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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如果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就无所谓了失去,也就是说,我永远不会失去。
      永远永远不会失去你。
      1
      你说,邹毅他不过是个混混。
      也就只敢在他不在的时候这样怨毒地貌似很强大高贵地满眼鄙夷地骂他,不端庄不潇洒,不帅气也没有邪邪酷酷桀骜不驯的叛逆感。
      图书馆的自习室,是晚上,约会的情侣,趴在桌上睡过去的同学们,昏昏欲睡的暗灯,空旷的压抑着的浑浊空气,二氧化碳攒聚周身挤压走了热情也把意料中的驳斥一并带走。对面的男生带着讶异表情很失望,长得其实不算好看,只是给人的感觉踏实美好,又是优等生,于是可以想象得很木讷,某些时刻带着些许怯懦不会站到女生面前,不霸道,理智不浪漫,情商低得木讷。
      但----
      是理想中的情人,还能冠以可靠的美名。不会挂科不会毕不了业,会考研会得到导师青睐,工作会很稳定生活会很美满。
      赖上的话最后会很世俗很成功很幸福。

      说完睨了我一眼,心情不好,你发现了邹毅的事情,想骂人想指责,有很多很多不满。
      哦,邹毅他不过是个混混。我说。
      所以你TMD给我闭嘴。心里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冒出来,喷薄而出的样子,胸口怦怦地跳,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于是捂住嘴,瞪了你一眼,眼里有“请你别无理取闹”的成分。
      你立马就明白了,不说什么教我难堪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可是K,既然我们两在一起了,我们之间就不该有秘密。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还是谨慎对待这种关系比较好。
      有学妹隔着几个桌子远远地向你招手,你礼貌地点点头。
      她长得好漂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说完我愣了一下,你也愣了一下,不认识一样得上下打量我,然后笑了起来,很不像你,很阳光很孩子气,好像偷到了很甜的蜜糖。很肉麻地凑过来,在耳边咯咯地笑:
      别告诉我你在吃醋。我觉得应该我吃醋啊,你跟一个混混暧昧的关系满城皆知了。

      你是不是总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混得开,以为是个小小的学生会主席,就能炉火纯青地打着官腔含沙射影跟我玩文字游戏?是不是觉得用这种方式讽刺提醒很睿智,很能显示你雅量?
      亲爱的,邹毅不过只是一个混混,你那么在意干什么?
      咬着笔头看你起身走过几排桌子跟学妹讲话,一本正经的,却不时温柔地朝我看几眼。我妈都说你靠得住不花心,也不会干那些脚踏两只船的坏事情。你不过是在一个很奇怪的时间很奇怪的地点去特意谈一些我也搞不懂的事情。只是书呆子气的工作认真吧,别的还能有什么呢?故意沾花惹草?是给我的下马威吗?
      报复我与一个混混玩暧昧弄的满城皆知吗?
      我觉得我想得太多太恶毒了,你不是那种人,不然早就接受别的投怀送抱的女孩子把我这种想走捷径的踹得很远了,你只是不想教我难堪,也不懂怎样表达对我的不满,正好找到个机会把自己的怒火转移掉,也给我时间冷静考虑一下。
      你刚刚不是还心无旁骛地给了我一点小浪漫吗?

