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象之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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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仙途]李珣×林阁
【一】
已经全然变了样的山道上，林阁就躺在一处乱石堆上，四肢被外力强行扭成了畸形，全身的骨头更不知断了多少，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珣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他相信妖凤把他抓回来不是为了让他见林阁最后一面的，但妖凤像是在欣赏林阁濒死的惨状，许久没有反应。
李珣僵立了很久，才勉强鼓起勇气，向林阁走去，碎石在他脚下“喀喇喇”地响着，发出临近崩溃的哀鸣。距林阁还有数步远的时候，李珣发现，林阁已经感应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似乎想转过头来，但是他已经做不到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珣心中一酸，差点就要冲上前去。然而恐惧和愧疚却让他又停了下来，再也迈不动步子。
这个反应或许才是妖凤想要的，她靠近他，在他耳边说：“瞧，他就在那儿。你若想活，小命便着落在他身上！”显然是要李珣这个徒弟亲手去侮辱师父，才能给林阁最大的打击。
听到妖凤的具体吩咐，李珣又迷茫，又惊讶，青玉剑被塞回手里，尽管不明白妖凤的意图，但可以想见，她要给予林阁的必定的是非常深重的侮辱，而且之后林阁一定活不下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李珣竟忽地生出一种明悟，像给他的绝望和不堪里开出一条路，他为这个念头的可行性兴奋、又对能想出这种念头的自己心生恐惧，但这都比不过他对自己生命的珍惜和天性里赌徒一般的疯狂。在这扭曲的心境之下，李珣竟然能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元君……”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压得厉害，他不敢停，一口气说下去：“我另有一个办法……”他不敢看向林阁，声音压得低低的，但妖凤显然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听完了李珣的话，她也不禁一怔，然后完全换了一种目光打量李珣，那是一种非常新奇、非常意外、非常寒冷的目光，然后她柔和地笑了起来：“林郎，你的好徒弟啊……”
她欣然点了点头：“去吧。”
李珣颤了一下，向前迈步，离林阁越来越近，走到足够近后师徒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原本林阁的眼睛已布满了血丝，目光涣散，但在看到李珣的那一刹那，眼神却猛地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李珣竟在林阁眼中，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乞求之意——只求速死！
只要李珣一剑下去，捅入要害，就可以遂了他的心愿。只是，那样不过是两个人都死而已，李珣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绝不要他死！
他低声说：“师尊，徒儿冒犯了……”
不敢看林阁的眼睛，他爬上乱石堆，小心地解开林阁的衣服，把他翻了过来，他动作尽量轻，避开林阁被扭断的四肢，但他身上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李珣的每一分碰触，都只会给他增添新的痛苦。
李珣的动作很慢——但也不敢太慢，妖凤还在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好不容易完成，李珣已经汗透重衫，但这个时候他的手竟然没有发抖，他看到了林阁身体的残缺，但他假装没有看见，这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他的做法会给林阁带来的痛苦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但他已经不能停下了。
