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最后的探戈》楠阡

6、part6

　　放下电话后，娴儿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她没有告诉刘管家，小姐已经昏迷一整天了。这都是自己的错啊！娴儿被自责包围着，如果那天，她能拦住小姐不让她去舞会，就一定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眼下小姐躺在医院里，刘管家的语气也是不容商量的，非要自己回国一趟。问是什么事情，只是说很重要。
　　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比小姐更重要吗？她没敢问出口。她怕刘管家责备她，连一个柔弱的小姐都照顾不好。她犹豫许久，最终决定还是推迟回国的时间，等小姐醒来再说。
　　屋子里是骇人的静谧。只有点滴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不停息。伊黛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乖巧地顺下来，干涩的嘴唇似乎还在微笑。金色高跟鞋和裙子已经被抛在一边，穿在她身上的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把她衬得更加没有血色。
　　娴儿就这样守着伊黛，直到半夜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欲睡，朦胧间听见伊黛说了声：“你，你到底在哪……”娴儿马上精神起来，和伊黛搭话：“小姐，您醒了吗？要不要喝水？”说话的功夫，娴儿已经麻利地倒好了一杯温水，递到伊黛唇边。
　　伊黛听话地喝了一口。然后缓缓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娴儿和洁白的病房。
　　“我，我怎么了？”伊黛弱弱地问。
　　“小姐，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不吃饭就去参加舞会的……我……”娴儿说着，已经带了哭腔。
　　伊黛一听就明白了，她想起昨晚，她像发疯一样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跑遍了大厅却也不见他。可是他到底在哪呢？伊黛叹了口气，抚摸着娴儿的头发，笑着说：“没事了，娴儿不哭了哦。怎么会怪你呢，是我自己要去的啊。”
　　娴儿抹干了眼泪，愣愣地看着伊黛，许久才说：“小姐，刘管家打电话来，说让我回国一趟。”
　　“让你一个人回去？”伊黛问。
　　“我听他说的意思好像是，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娴儿轻声说。
　　“哦，那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边也没问题。”伊黛根本不关心是什么事情。现在她满心想的，就是如何找到那个男孩而已。现在爸爸没再来电话逼婚，她已经很庆幸了。至于让娴儿回去，回去就回去吧。
　　“小姐，你真的可以吗？”娴儿有些不放心。
　　“没事啦，我就是劳累过度，回去休息一下就会好了。你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了，然后我自己在家就行了，你明天抓紧去买机票吧。”伊黛顿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就这几天的功夫，让你为了我折腾多少趟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的小姐。”娴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甚是可爱。伊黛却愁闷地底下头。
　　男孩啊，你到底在哪。

　　叶亦帆躺在床上发起呆了。
　　真的要娶那个伊家的小姐么？
　　然后自己会怎么样的？
　　娶了那个伊家的小姐，稳住自己的财团，再生一个儿子，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如果伊家的小姐就是那个伊黛就好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找个墙壁磕死自己。
　　手机震动让叶亦帆腿直发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一看是明朗，便接起。
　　“嘿！兄弟，你还好么？”明朗显然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情绪自然很好。
　　“好什么好！”叶亦帆翻了个白眼。“怎么了？”明朗知趣的沉默下来。“到底是什么事？”他有预感，叶亦帆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兄弟，你听说这年头还有父母逼着孩子相亲的么？！”叶亦帆微微叹了口气。
　　“哦，只不过是相亲啊。”明朗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相亲？什么？相亲！你爸叫你回去就是为了去相亲？”面对明朗慢半拍的大惊小怪自己已经无奈了。
　　“对，你兄弟我被我老爸叫回来，就是为了戴上小红花去光荣的相亲去。”叶亦帆又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怎么就不能受自己控制呢。电话令一边的明朗幸灾乐祸：“啧啧，还戴上小红花。”
　　听见他叹气后，转而又说：“兄弟，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感情这些事不是我们自己能过做主的。我听我爸说了，你们家的财团出了问题是不是。那也没有办法，你家就你一个儿子，你必须要这样。”在他喜欢上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就告诉过他。
　　“嘿，兄弟，要不然你来替我相亲吧。”然后就听见明朗在另一边呛水的声音“咳咳，兄弟，你想让我死啊。要是你爸知道了，还不活剥了我。我才不。”叶亦帆没看到，明朗在另一边一个劲的摇头。
　　“不过，明朗，你知道么。那家的女孩姓伊。和那个女孩是一个姓。我在想......”叶亦帆不敢往下说，父亲已经否定了他这个想法。“你在想会不会是她？”明朗还是口快给说出来了。　　“那就去看看吧。真的没准会是呢。”
　　叶亦帆无奈的笑笑，也对啊，别无他法。
　　“对了，娶完嫂子后就马上回来。教授还等着你这优秀学生呢。还有舞团，他们已经把演出时间推到一个月之后了。”明朗抬头看看天，巴黎的天是阴沉的，那中国呢。自己也非常想要回去啊。
　　“恩。”叶亦帆答了一声。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你还要些什么？”明朗为了陪自己也三年没有回来了。一定会非常想家吧。
　　电话里的明朗笑笑：“只要是家乡的东西，什么都好。”

