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缘起 ...
-
袁冰宁，这是我的名字，据说我出生时父亲正在外带兵平定边疆之乱，娘为我取名冰宁，借兵宁之意。我属汉军旗，据说祖先也是从龙入关，后因战功受封二等公。可惜到了我父亲这一辈，人才凋零，两位兄弟中行长的父亲官品稍高，也不过任四品汉军营参领。
但是我家是否荣耀依旧，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无论什么情况，我从一出生就被认为要平凡一生。我是庶出，家中的女儿中行二，下人们都称我二姑娘。我娘是我父亲的如夫人。不过好在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地位而吃什么苦头，这一切都因为我有一个弟弟，我娘有一个儿子。宇醇并不是这家中唯一的儿子，但在三夫人所生的幼弟宇康只有三岁而且自出生就多病的情况下，十二岁且聪明健康的宇醇就更让人觉得有希望，所以连带着我们母女也就尊贵起来了。
可我注定是不被看好的，这家里有三个女儿，袁夫人陈氏也就是我们名义上的娘嫁过来二十年只有一女，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姑娘，袁雨宁，今年十五岁，生的美丽不凡，惹人怜爱，平时一皱眉都能让人心疼不已。而四夫人所出的三小姐袁风宁虽然只有八岁，却生的眉眼如画，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我们这种人家中女儿的长相被看作是同儿子的学识武功同样重要的东西。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只有一个时候会引人注目，那就是选秀。所有在旗的女子凡满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都要参选后方可嫁聘。这些候选的女子通常三个结果，一是入选后宫成为宫妃或宫女，二是被安排嫁给宗族或有功之臣，然后其余的大部分都是准其回家自行嫁聘。
而我，宇醇的双生姐姐，明年大选之年就满十三的袁冰宁，却在这场马上就会改变很多人生活的大选中被人认为毫无胜算。因为我平凡，所以父亲已经开始为我寻找选秀结束后的归宿了。
当然，我长得并非难看，只是在专出美女的袁家来说，太不出众了。我有一位堂姐就因容姿不凡，选秀被留了牌子。入宫后被封常在，一年后受封贵人。入宫五年圣宠不衰，年前又受封华嫔。这在汉军旗的女子中已是少有的荣宠了。只盼着不日能生一位小阿哥，那就离封妃不远了。华嫔得宠连带全族都觉得荣光，常时时提起我家娘娘如何如何。族中所有的婶婶都恨自己不是娘娘的亲娘。而娘娘的名义上的娘，我的婶婶李氏，更是荣光非常，在家中连老太太都让她三分。所以，全族都在这次选秀中使尽了力，只盼得自家入选的女儿也能有个好结果，以使我袁家更为锦上添花。
这次我家有资格入选的有四个女孩，又以我家最多，我和姐姐就占了两个名额。姐姐是最被看好的，大家都猜测，就算姐姐不能入选后宫，肯定也能嫁个皇亲贵戚。所以，无论在家在外姐姐这声姑奶奶被叫得最扎实，而我在大家看来，只不过是陪着走个过场而已。
这些都是大家的想法，而我自己想要如何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是像大家想的那么悲观，当然我并不是一心想与谁一较高下，我只是并不像大家觉得的那样感到不幸。我家的女孩全都读书识礼，而我因为从小和弟弟长的像，常被带在父亲身边，所以便有更多的机会看不同的书。我喜欢读书，这是我的爱好之一。当我读了越多的书见了越多的事儿，我就越觉得大家所艳羡的生活也许并不如外人想得那么好。至少我不觉得华嫔幸福，当今圣上康熙爷虽身体强健，但到底是五十开外的老人了，况君心难测，真不知堂姐要付出多大的努力，用尽多少心思才能在那深宫中站得一席之地，尤其在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的情况下。
＝＝
不提以前那些平淡的日子了，故事开始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这一天我特特起了个大早，不为别的，因为今天是太太也就是父亲的正室夫人陈氏的生辰。坐在梳妆镜前，我只让绿意给我淡淡的上了妆，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型，也并没有穿昨晚额娘让绿意准备的衣裳，而是随手指了一件粉色的。