      电话响了,是妈妈,我站起来走到楼梯拐角处接,你似乎想走过来但忍住了,很好,因为已经打定了一个任性恶毒的主意,要是你抱着很小的这种防备警戒走过来要干涉我,我就不跟妈说下面的话:
      我跟他在一起了。
      妈长舒一口气:啊!终于啊,我就说嘛,那孩子真的很不错。人家看上你是你福气······
      窗子外面有漆黑的夜,屋里有暖气,玻璃上薄薄的附着着一层看不出存在但是扰人视线的水珠,心不在焉地拿手指在上面乱画,好像想写一个什么字,听到这就把电话挂了。
      手停在第一笔上面,是一个丑陋的点。
      那边打过来,我接。
      怎么回事啊?
      对着黑暗里笑了起来,天花乱坠地,好像真的抱歉极了:啊,没,信号不好。那什么,妈,我有事,挂了啊。
      能够把我的愤怒隐藏得滴水不漏,这是一种隐晦的教我倍感羞耻的本能。
      你一动不动站我身后面,窗户里看过去表情复杂,眼神深邃。穿的是黑色羽绒服白色毛衣,你不胖,一打扮还不难看。虽然传言里的你如何帅气如何儒雅如何有风度,传言总是不准确的,奉劝大家一切都要眼见为实。其实只要会打扮,真的只要会搭配打扮,什么人都能穿出感觉来。更露骨一点,女生穿个短裙,长靴,长款风衣,剪个大街上到处都是的微微卷的头发,带个大围巾,厚手套,还可以有几个小绒球,小兔小熊的挂件,一下子感觉就出来了。男生更简单了,黑白两色,剪个不是太短的头发,做个有点颜色的发型,假装很落寞地靠在街角,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带几个反光的小饰品。怎么都没所谓,自己随便收拾一下都能成为帅哥美女。除非你真的无知无觉到一定地步。你大学校园逛一圈,千篇一律的路人甲乙丙丁,连背包都很少不重,乡土味却还是很重,当然也可能是我上的是一个落后城市的大学吧。
      大城市的学生会是什么样的,想都没想过,也没什么兴趣去想。大抵是三十块的衣服换做三百块三千之类的,化妆品的价钱再增高一点,品味稍微好一点,重的可能少一点,会打扮的男生多一点,但是颜色呢,花花绿绿的,黑色米色系的,也不过是几块钱的颜料和昂贵的油画颜料的差别。
      你如果不是碰上我,你如果不是来自发达城市,估计也是这灰头土脑的男孩子当中的一个,见了女孩子都不会让座的那种。
      我耸了耸肩,冲你笑笑,你把我的包递过来。温暖地:
      走吧。
      我没有问你们聊了什么,你也没有问我在干什么。虽然觉得这种没有积淀的信任很别扭,但还是有种被在乎的感觉,至少他愿意迁就我,至少他愿意听我圆一个谎,或者费心经营一个笨拙的谎言天真地认真地在隐瞒。

      2
      以后你不要跟邹毅走得太近好不好?到了外面,寒风中,我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靠到你身上,你抱紧我。给我温暖的同时还不忘来扫兴。身体僵硬了一下,咬了下嘴唇强迫自己没有把你推开,脚步也没有放慢。抬头看看你,黑暗里看不见你的眼睛。呼吸急促,热气直扑到我脸上。
      我说好。
      握住我的手捏的更紧了。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舒展开来,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是怎么样,只是,邹毅······你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说了,怎么这么唠叨。
      你不耐烦我也要说,K,你是一个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对谁都好······
      突然就感觉温暖起来,被你话里不管不顾的霸道感动得一塌糊涂。你就是要关心我,好像知道别人的关心,我一向很匮乏,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才习惯了一贯的拒收。
      居然没有跟所有人一样把这种深层的社交恐惧当做冷漠,当做拒绝,远远避开,厌恶排斥。甚至很不像你得霸道起来,这么可爱,这么,教人喜欢。
      回身抱住你,因为突然,你好像很惊讶,很快反应过来,回抱得更紧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真的很深情很犯傻,寒风中的我甚至颤抖了起来,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好。
      要这样地,对我好呀!

