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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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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切都来得突兀、不合常理、充满戏剧性。
生活没有构思、没有剧本、没有排练、没有导演、只有即兴发挥的演员以及一幕幕毫无逻辑的突转与防不胜防的冲突。
第二天醒来,阳光依旧,地球没有毁灭,不幸的人仍然经历着苦难,冬天还是没有过去。余一然仰躺在床上发了一小会儿呆,忽然毫无征兆地坐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准备地起床、刷牙、洗脸。
他照了镜子,感觉镜像的自己有点陌生,不是五官的变化,好像脸大了,又似乎不是。或者空气的味道变了?余一然敏感地嗅了嗅周围,察觉不到。还是牙膏罐被谢程飞从中间挤出来一个让自己很不痛快的凹槽?泡过柔顺剂的毛巾的奇怪的触感?
终于,余一然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暴躁地拍飞了一脸盆的水。他认了,昨晚上发生的事就像一根肉刺扎进他的手指里。
江宪把他抓上车以后,他们几乎在后座上争锋相对地斗嘴,余一然很慷慨地清囊而出毕生所学,把所有和流氓相关的词都扣在了江大爷的头上以后,江爷靠在椅背上,轻松自在地回了一句:“余一然,继续说,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口是心非。”
余一然沉默了片刻,忽然逆光阴沉地道了句:“我想掐死你。”
五分钟以后,司机把车开到了最近的警局门前。余一然挣扎着爬出魔爪,奔向警察叔叔:“我报警,有人劫持我。”
人民公仆看了看他身后翩翩走来的江宪,神色由晴转阴,忽然又变了回来:“江宪,居然是你小子……怎么把车开到这来了?”余一然当时就觉得,这世界真他妈荒诞得不可理喻,随便撞上个戴大盖帽的,都是流氓的同伙。
“顺路,想你人民警察了,就过来看看。”
“得了吧,又猥亵男童了?”
“喂,什么叫‘又’?这小子看上去有那么嫩么?”
“他溜了……”片警同志指了指窜回出租车里的余一然,江宪回头的时候车已经跑了。
江宪没打算追,镇定地取了根烟递给老同学:“那家伙就是倔。怎么样,一年没见,调这一片了?”
“说得好听点是升官,说得难听是下放,你呢?安分下来了没有?”
江宪替他把烟点上:“我结婚了。”
“靠,我怎么没收到请帖?”
“请你干吗?来看我笑话?老头子年岁也大了,不交差就整天跟你耳朵边上唠叨,也烦。”
“那记得下回孩子的满月酒必须要请我。”
“你他妈还是笑话我。”
警察同志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江宪的肩膀,有些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都过去十年了,你也知道人是找不回来了。”
江宪愣了一下:“赵默,你是不是每回见到我都不能不提这事?”
赵默把烟踩灭了,拽了一下从他牛仔裤口袋里露出的小半截钥匙扣,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说也不代表你已经忘了,他失踪了十年,但你们在一起八年,自从那一年事情发生以后,你就不停地换人,像他、不像他的,江宪,我说你有病,你不信,但你是这儿的病……”赵默用食指敲了敲他的胸口,“你就是身边不能缺人,因为那家伙活着的时候几乎占据了你记忆的角角落落,包括潜意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套鬼扯的东西?”
“江宪,我是担心再这么下去我就该用犯罪心理学的那套东西对付你。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为我改头换面的家伙,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他?”
赵默笑出声来:“我只知道,你要是荼毒生灵,我一定不放过你。”
余一然请了半天假,下午没精打采地回到电视台,处理手头上一堆乱糟糟的活,然后在肚子咕咕叫了以后,果断下班走人。领导在后面喊:“小余,还有条片子没剪,留下来干完了再走。”
余一然笑盈盈地走回去,把外套从左肩甩到右肩:“爷不乐意干,谁爱干谁干。”说罢,潇洒地转身走人。
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来来往往都是下班的人潮与车流。余一然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停在门口的一辆碍眼的跑车发出了鸣笛声。他瞥了一眼,然后把手插在口袋里疾步地朝车站的方向走去。于是那辆车开始挪动,缓慢地跟着他。
余一然停下来,它也停下来,余一然走得快,它也爬得快。周围开始有行人不停侧目。余一然迎着那些异样的目光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秉承着一颗不想祸国殃民的心,拽开车门坐了上去。
江宪还没来得及冲他□□地笑,余一然已经厉声地下达了指令:“WY路782弄,去不去?”