“姑娘，这件是姨奶奶特意给您做的新衣服，您怎么又穿上旧的？”绿意撒骄似的抱怨着。
我看着那件鹅黄色杭绸苏绣新裳，剪裁和绣功都是一流的，颜色也十分配我的脸色，想来穿上必是尽显出女儿的娇态，可见娘的眼光不错。可是，我却不能穿。
这丫头虽灵俐，但还是年岁太小，看不了那么周全，自是不能了解个中的利害。
“姑娘要穿什么，自然有姑娘的道理。你懂什么吗？”红绡这时从外室走进来，“今儿是太太的生辰，咱们实在没有和大姑娘去别风头的理儿？别人不说是衣服做重了，只会说咱们这边不懂事儿，故意这么做。说来说去，最后又会推到姨奶奶身上。所以，姑娘今儿穿的就很合适，显得又清秀又不扎眼。”
红绡真是聪明啊！我身边的人，只有红绡和绿意这两个最合我心意，长相自是不用说了。红绡年长，今年十五岁了，聪明非常且很是有些眼光。而绿意今年只有十二岁，虽年幼，但也十分机灵。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从小跟着我的。对这两个女孩，娘可是用了心的。娘的打算我不是不知道，女人最大的财富就是家世和长相，可在这两个方面我都不算拨尖的，有这两个妙人儿在身边，将来出嫁一并嫁过去，还怕我的地位不稳。可见娘在女子中也算是有心思的了。但就因为是这样的人材，我才舍不得拿她们来换荣宠。如此的女子该有个真心的男子过一生才是！
“冰宁，准备好了吗？”一阵环配声响，依红陇翠的走进一位中年贵妇，那就是我娘，论长相在父亲的四位夫人中不是最美的，但是风韵无人能及，况谈吐不俗，所以十几年中从未受过冷落。
“好了，娘。”我站起来迎接娘亲，然后点头问安，“娘万福！”
不是我对长辈不敬，只是大清朝的规据，待选的秀女在家不向任何人行礼。
“姑奶奶吉祥！”
“姑奶奶今天真是清秀脱俗……”
一行若干女子，纷纷向我行礼，不亏是娘调理出的人，说出话来就是让人爱听。
“你今天打扮的也太素了，今天族中女眷都会来，你这样打扮怕会让人看轻了去。”
“娘，听那房的王嬷嬷说，大姐今天也穿鹅黄。”我笑着回话。
娘听了脸色一沉，说道：“那边真是什么都要和咱们争。看我给你做的新衣服，故意做了一样的，就只为让咱们难堪！”
我见娘脸色不好，叹了口气，扶着娘坐在妆镜旁，安慰道：“娘多虑了！也许只是碰巧罢了。若真如娘想的那样，也不过是小事。不值得生气！”
“唉！是啊！不过是小事。也罢，这衣裳到也合适，只是头上的珠钗要再加一支。你呀，不小了，也该在打扮上用点儿心了。娘素是知道你的想法，所以这次上京选秀也不盼着你能入选。可那儿毕竟那是天子脚下，人才众多，也许就能碰到了两下如意的。总好过回来嫁在这个小地方。娘的苦心你什么时候能体会啊！”娘边说边挑了一支红珊瑚的发钗亲自给我别在发上。
“两情相悦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我的话没说完，只因怕娘伤心。
“这哪儿是闺阁姑娘该说的话？快不许这么想了！你还小，哪懂的这些？若将来你碰到如意的人，真受些委屈便也不觉得了。有些事儿你是要慢慢经历才能明白的。”娘素来心高气傲，此番说到她心上痛处，难免会略有些伤感。
我见娘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又稍稍修饰便随着娘一同向前面去了。
==
四品并不是多么大的官职，但在这个小地方，也已经能算是名门望族了。府邸除了一些律法上不得越制的规定外，可要比那同级的京官大得多。
尤其今天这个日子，宾客云集，更显车水马龙，兴旺不凡。我和娘刚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房内笑语不断，想是有的内眷们已经过府来了。
远远的就听见，“大姑娘真是美丽非凡，真像是画里的人儿一般。”
“可不是，别是仙女下凡吧！”
“我看大姑娘命格不凡，天生的贵相，明年又是大选之年，袁家已经出了一位娘娘了，这次只怕要锦上添花，好事成双了。”。
真是会说话，这样讲话只怕比夸太太十句还要受用。
“哟！我今天来迟了。”娘人未进屋话语便先到了，早就没有在我房中的伤情。
一旁早有佣妇打了帘子。进了屋才发现屋中已经坐满了人，在这一群女眷的环绕之中，有□□位正室夫人坐在中间，不算本家，另有三四位都是与我家来往比较密的，所以一早就都到了。大姐坐在太太身边，同三妹、几位堂姐妹还有就是过府的小姐们坐在一起。旗人家中未出阁的姑娘地位非常高，所以她们坐在太太的右手边。而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三夫人四夫人的坐位，她们就只能站在太太后边伺候着。