      是真的很想这么单纯地跟你开始的,可是你一点也不知道邹毅的事。你身上还有很多跟所有人一样世俗的怀习惯,你的优越感总是能够叫我难过,叫我持久的自卑怨毒着滋长。
      邹毅说得很对,我们都憎恨那些人,K你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憎恶能够催生多么巨大的力量。
      我跟一个混混的暧昧。你根本就不懂。你是富裕的小孩子,受惯了宠溺,与这个社会想离甚远,就算以后的接触,也是浮于表面光鲜亮丽,在光滑的上层游曳奋斗发光发亮。
      邹毅,他是比谁都重要的一个男孩子。
      在知道大学要到另一个城市读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一点,我对自己说K,要是没有一个人可以随时陪在身边,继续深造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能跟邹毅分开,我不能在伤心的时候只能悲剧地打个电话:
      毅,好难过。
      不能等他五个小时才出现在我面前,那还不算上买票等车浪费的时间,还得坐动车。不可以,我等不了那么久。我不能忍受他跟别人一样成为我生命当中虚无徒有的人物。
      精神慰藉?那是自我欺骗的陷阱,真实感仍旧游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只是说咫尺天涯是遗憾,却不知道天涯咫尺不是契合,是上帝那个混蛋蛊惑人心的卑鄙手段。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干了这辈子也不会再干的一件大事,我跑过去对邹毅说:
      亲爱的,我想跟你混。
      我还列举了种种理由,以显得这种冲动很切实际,并不幼稚斑斑。
      你现在混得也不错,足够养活我了啊是。
      我特别聪明,可以帮你······
      我列数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愣住了,先是很莫名其妙,最后厌烦地想把我这个疯子赶跑。
      你神经病啊。他当时冷着脸听完,然后面带鄙夷得骂了我一顿。他混得已经很好很好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成立了一个网站,运行得非常非常成功,因为涉及编程一般人如我一点也不懂。旁人眼里,他还是打架游荡的小混混。在小镇里名声四起。
      那个冬天也穿裙子的女朋友也在屋子里,打扮得跟蔡依林似的。短裙、长靴、卷发,手指很漂亮。我总是搞不清楚美甲有什么意义,就好像化了个妆就能仿佛提高自信然后使人觉得自己是美女就沾沾自喜目中无人了一样。我是当着她的面讲的所有的话,她先是鄙夷不屑,然后在愤怒地想把我赶出去未果之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最后终于很不淑女地,大声地扬起眉毛,嗤之以鼻的同时我自己也感到这种对比之下,弱小的我一方,狼狈不堪。
      神经病。她说,白了我一眼。
      我想我终于混乱的说完了,连他女朋友都听懂了我意思。就是在这时候感到了恐惧,被大群人瞪着盯着挑逗着怜悯着看着,欲扑上来撕咬拉扯,也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聚会的饭馆。我甚至没怎么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找过来的,这不重要,我连一眼都没看他,耳里嗡嗡地听到有人或尖锐或清晰或遥远地讲话。意识到现在该偷偷溜出去,于是我这么做了。

      我知道你白天是保护我。我说。我们在晚上楼下见面,在白天那场闹剧以我冲出去告终之后。不怪你。
      我还该谢他。不然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但我没有说,只是想到后来一口气跑到路口晕眩地站不住,扶住路灯恶心得想吐。紧张得魂飞魄散,手心湿湿的全是汗。
      他叹了口气,看我的时候带着怜悯,无可奈何地甩了甩头。不怪我。喃喃自语了一遍,突然火气未消压低了嗓音开始训斥我,他们就是疯子,我这么多年就是怕你扯进来,你TMD就是丢人现眼!
      其实我很生气,哪个女孩子被人说丢人现眼心里都不会好过,但很奇怪地突然就平静下来,异常清醒,忘掉了压抑难过。
      他终于是说出来了,他就是一直觉得我吃饱了没事一直粘着他,他为了瞒着跟我的关系费劲了心思,现在他已经厌倦了。
      他说我丢人现眼。他喜欢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喜欢那些瘦瘦的苗条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
      他不喜欢我的。他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在乎我。
      他认为我们的关系只能局限在黑夜里的相互倾诉,不能暴露在青天白日当中。
      很不合时宜地强迫地纷乱的思绪喷薄而出,任由它们以狰狞的面目出现。事实总是很残酷的,我要接受。觉得应该哭,貌似受到了伤害,很难过,但我也只是短促地笑了几声,就好像一切真的很可笑。
      很小的时候身体里就流有很残酷的血液,对待一切都能够够无情够冷静,结果是把事情处理得异常混乱糟糕。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我站起来仔细拍掉身上的土,路灯灰黄色的光,天空上方有一轮惨淡的月,青黑色的云朵遮得传说的苍穹惨不忍睹。放眼望去,没有憧憬,那朦胧不真切的未来,千疮百孔。
      不想争吵也不能跟他争吵。所以我走。在一切没有发生,一切没有更近一步发展的时刻潇洒地想要抽身,逃得能有多远是多远。
      逃离,躲避,一向是我处理问题的方式。虽然自己也很鄙夷这种行为,厌恶很软弱。
      他拉住我,他的声音从后面轻轻地传过来,空气微凉,一层淡薄的脆弱笼罩住我,蹲下去紧紧地抱住自己,抖得不能自已:
      K,我怎么能这么做呢我做我的混混,你做好你的学生,我不能叫你跟我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你这种人也过不了这种日子,你就只能幻想只能躲在人群深处,你能做什么呢?你有社交恐怖症。
      你缺乏人际处理的基本能力。
      谢谢你啊。提醒我。
      不合时宜,反而松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讲,怨毒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清澈无边,好像蓄满了黑色恐慌,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等待开花,更像格格不入的小兽,压抑着很久很古老的野蛮,对于友善,不懂得表达。水样的泪珠滚落下来,大颗大颗地止也止不住。意识到以后胡乱地用手背擦,脸上笑着:
      我不难过,毅,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难过还是会自己在那哭。
      我一点也不难过。你别管我。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什么眼神,很少能够有勇气去直视别人的眼。看到他的手,修长纤瘦,手指很漂亮,紧紧地握住,关节发白,隐约可以看到瓷白色的骨。最后松开了,真的很释然很温暖,好像那掌心的纹路缱绻着酝酿着什么,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干净的泉水和永无止境的梦幻,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远方呢喃着歌唱的风,呼呼的吹散了柳絮,满世界满世界的别离跟希望。呜咽的女孩子在太阳下小声地渺小地失望,这时候出现的男孩子像王子一样,他说别怕。

