏了吗？”皇上听我叫他，声音悲凉的说，“你以前都叫我的名字的。可如今你也和他们一样了吗？你们都不肯原谅朕吗？你们知不知道朕这些年来，太孤单了。”
　　“皇上。”我又叫了一声。因为我到见婷湘已经从他怀里逃脱出来，怕皇上又注意到她。
　　“不许叫我皇上，叫我玄烨。”皇上坐起身来声音低沉的对我说。
　　我吓得一怔，站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
　　可是皇上见我如此，目光却温柔了起来。他爱慕的上下打量着我，深情的对我说：“你还是当年的样子。可是朕却老了。朕这些年来一直在找你的影子，可是那些女子都远不及你。朕现在能保护你了，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了。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再也不让了……”
　　皇上说完，向我伸出了手。我本能的向后一退。皇上见我躲他不满的皱起了眉，但很快又被其他事情分了神。因为婷湘要逃下坑时，碰到了一旁的坑桌。皇上皱着眉看向她，似乎不记得这里为什么还有其他人。后来像是又想了起来，用手撑起身子便向她而去。
　　我站在地上，心急如焚。眼见皇上就要抓到婷湘，情急之下，叫了一声：“玄烨……”
　　皇上听我这么叫他，停住了身子，心喜若狂的转向了我。
　　“敏敏，你又肯叫朕的名字了。过来，到朕身边来。”皇上似乎高兴万分，又向我伸出手。
　　婷湘已经逃到了地上，可是却不敢出去，只是拉着破碎的衣襟缩在房中一角。我站在当场，看着满脸期待的皇上进退两难。
　　皇上见我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那里，满脸的深情当场变成了恼怒。。
　　“过来，朕命令你过来。你是我的，你哪也不许去，过来！”皇上虽然已经醉得头脑不清可是声音却依旧威严无比。
　　我不得已战战兢兢的把手伸了过去。
　　皇上拉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便将我拉入了怀中。拥着我，就像拥着珍宝一般。而我却丝毫不觉得幸福，只有满心的悲凉和绝望。
　　“别哭，别怕。朕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皇上见我哭泣不止，温柔的安慰着我。
　　就在这时，只觉室中突然一亮。皇上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睛。原是梁公公带站两个小太监，送了四个烛台进来。
　　被灯光突然一照，皇上似乎清醒了不少。他低头看了我片刻，好像明白了一般，用力将我推到地上。
　　我踉跄倒地，被碎瓷片扎伤了手心，顿时鲜血直流。
　　“出去！”皇上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梁公公也不说话，屈身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皇上用力拍了拍头，然后环视着乱成一片的侧殿。当看到缩在一旁的婷湘时，回想了片刻，突然眼中浮现了杀意。
　　“皇上。”我见皇上目光冽然，吓得喊了一声。
　　皇上将冷冷的目光又转到了我身上。突然好像酒意又涌了上来，为了让自己清醒，他用力的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落到了我已经被血染成红色的右手上。
　　“唉……”皇上最后终是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然后叫了梁公公进来，让他好好安置我们姐妹。
　　梁公公听了忙把我们带了出去。我走到门口时，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见皇上独自一人坐在坑上出神。如一位迟暮的英雄，虽有无数的荣耀，但是终逃不过时光的消磨，空留下身后无尽孤寂。

作者有话说

　　最近真的忙，尽量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