江宪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当我这是出租车?”
“不去算了。”余一然说着要下车,被江宪一咬牙拽了回来:“先一起去哪儿吃个饭?”
“我得回家做饭。”
“正好,我还没吃。”
余一然瞄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那天,江宪还真正儿八经地把余一然给送到了家门口,除此以外,却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第二天,余一然便学乖了,从后门绕出来躲过了一劫;第三天加班,索性通宵耗在了台里。尽管连续几天没有正面冲突,但余一然知道,这家伙还是阴魂不散。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厌恶可以堂而皇之,撕破脸皮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
任何不符合常理与逻辑的行为都是有原因的。
比如余一然爱上江宪了,只是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余一然想到这的时候,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无与伦比的恐怖片。
自从谢程飞拐带了事业蒸蒸日上的小明星苏孟昭以后,每日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对此余一然表示深深理解,并且开始习惯一个人吃外卖。一个人对着新闻联播就着麻辣烫都能吃得眼泪狂飙,余一然开始相信单身是身心健康的头号杀手。谢程飞尚且单身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在家里展示厨艺,并且变换着花样以自己的下得厨房来反衬谢程飞的米虫劣性。
终于有那么一天,谢程飞本分地独自回了家,原因还是苏孟昭去外地拍大片。尽管,余一然对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再现自己的厨艺内心充满欢喜,但嘴上依然不饶人:“程飞,其实我挺替你担忧的,苏孟昭这么一颗亮闪闪的大明星,现在是启明星,未来就是红巨星,你恐怕时时刻刻都要提防潜规则从天而降,成为你头顶无形的绿帽了。”
谢程飞用调味棒搅拌着蜂蜜柚子茶,心情愉悦,自然不能与苦闷的小媒体人一般见识:“余一然,我权当是你的嫉妒,不跟你计较。我们这种两情相悦的人们是无法理解你的忧伤的。”
余一然抢过他手里的柚子茶:“真他妈酸。”
忽然,对讲机响了,谢程飞出去看了一眼是谁,很快回来汇报:“你的白马王子找上门来了。”
“谁?”
“江家大少爷,江宪。”
余一然开始切洋葱:“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对讲机又一次响起,谢程飞重新去接:“江宪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吃顿饭谈一谈?”
“谈什么?”
“谈什么?”谢程飞如实地将余一然的回应传达给对方,再反馈回来“他说,谈一谈你们的将来。”
“活一天是一天,想不了那么多。”
“他说活一天算一天,没那么多时间想你。余一然,他说他等着你下去。”
“行啊,明早我上班有出租车了。”余一然把火拧小,“咖喱快好了,过来盛饭吧。”
“余一然让你等他吃完饭。”
“……”终于,余一然把碗给砸在了餐桌上:“谢程飞,你传话他妈的就不能尊重原版么?”
“余一然,自从你跟江宪鬼混上以后,问候我母亲的词藻就变丰富了。”谢程飞眉飞色舞地为自己盛上饭,盖上刚出炉的咖喱,“物以类聚是个很温馨的成语。”
“你是不是还不饿?”
谢程飞在他的怒目之下愉快地舀了一大勺咖喱塞进了嘴里以后,心满意足地评头论足:“你们俩至于这样么,谈情说爱还需要一个传声筒,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
“后现代,爱情还没谈以前就被解构了。”
谢程飞蒙着头笑,等笑够了,仰起头一脸严肃:“余一然,跟我说句实话,你还会让他等多久?”
“我今天不会见他。”
“不是,我是问你,要多久你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