      我听到你说:
      K,别怕。
      3
      你说,K,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我说好。一直等到你消失在黑夜里再也找寻不到才关门。是外面租的房子,简单的一室一厅,没很多家具没很多行李,开了灯空空旷旷。随手把包扔到床上,这时候手机响了:
      我在楼下。
      是邹毅。
      怎么怎么?
      我激动地口齿不清了起来,惊喜之余嗔骂。
      等他走了才敢来找你啊,不然怎么样,大晚上的跟他干一架?
      哇,什么时候到的?没理会他话里的挖苦意味。
      在那里看到你们腻腻歪歪地拥抱来着······
      我还看到你跟她大庭广众地······
      好啦!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饿了。行李一扔,仰面倒在床上,自来熟地带着挑剔打量这间屋子,总是太破了点,但只是皱眉没有说话。饶有兴趣地看我翻箱倒柜地找吃的。
      半个小时以后,试探着:真的没有?
      我很严肃地回过头去,坚决地点点头,答:
      没有了。只剩咖啡,顿了一下,那边的脸色铁青,好像憋着一句话“你TMD什么都没有还这么像样地找半天干嘛”,要不要?一本正经地问他,喜欢看他很抓狂。
      他从床上蹦起来,在旅行包里翻了一通,扔出来一盒泡面:有水没有?
      我觉得他一点也不饿,不然也不会等这么久才告诉我他自带了食物。
      你就是要看我出洋相是不是!叉着腰虎着脸,质问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啊?真的不耐烦这被他挪谕,我不是小丑,他不能这样伤害我。
      看我生活的多狼狈是不是?邹毅,你混蛋。
      他说,K,我要出国了。国外一家大公司收购了我的网站,邀请我去本部干活。
      他说,K,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我就留下,反正其实怎么样都能生活。
      他说,K,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真的走了,她带走了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本来想跟她结婚,可她还是跳了楼。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怎么能把那种信发到网上呢?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啊!
      你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明天要降温,多穿点,早点睡,在干什么?
      我瞄了眼在那一脸坏笑着看着我的那个人,他正做着夸张的口型:
      告诉他,我在这。
      你觉得我是第三者吗?你看到她发在网上的那封信了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这样袒露地在这个时刻对你在讲这些话,你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沉默了半晌。
      K,说实话你跟邹毅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时候就认识一直认识到现在啊。
      你喜欢他?
      恩,我不跟不喜欢的人交往。
      那么,你怎么看我们的关系呢?
      你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你。
      你说了一句叫我内心绞痛的话,我做梦也没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对我说出这么美好灿烂的句子,想都不敢想。
      你说:
      K,我对你不是喜欢,我是在爱你。
      既然你不能全心全意地对我,就让我全心全意地对你吧。

      虽然K,你可能会嘲笑我很矫情,但这人可真傻得可爱喏。我看他是真心的,要我就接受······
      毅。我瞪了他一眼,他回瞪了我一眼,拎起他的包,叹了口气:
      看来,我还是走去美国的好。
      别啊,明天走。今天晚了。
      你要我留宿?他扫了眼这个小房子,一脸坏笑着冲着我,抬了抬下巴。觊觎着的潜在的不怀好意,听得心扑扑地跳了起来,我哈哈大笑,在床上打起滚来。