决定了要救林阁，他便不能走回头路，李珣想起他最初和林阁变得亲密起来，是因为他晚上在林阁的小楼外为他扫雪，那时他想，凭什么他李珣的师父，只能落得如此凄凉？
他李珣的师父……
这是他的师父啊！
在皇家长大的李珣，比起“师父”，更加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他的”这个词。
他从未有这么一刻不想死，不仅如此，他还要让林阁也活下去！在将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全部践踏在地的时候，他想的只有，先活下去再说。现在他也代替林阁做了决定。
不同于之前只能叩头求饶的无力，此刻他心中意念沸腾，对自己的失望和鄙夷，对林阁的怜悯和愧疚，全部化为仇恨和杀意汇聚到妖凤身上，但他克制着一点没有流露出来。
身下的是他的师父，还身受重伤，几乎不成人形，就是色中饿鬼，面对这个情景也不能有什么感觉，李珣求助地望向妖凤，妖凤见状，浅浅一笑，一抹小小的火苗从指间飞出，没入李珣额头。
李珣身子一震，骤然觉得身体热了起来，一股说不明的暗流从全身各处像下身汇聚，一声呻|吟脱口而出。
这下林阁彻底明白会发生什么了，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他身受重创，经络骨骼关节断遍了，竟还能动弹这一下，可见惊怒到了何等地步！
他的表情看不见，但是李珣的心机多虑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越是如此，就越忍不住猜测，林阁在想什么，越揣测就越是狂乱和恐惧，李珣忽地一把抓散发髻，让满头长发散下来，遮住头脸，然后按住林阁，
林阁骤然惨叫，嘶哑的声音又长又利，李珣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这声音扎透了，蓦然一软，但紧接着其七情火的威力席卷上来，李珣的眼睛陡然红了。
李珣虽然出身富贵，对这种事了解不少，但自幼入宗门，还没体验过，蓦然以这种拔苗的方式接触到，完全无法驾驭，何况还是被闻名天下的七情火控制。李珣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林阁的惨叫断续得不成样子，在李珣堪称蹂躏的动作中很快嘶哑着破灭了。
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狭长的山道被巨大的力量凭空斩成两半，周围的山壁千疮百孔，危石时时从残破的山体上滑落，一眼看去，天都峰倒似马上要崩塌一般。林阁也实在不是个好对象——他是李珣的恩师，而且身受重伤，李珣能听到肢体被扭曲的令人发酸的声音和骨骼进一步破碎的声音。
妖凤一直在笑。很温软、很柔和的笑，但处处透着冰寒，也带着一点满意，让林阁受到这种侮辱实在比她一开始想的还要妙。
不过她没有看见，披散的乱发下，李珣脸上除了被七情火操纵的情|欲之外，还有扭曲的痛楚。他撑在林阁右侧的手，原本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压到林阁，至少减轻哪怕一点他的痛苦——现在这手段已经完全没有用了，但在这一侧，恰好是妖凤看不到，也完全不会注意的地方，掌中正紧紧握着扯散发髻时拽下的凤翎簪，几乎已经把手心穿透了。
凭着这剧烈的疼痛，李珣才能在陌生的情|欲狂涛里始终勉强保持一线神智。
李珣毕竟此前从来没有过经验，被七情火控制，也只是凭本能行动，妖凤渐渐失去了兴致，欣赏林阁的痛苦就是她此刻最开心的事，对李珣和李珣举动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已经降到最低。
李珣无法观察到她的情绪，但他估摸和计算人心的能力此刻被他发挥到了极致，时机无法自己进入他手中，他只能赌——他身子一退，看起来就要再进时，却忽地在舌头上重重一咬，剧痛让他蓦然精神一震，他半点也不浪费，这一刻已经暴起，双手抓着凤翎簪向妖凤的小腹刺去！
连林阁精心准备的偷袭都无法真正伤到她，李珣又怎么击得中？但李珣和林阁不一样，面对他的袭击，妖凤根本就没有闪躲，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向李珣的目光又变了，这个长相和玉散人相似的少年已经给了她太多意外。
