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简戎

21、扬州寿春十

　　那糕点果真好吃，就是后劲有点足，看我站起来跌倒的时候，周瑜闻了闻味道，茅塞顿开道：“原来加了米酒。”

　　我只觉得周瑜的脸变成两个三个，伸手去抓，一下掐着他的眼睛，他眨了下，我又去摸他的下巴，醉醺醺道：“郭……郭……”

　　“锅？”

　　我拉着他的衣襟靠进去，深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杜衡香好生熟悉，含糊道：“我累了，不想练舞了……抱我去睡觉。”

　　他抱我进房里，放下掖好被子就要走，我却一下将他拉住，脸色潮红，口齿不清道：“……别走……”

　　他坐到床沿，摸我的额头，道：“发烧了吗？”

　　我握着他的手，闭眼回想，脑子乱成一团，“不要丢下我……”

　　他猛然收手，站起身道：“我不是伯符。”

　　我拉他不住，一下就摔倒在地，他转身扶我，我却埋到他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眷恋道：“我是芊芊啊……”

　　他低头道：“芊芊……你叫乔芊？”

　　我抬眼望他，觉得郭嘉的脸越来越近，呢喃道：“为什么你还是要走……”

　　我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视线越发模糊，终是脑子一沉，倒了下去。

　　第二天王姑娘过来，她和周瑜出去走走，我晃了一天的秋千，等到一片叶子掉在我头上的时候，我才发觉，又一个夏天过去了。

　　下午周瑜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人。我一眼没认出他来，他也是一样。从一早我就听郭嘉讲朱悟和他哥哥去了江东投靠孙坚，却想今天居然遇上了。

　　周瑜道他今天在路上遇到的，原来是孙策在下属中发现了他，知道他认识我，便先打发回来找我了，他怕我不放心弯弯，又陈述说，孙策已经让朱悟的哥哥带着一支队伍去庐江四处寻找了，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到我，只要我好好的待在寿春周府，不要乱跑。

　　朱悟的到来算是给了我一颗定心丸，可是他本人好像不太定心，他在寿春住了没几天就不辞而别了，留信写着他去庐江找弯弯，怕他兄长一个人找不回来。这些天他差不多是问清楚了我所有关于失散的实情，想来这些对于找到弯弯是十分有用的。

　　周瑜道，看他这么急迫，帮他兄长是假，找到弯弯才是真吧？我本还觉得伯符将他安排到你身边不妥，却想他也不是那么没头脑的人。

　　我疑惑道：“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

　　周瑜笑道：“小乔你没看出来吗？你的青梅竹马喜欢弯弯姑娘。”

　　我顿时领悟：“怪不得他小时候总来找我玩，原来是看弯弯来着。我就说我们每天在学堂里见着就已经够烦了，他还来我家作甚？”

　　周瑜这下来了点兴趣，问道：“小乔，你以前是哪里人？”

　　我略微整理了下思绪道：“我是庐江皖城的，乔家，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不过我打小就被说不吉利，给送到了颍川阳翟的师傅收养，师傅就是弯弯的爹啦。”

　　周瑜若有所思：“你有一个孪生姐姐？”

　　我点点头。

　　“皖城乔家？”他思忖道，“是否就是乔国老家？”

　　我点点头。

　　他合上扇子道：“原来你便是乔国老的小女儿啊！”

　　我道：“你知道我爹？”

　　“当然，很多人知道，伯符也是知道的。那伯符知道你是乔家小女儿了吗？”

　　我道：“我跟他说了，我是皖城乔家的。”

　　他皱眉：“你没说自己是大是小？”

　　“说这个干什么？他又没问仔细。”

　　周瑜拿扇子敲头，“他说……他离开寿春的时候便对我说过，托我照顾你，他北上有事，若是得空，定会去乔家提亲……你从小不在家长大，你爹定是认为他去提你姐姐的亲了。”

　　我有些矛盾道：“是啊……可是他去提亲干嘛？我没说要嫁给他啊。”

　　周瑜道：“……可能也只有等他回来才说得清了，是否现在就该修书给他，让他别贸然前往提亲？”

　　我幸灾乐祸道：“别别，你让他去提吧！我姐姐多好啊，名门闺秀，哪点配不上他了？”

　　周瑜不可思议道：“你都在胡想些什么？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若是他娶了你姐姐，你要怎么办？”

　　我很是疑惑：“我还是我啊，跟他没关系啊。”

　　“小乔……我该说你是自信还是太过大意呢？”

　　我道：“好了好了，我跟孙策没什么，只是他帮我找弯弯，我就顺他的意待在你这里罢了，不然要怎样？”

　　周瑜嗤一声：“反正我是愈发搞不懂了。”

　　秋天赏枫是最美的事情，我骑着白马走过河堤，秋叶纷至落下，洋洋洒洒，我伸手等几片，隔着落叶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胖子。