      他初中辍学,但一点也不粗鲁,甚至显得很有文化,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看了那么多书,他刚刚告诉我他通过了托福考试,要去美国读书。这又算什么呢,伟大的奋斗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我在这个三流大学坐井观天,他,一个俗世眼里的小混混,踉跄着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世人想都不敢想的神奇天下。
      讲这个故事的人都不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创造这个奇迹的人都对这个结局很惊奇,但就是活生生地存在了,这是不是就是命运呢,追着不定,诡异莫辩?
      干净利落着出现,没有妥协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辍学后的第一天,我找到他,他糟糕得一塌糊涂。我还没说话,就恶狠狠地大声吼:
      去TMD的初中生,我是一混混!
      看得出来他努力想装得更霸气一点,更痞一点,好像只要表现得很凶,说话够大声,就能够吓到我,好像说自己是“混混”,就真的是混混了。稚嫩朴素的想法,但他那时候就是那样想的,于是毫无疑问的,他失败了,既不光彩又滑稽。
      一根被狠狠掐灭的烟狼狈地倒在残酷僵硬的水泥地上,他第一次吸烟的见证。左手边还有一瓶啤酒,真的很形式,我那时候就比他成熟,但是作为旁观者局外人,也不好意思指责嘲笑雪上加霜。小小的我什么也没有干,无比冷静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看着他被呛得拼命咳嗽,眼睛红红的。
      一切都是形式的,没有用,我们都是上帝手里的木偶,蜷缩在暗无天日的蚕蛹之中,没有机会蝶破。
      只见他猛地扔掉那半截烟,凶猛得踩了几脚,绝望地碾上去,样子像一只疯狂的小兽。
      但他没有哭,他只是狠狠地生自己的气。没有迁怒到别人的发怒发狂。我第一次为一个人感到心痛,心痛得不行。
      冷风里,他的单衣薄弱,头发凌乱盖住双眸。潦倒的模样,潦倒的姿势,凋零的枯黄色的新叶,绝望,万劫不复。我们都已经这样苍老了,稚嫩未开的脸上什么伤也没有受,只不过锈迹斑驳,满目苍痍。我哭了起来,从后面抱着他默默地哭,像一个小女孩该做的那样,迟钝地,麻木地,害怕着瑟瑟发抖。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想要传达给他一个讯息:
      亲爱的,你不是那么没用。你要强大起来,你是我的所有。
      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很失望。他明白我的所作所为暗含的意味,并且打心眼里对此不屑一顾。他不需要这些俗世里面惯常的所谓支持所谓温柔。
      也许就跟这地面一样,生来黝黑坚硬,包容一个或两个烟头的熄灭死亡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它宽阔冷漠的胸膛承载的大多,甚至感受不到切肤的痛楚。
      你够了好不好,邹毅!
      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仅可怜而且傻,夺过酒瓶砸向地面,其实更想往头上砸。昏黄颤抖的路灯下,扭曲了的黑色的一对影,冬日路上没有人,午夜寂寞的夜晚,浓黑深处各种建筑甜美着安然入梦。这一声落地响短促地消失在苍穹之中,迅速地叫人恍惚起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我觉得音量真是巨大,掺在邹毅默默地抽泣当中,耳膜生疼。
      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响声轰鸣惊恐慌乱。于是到现在对难过都一直假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纷乱的墨绿色和黄色,破碎者,拥抱着,与灰色的大地水乳交融,镶嵌着的样子很突兀,所有的一切,美丽和丑陋,完美契合。这个世界,还是花好月圆的漂亮形状。

      我知道我的爱只是犯傻,只是一厢情愿。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爱他,即使我对自己,一点也不喜欢。

