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以墨》妄颜

5、夜半细语

　　不得一夜春风宿，如沐成风化悲凉。
　　月夜之美，这宫中也只有这样夜半的时候宁静的吓人。没有主子们的高声吩咐，没有婢女们的细细低语，高耸的城墙也没有平日那样使人压抑，充满诡异的气息。
　　此刻，有人高床暖枕，有人默默哭泣，而富察婉则是彻夜未眠。虽是初夏，却仍有些微凉，默默坐在储秀宫庭院的石亭里，婉儿只在素净的旗装外披了一条深红色的锦缎披风。
　　今日与冯茹相见，对婉儿来说虽是意料之事，却未及料想之内。冯茹这十年来的变化实在让她无法接受。难不成要在这宫中生存下去，这便是唯一的法门？
　　这华丽的宫殿，这坚固的城墙，圈住的是多少女子的年华，是多少女子的希望。自她们踏进宫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下半生的命运。为争宠费尽心力，为争权耗尽心思，要夺得的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的欢心甚至只是一眼。卑躬屈膝，攀严附势，她们甚至连最普通女子的幸福都要得来的如此辛苦。
　　婉儿也是普通女子，在阿玛额娘的呵护下长大，也曾幻想夫君的模样，也曾幻想相敬如宾白首偕老的生活。这一世不为其他，只求能和相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只是，从知道自己被选为秀女的那天起，从偷偷听到阿玛额娘说话，原来阿玛为保同窗好友被皇上怒骂并打算去其爵位的那天起，婉儿便知道，这样的生活从此只是奢望，只存于梦境之中。婉儿要保阿玛额娘，要保暮王府上上下下，这是婉儿的责任，远比自己的人生更重要的责任。
　　夜露微凉，婉儿拉了拉披风，仍是毫无睡意。
　　“姐姐，你也半夜睡不着啊。”身后突然响起悦耳的女声“正好咱们做个伴儿。你瞧，我刚泡的茶，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婉儿转身一看，原来是梅勒府的小姐思璇，早前红香才提过，似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小主，没想到这个时辰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辗转难眠。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会儿梅勒思璇就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婉儿。
　　“姐姐，我叫思璇，是梅勒府的小姐，听梓言说你叫富察婉对不对，我可以叫你婉儿姐姐吗？”思璇才坐下就连番的对婉儿说了一串，睁着大眼睛开心的问婉儿。
　　原来这梅勒二小姐早就和别的秀女熟识了，也不知是天生好动亲切还是心思缜密，婉儿想着便回答道“当然可以，这月下相遇实属缘分，称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姐姐真有学识，瞧思璇最不会说这文绉绉的话了。”思璇捧着茶碗问“我呀，平时认床，这刚进宫还不习惯，怎么都睡不着，便起身想出来看看月亮。婉儿姐姐也是认床吗？”
　　“哪里是，不过是瞧这月美亮的，想起阿玛额娘了而已。只可惜，人月两分离。”婉儿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
　　“思璇也是挺想阿玛额娘的，但是也没事，又不是相隔千山万水，还是有机会能见面的嘛。姐姐也不用太伤心。”思璇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袋子“瞧，这是娘给我求的平安符，我随身都带着，就像娘在我身边一样。”
　　婉儿瞧这思璇比自己似乎还小上一岁，第一次说话竟就开始安慰自己了，这番贴心让婉儿不由得对她生出好感来。“你呀，半夜不睡，当心叫掌教嬷嬷发现了，明儿个罚你。”
　　思璇吐了吐舌头，道“思璇才不怕呢，婉儿姐姐不也没睡吗，大不了咱们一块儿罚，还有个伴儿呢。”
　　婉儿被思璇逗得掩面而笑“好了好了，瞧这大半夜的，再不睡啊天就该亮了。咱们还是回房吧，明儿个还要跟嬷嬷学规矩呢。”

　　“好吧”思璇的小脸跨了下来“本来还想和姐姐多聊几句的，现在只能回去睡我那不习惯的床了。”
　　“走吧” 婉儿和思璇各自回了房。
　　婉儿躺在床上，有一丝困意。仍在想着，这思璇小主活泼可人，可惜进了这宫。但如今识得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在这宫中，也算是有了伴。思璇这么单纯，不会有什么会威胁到自己或者茹妃的举动。少了一份担心，也少了一份戒备。婉儿想着，也许后宫也没有自己想得可怕，仍是有朋友存在的。带着这一丝念头，婉儿还来不及想得更多，便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