“今天太太好日子，我却迟了，真是该罚。祝太太身体安康，福寿延绵。”说完就行礼，一旁的我本是不用跪的，但娘行礼前一拉我的袖边，我马上会意也一并跟着跪下了。
“妹妹快起来，自家姐妹何必行这么大的礼。”太太虽这么说，可是却坐在那里，等娘磕了头后才略起身做势要扶。更何况一旁早有丫头仆妇会意将我们母女扶了起来，根本也用不着太太亲自动手。
待我母女儿起身后，太太带着笑说，“二姑娘是明年参选的秀女，在家是不必行礼的。”
不等我答话，娘先开口笑着说了，“这孩子刚才私下和我说，说太太教养她这么多年，今天是太太的好日子，无论如何也要给太太行个大礼，这也不算乱了礼数。也是我欠考虑，竟答应了她，如今天惹太太不高兴，倒是我的不是了。”
娘今天一味的伏小，真算是给足了太太面子。
旁边早有人搭了腔，“难得二姑娘有这样的孝心，太太疼她还来不及呢。”
“是啊，难得二姑娘有这个心，来坐啊。”太太当真觉得脸上有了光，还让人备了坐。于是娘便坐在了太太的左后方。三太太、四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我坐在大姐旁边，偷偷环视这一屋人，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的应酬话。期待时间快点过去，我实在是厌烦这样口是心非的场面。
忽得她们把话题又转到我们身上，“看这袁府的三位小姐，一个比一个脱俗，大小姐真是有闭月羞花之容啊。”
其实我们都只是底色，大姐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所以，我换了衫子。一是怕给娘惹事儿，二来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引人注目。
而此时的大姐，不禁微露喜色，但大姐是聪明的，知道此时更不能太过外露，所以她此刻低着头并不说话。。
“真是太缪赞她们了。谁不知道，您家那天仙似的三姑娘也到了候选的年龄。几年前，二姑娘参选得了好归属，做了固伦贝勒的庶福晋，又生了小世子，如今可是尊贵非常了。这次三姑娘必定不会比姐姐差。到底是您家女儿的命好啊！”
“哪里敢跟您家比，到底您家的祖德深厚，家里出了位娘娘。这次我看得准，大小姐也准不会错。”
就在这一来一往的笑语欢声中，我竟也觉得孤独起来。
==
终于熬过了这热闹到有点纷乱的一天。其中，最热闹得时候不外就是宫中的华主子赏了亲笔的寿字，算准了日子今天送到了府上，太太更觉脸上有光，这一天也就相安无事的过来了。
到了晚上，待宾客散尽，夜已经深了。我卸去钗环，无力的靠在软枕上。
“姑娘，今天可真是热闹，别的不说，就说娘娘还想着咱们，赏了寿字，这真是天大的荣耀了。”绿意毫无倦意，小丫头就是爱热闹，跟着闹了一天竟一点都不见倦色。
“别闹了，姑娘累了。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不喜欢这些，你自己看着热闹就算了，别拿这些来烦姑娘。”红销并不严厉的数落着绿意。
绿意早习以为常了，并不在意，“可是，咱们姑娘也是秀女啊，并不比别人差，说不定也能入了皇上的眼，当个娘娘什么的。”
“傻丫头，别瞎说。娘娘是那么好当的，再说皇上今年也快五十了，我们姑娘才多大，就是选上了能如何。何况天威难测，一入宫门深似海。你看今天那一屋子的诰命夫人们，能有几个是真正有福的，不过是自己知道罢了。何况老爷才是几品，到了京中皇亲贵戚，自是比咱们府中还要难缠十倍。”红绡教训了绿意后，又转向我，“姑娘，依我看还是不要选上的好，不如回来，找个家势相当的，长长远远的做正头夫妻。”
“你才多大，怎么说话像是个老嬷嬷似的，小心将来没婆家敢要。”我打趣着她，把话头差开。红绡说的实在不假，这丫头这两年更添聪慧了。
“姑娘，人家好心好意，你反而打趣人家。”红绡恼了，脸红得什么似的。
“罢了，这些话不要再提了，让人听去，可当心受罚。”我正色说到，“绿意，说了你多少次都没个记性，记得今天的话决不能让人知道。”
“是，姑娘。”她俩看我认真起来，也都不再出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缘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