      4
      你留邹毅过夜了?
      恩。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走了,邹毅走了。他昨天来跟我告别,去美国,这么远的地方。现在我只剩下你了,请你不要说这么残酷的话,不要怀疑我。我们只不过在一起叙叙旧,我跟你不一样。我朋友不多,如果你不能容忍我跟他的友谊,那么我接受分手。
      抿紧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死死地,死死地盯住我。瞳孔收缩仿佛很痛苦,仿佛很多很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很多很多的疑惑。但只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一点也不理智地决定相信我,但是感情上处于巅峰状的愤怒,猛烈地战栗颤抖,眼里大片大片呼啸的风,狂乱得不得了。
      正在上课,你猛地站起来掉头就走,把我从椅子上扯起来。惊吓了一个教室的人。我从来没有这么引人注目过。远远地,那个讲师的咆哮在脑子里飘来飘去,发出嗡嗡嗡的声响。我忽略掉最重要的你的举动,明亮的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手牵手在跑,把阴暗的一屋子人留在背后,奔向温暖不压抑的阳光处。
      我只是担心你。
      坐在阳光明媚的操场看台上,我眯起眼仰头面朝太阳,终于在你面前,放心地哭起来,肆无忌惮。你竟然带着我一起逃,你冲动得这么可爱,什么也不顾,学生会主席,老师的好学生,自我形象,这么孩子气地叛逆起来,温和霸道。
      邹毅说得没错,K,跟他在一起吧。他跟我不一样,我可以永远永远爱你,但他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挡掉外界所有的目光。你可以不用害怕,可以安静得躲在他身后,躲避得很安全。
      你有社交恐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别人的时候狼狈成什么模样,我不忍心看你这样。

      社交恐怖症。连我妈那我都能瞒得天衣无缝,也只有他,一眼洞穿。
      可是你们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无望,你们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很平常。
      很小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洋娃娃,别的小朋友嘲笑说:这种特别平常,之类之类,怎样怎样。
      其实我只不过是很开心很开心,没有炫耀。我跑到邹毅面前讲,看,妈妈买的,我好喜欢好喜欢。
      他催眠一样:K,你别跟他们说话,他们什么也不懂。跟我讲,我懂你,让我来保护你,只有我能保护你。
      我埋藏了童年所有的记忆,放弃了该有的任何人际关系,蜷缩在浓重的黑暗里,用一种伪装得很隐秘的方式深度恐惧,躲在他的身后面,以为他可以给我一个安静的天下。

      我决定跟你在一起了。做你的女朋友。
      因为你跟他一点也不像。在你身边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的一切种种全部遗忘。
      那天我跟他讲,毅,我们在一起吧。你留下来,或者,我也可以跟你去美国。
      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说不行。甚至连理由都没有给我,只是冷冷的,拎起包就走,他说,K,你等我。我在变得强大起来,等到那时候,让我来保护你。
      现在就可以保护我啊,未来那样远那样渺茫。
      既然不能允诺,为什么还要给我编织一个真实暧昧的承诺呢。
      也许这就是他表达爱的方式。他一向就是比我还要脆弱的人,不想承担很多繁琐的责任,或者,害怕我变成跟所有人一样的女孩子,害怕自己被我改变。比起爱我,他更爱自己。而我也是。这是在颠沛的孤儿生活教给我们的生存本能。

      我去了上海机场。一个人。送他。
      再见。邹毅。我说。
      还是,再也不要见了的好。
      混乱的耳鸣声,嘈杂慵懒的人迹,高远的灯火太明亮,从地面反射过来,晕眩着叫人站立不住。
      他猛地推开我,奔跑起来,以一种我永远也追不上的速度,飞快地迅速地消失在我的视野当中。穿制服的警察在他后面。
      畏罪潜逃的杀人犯。
      自投罗网。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么对你就会控制不住,我一直以为我没有情感。
      他说,我一直把你当作玩具精神占有着,对不起。
      他说,你跟别人不一样。
      他说,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他说:他爱你。
      ------我爱你。
      5
      你是那种连开心都不会表达只是强颜欢笑的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无比美好之处。你远远得向我招手,走向前自然地接过我的行李,连个拥抱也没有,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在人潮当中帮我开了条路,我需要做的仅仅是跟着你走。不用抬头。
      你等了很久很久。
      我远远地看着你等了我很久很久,没有发短信催促。
      恍惚中湿了眼眸,你跟他好像,你也这样漂亮。我想,这一次,终于有人为我驻足了,终于,苦苦等待的一方,不再是我。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爱你,但请你爱我好不好。
      永远永远,为我停留。

      你说,邹毅选择了他自己的路,去美国会发展很好,会很幸福。
      我没有告诉你机场发生的事,我想你是对的,他选择了他自己的路,他现在,会很幸福。
      6
      活着就是奇迹。相爱不爱并不感人肺腑。邂逅就很幸福。
      谢谢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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