　　胖子如今不欢庆了，遇到我变成了一抹忧伤的胖子，骑着马绕过我，就朝天香楼去了。

　　我那句“王公子”还没喊出口，就只能遥送他的背影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很久没去天香楼了，便让小白先四处溜达一下，自己从后院飞了进去。谁知我落地点选的不好，刚巧撞上花娘，她正要开口大骂是谁撞她，转眼看见我连忙变了脸色道：“哎呦，我的大美人，你可是想通了？一个孙少将断然是留不住你的，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的男人等着你去征服呢！”

　　我道：“大娘，我能在这里走走吗？”

　　花娘泪流满面：“无论多久，大娘都欢迎！”

　　我方才远远的就看到周瑜和几位友人走进了这里，心想这么多人总不至于来听琴瑟弹琴的吧，便心生一计，跑来吓吓他。

　　他这些天都没怎么理我，连糕点也是藏了起来不给我吃，我心里憋得慌，不小惩大诫，他还不懂我报复心有多强。

　　可惜他和他几位朋友还真是来听琴瑟弹琴的，我就推了花娘上去道：“就问他们要不要歌舞，我要进去。”

　　花娘开心道：“姑娘这是要勾引周公子吗？他可是我们天香楼里最受欢迎的客人了，到现在还没有成功的……不过大娘相信你可以的！”

　　她进去推荐歌舞，我梳洗打扮，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看到大娘旗开得胜得对我招手道：“方才啊，他们不肯要，还是我说大美人献舞才肯的呢！别给大娘丢脸啊！”

　　我携着天香楼里的另一位雅妓进去，她弹奏，我跳舞，舞得乃是扬州最为有名的《倾国色》。

　　当初郭嘉按照舞步教我的时候，就觉得此曲非学不可，作为一个江南女子的我，怎能连江南人最喜欢的歌舞都不会呢？

　　雅妓弹奏功夫亦是不赖，需知弹的人越厉害，我跳的舞才会越好。我挥过霓裳，层层叠起，脸上的面纱更是增加一点神秘的气氛。

　　我其实是不想让周瑜一眼看出我而戳穿才这么做的，可是显然我跳出第一个舞步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发觉了。

　　更别说高潮处的九转回旋，我到现在还只能转八圈，否则一定摔倒。昔日他看过我跳舞，认出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扭下腰肢，侧露肩膀，看着一群聊天的人停止说谈，就连屏风后的琴瑟也是惊讶了想要出来看看。

　　菱纱翩跹，霓裳移影，台下三五人忽为赞赏：“这歌姬好似没见过啊，不懂摘下面纱是什么模样？”

　　我侧步跨身，旋转一小步，抛出手中彩绸结上房梁，一拉而过，轻功带我掠过舞台，径直往台下三五观众而去。

　　几声惊呼下，我锁定周瑜，松开彩带，轻旋而下，径直坐到他怀里，执过他身边案几的酒杯道：“周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

　　屏风后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我也回头看去，琴瑟就要上来，花娘从门外把她招走。

　　我这才摘下面纱，嫣然一笑道：“不知周公子对小女子的表现是否满意？”

　　周瑜凝眉，就要起身，我硬坐在他身上按住道：“周公子既然嫌弃，那我只好去别人那里了。”

　　旁边人笑道：“公瑾兄你有这么一位倾国色的红粉知己也不同我们讲一声，还怕我们抢了不成？”

　　我就要起身，周瑜猛地拉下我道：“胡闹！”再看旁边人疑惑，改口道，“坐下就好。”

　　我连忙小鸟依人的坐下来，给他喂了杯酒，他轻声道：“我们在谈正事，你先出去一下。”

　　“不出去。”

　　“别闹了。”

　　“……这几天你都不理我。”我抹着眼睛装作要哭，矫情道，“周公子你好忘恩负义，枉我平日里对你百般照顾，如今有了朋友便丢弃我，小乔一个人很无聊的啊。”

　　他脸色一冷，就看我说得极为混乱，也不懂该怎么收场，抱着我起身道：“诸位先谈，我去去就回。”

　　他的几位友人忙不迭道：“去吧去吧，我们体谅了。”

　　我们才出去不久，那几位友人也是各自散开，像是吃准了周瑜不会再过去了一样，目送我们究竟去了哪里。

　　正下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个胖子，不撞不知道，一撞吓一跳，居然是王公子。我还要打招呼，他神志不清走到我跟前道：“美人……你长得好像我一个朋友啊……”

　　我吓了一跳，就看他扑上来，周瑜一把拉过我，也不管他怎样就走了。

　　出了天香楼，他将我的衣服往上提一点，道：“你原来的衣服呢？我记得你不是穿这样出门的。”

　　“哦，方才进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脏了。”

　　他抬手附额，又给我紧紧身上的衣服，大致看了一圈天衣无缝之后，才道：“你……”

　　我正等着他的训斥，他一把捏住我的鼻子：“你无聊到连名誉都不要了？”

　　我道：“你要知道当一个人处于极度无聊得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你去逛青楼，我一个人陪小白，多不公平？”

　　周瑜气不过道：“我是有正事。”

　　我抓着他的胳膊：“可你现在的正事就是陪我走走，快走吧！再不玩天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