　　相亲的日子订在了三天后。
　　叶亦帆自己也明白，相亲根本就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商量结婚的事情。
　　他来到在中国的舞团。团员们都笑着看着他。他们恭喜他回来，也恭喜他要结婚了。叶亦帆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微笑。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到舞蹈室。
　　再放一遍他们共同跳过的舞曲，再跳一遍他们共同跳过的舞蹈。再最后一次想她。
　　伊黛，伊黛。那个伊家的女子真的不是她。父亲今天又一次的否定她。厉声的告诉他，那个伊家的女孩不叫伊黛。叫伊娴儿。
　　本来自己是抱着希望去相亲，可是，现在连希望也没有了。可是，自己却答应了父亲，这件事已经没有办法推辞了。自己是注定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在一起了。
　　当舞蹈跳到最后的时候，叶亦帆突然停下。盯着眼前的镜子。一滴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滴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倘若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伊黛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已经为人父了？自己也一定会告诉她，他曾经疯狂的找过她。他要告诉她，他曾经那么那么的爱她。如果伊黛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带着她走。不去想自己家的财团，不去想父母的压力。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
　　但是不能。
　　这段时间他也反抗过。他绝食过，不喝水。跪下求过父亲。甚至自杀过。可什么都没有用。父亲铁了心的要他娶伊家的小姐。而母亲就一直在哭。
　　如今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在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也会疯了。
　　答应了吧。怎么过不是过啊。
　　无非是心伤一辈子，愧疚一辈子，遗憾一辈子。

　　刚走进伊家的大厅，刘管家就迎了出来。
　　“娴儿，一路上辛苦了。”说着接过娴儿手里的东西，这一举动让娴儿有些受宠若惊，却还是淡定地笑笑：“刘管家，能看到你还在伊家，我真开心。”
　　“伊总不同我计较，我又何尝不开心呢。还有更开心的事情呢。”刘管家带着娴儿走向伊嘉辉的办公室，“伊总正在等你。”
　　“等我？”娴儿一脸茫然。
　　“娴儿到了？来，进来坐。”伊嘉辉听到娴儿的说话声，打开了门，又吩咐身边人去泡茶。
　　“伊总，您急着叫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呢？”娴儿着急地打探起来。
　　伊嘉辉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娴儿，其实我是想让你……代替伊黛，嫁到赵家。”
　　“什么？”娴儿惊讶得差点把一口水呛出来，“让我，代替小姐？这怎么行，我和小姐差太多了啊，我只是个小助理，怎么能和小姐相提并论呢……”
　　“我也想过了，既然伊黛有心上人，也不好强迫她。可是已经定下了这门亲事，也不好推脱。赵家的儿子也是个优秀的孩子，想来你嫁给他，也不会受委屈。当赵家的儿媳妇，总比在伊家当一个小小的助理好吧？”伊嘉辉把各种利益关系和好处一语点破，看着娴儿有些心动的表情，笑了一下。
　　“可是这……赵家万一知道了，要怎么办呢？”娴儿还有些担心。
　　“娴儿姑娘，只要你不说，谁能知道呢？”刘管家插话道，“只要你自己相信，你就是伊家的小姐，那就没有人不相信了。”
　　“伊家的小姐”五个字，让娴儿的犹豫彻底消失。小姐，就是那种富家的小姐么？可以有无数的昂贵衣服，可以出席各种舞会派对，可以用名牌的化妆品……
　　“丫头，记着，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伊娴儿，你是伊家的小姐。”伊嘉辉趁热打铁地加了一句。
　　“我，是伊家的小姐？”娴儿愣愣地看着四周。
　　“对。”伊嘉辉点点头，又吩咐助理晓黎说，“快去带小姐更衣，好好打扮一下，今天要和赵家人共进晚餐。”
　　“是。”晓黎答了一声，快步走到娴儿面前，微笑着说：“小姐，请您随我来吧。”
　　娴儿听着“小姐”的称呼，才发现这真的不是梦。这突如其来的富贵与幸运，让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伊嘉辉和刘管家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竟同时生出了一丝酸涩。
　　娴儿啊，但愿你这个替代品，也要幸福吧。

　　见面的日期就在明天了。
　　叶亦帆如同死尸一样。不吃饭，不喝水，不答话。只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放着那支曲子。明明两天前告诉自己，不会再听。可自己止不住的想她。他甚至有一刻想要丧心病狂的把父亲杀了。只为逃离这荒唐的婚姻。
　　一想到自己要娶那个叫做“伊娴儿”的女孩，自己就止不住的想要捶自己。
　　倘若当时和父亲硬下去，或者转头就回巴黎，自己是不是能好过一点？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能反悔了。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自己家的财团。为了成千上万的员工有口饭吃。自己只能委屈一点了。或许这么想，叶亦帆心里还有一点安慰。
　　伊黛，伊黛。你怎么就不是伊家的女儿呢？
　　倘若叶亦帆现在知道要跟他结婚的就是伊黛的丫头娴儿，他一定会更想要捶他的脸的。把一切都告诉她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彼此错过了。
　　只可惜，现在的叶亦帆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在一旁响了起来。
　　“喂，兄弟。”叶亦帆有气无力的跟明朗说话。“该不会告诉我，你现在给我打电话只是为了祝贺我明天相亲成功吧？那你打早了。明天也不迟。”说完便要关电话。
　　电话一边的明朗也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叶亦帆还有心情开玩笑。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喂，我说，我有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事！”明朗的大呼小叫才稳住那边要挂电话的叶亦帆。
　　“什么事？”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此时能解除相亲才是重要的事。
　　“我，我好像看见那个叫伊黛的女孩了。在巴黎的街头。”他同他是一起去的舞会。他也见过那个叫做伊黛的女孩。可是，那天他却在巴黎的街头看见那个女孩子。失魂落魄的靠在灯柱旁。
　　“巴黎？她真的在巴黎？”那也就是说，真的不可能是她了。
　　叶亦帆此刻只想要冲一个凉水澡。
　　放下电话，只当听不见明朗在喊：“叶亦帆，你还在么？”
　　径直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凉水冲到身上。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
　　伊黛，伊黛。我们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