不用她挥一挥手，火云已经飘出，挡在她和李珣之间，这是炼狱火，她最折磨人的手段之一，这师徒相|奸的戏码她也看厌了，现在只想让这两个家伙都痛苦地死去。
但是——她突然想到，那个小姑娘走得太早，如果这个林阁的徒弟死了，就没有了她要的人证，而且这处戏码如果只剩下林阁一个主角，对明心剑宗的打击就很有限了。
想到此节，她便迟疑了一下，心神相牵的炼狱火也慢了一慢，只这一慢，她竟见到，李珣身上带着一层蒙蒙白光，已经从炼狱火中冲了出来！
她却不知道，李珣身上带着一件至宝玉辟邪，是最有名的护身法宝之一，有百邪不侵之效，可辟一切毒物邪祟，如果她放的是百劫火、大光明火，甚至七情火，都不会让李珣这么容易过关，但偏偏是最毒邪的炼狱火，让玉辟邪的护身功力发挥到了极致，偏偏她自己又慢了一慢，竟让李珣这么个小辈冲破了引以自得的手段。
妖凤一时之间没想到李珣有这般至宝，只以为他隐藏实力——他竟然主动提出对林阁施虐，造出这么个机会对她突袭，心机隐忍可见一斑。
想着这些，她便又慢了一慢，对招时分心是大忌，妖凤这样的高手本不会犯这种错误，但李珣之前的表现实在太窝囊、太软骨头了，她根本没法把李珣放到可能威胁她的位置来考虑，这一下，她又发现，李珣的动作比她想象的快了点，这不是明心剑宗的身法！
妖凤和林阁相恋四十三年，对明心剑宗的功法表现熟得不能再熟，眼下李珣用的分明不是，她对李珣的判断一错再错，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长，此刻她只来得及放出护体神火，这一次，李珣的手毫无花哨地穿了进去，手臂一瞬间就燃起火焰。
妖凤的护体神火，怎是凡火可比拟，只一瞬间，李珣的双臂衣物便化为飞灰，血肉几乎完全蒸发，迅速干嘎下去，双手更是只剩下一层焦黑的皮肤绷在骨骼上，如同骷髅，但李珣这双成了“骷髅”的手，仍然死死抓着凤翎簪，准确地捅进妖凤的小腹！
如果他手上握的是青玉剑，或者林阁的佩剑，甚至钟隐的佩剑，都不见得有多大成效，因为他的功力完全无法发挥出这些武器的威力，但他手中的偏偏是妖凤当年送给林阁的定情信物，以她自己最珍贵、最中心的凤翎所制，这是天下最容易伤到她的法宝。
被林阁以寒冰真息击中过的小腹还残留着寒冰气机，此刻又被凤凰真火贯穿，一瞬间冰火交替、气机动乱，李珣的禁法天赋、对气机的把握此刻已然超常发挥，他头脑一片空白，却突然感到了一线灵光，没有任何思索的过程，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凭本能就已经完成了对气机的牵引和破坏。
已经进入潜意识的李珣绝没想到，他做出了什么壮举。
林阁之前偷袭妖凤的寒冰真息击，是他百年来专门研究出来对付妖凤的功法，对她体内的气脉流转、窍穴虚实，都做了针锋相对的布置，只要稍微击中，便定能让她遭受难以治愈的重创，偏偏妖凤这百年来功法有了些许改变，让林阁的一击化为微效。
被林阁苦心炼制的寒冰真息击中，对妖凤绝不是没有影响，只是对林阁的恨压倒了一切，她等不及，这一点小伤也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除了林阁，还有谁有资格为她带来一点威胁？
但她的功法怎样改变，还是建立在旧功法上，万变不离其宗，凤翎上的火灼之力回归旧主，就要往她心窍之中归去，李珣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摸到了那一瞬间气息变换，将林阁留下的那一点寒芒，准确地送进新功法的气脉关键之处，终于达到林阁最初的目的，将她重创。
下一瞬李珣就被体会到久违的剧痛的妖凤扇飞。她已经确定无疑，李珣隐藏了实力！
即使被仇恨怨毒填满，妖凤性格终归谨慎多疑，要不然也不会百年不上连霞山，不会对林阁始终防备，不会被林阁吓退一次。此时次她心里有了决断，立刻化作一团红芒，包裹在火焰内冲天而起，再不回头。
妖凤只是临走时简单一个抽击，便让李珣喷出一口鲜血，滚了好几圈才一头栽倒。
那一口气一泄，李珣几乎完全没了力气，七情火的效力还在他身上肆虐着，但他身上的诸多痛苦已经足够帮他抵御了，李珣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到林阁身边——主要是他现在双手的情况，根本没法爬，不然他一定不介意剩这一点力气。到了林阁身前，腿一抖，他跪了下去。
身上的痛苦他还忍得住——自从八岁起，李珣日日受血魇之苦，吞噬精血、戗及魂魄的痛苦让他对疼痛的抵抗力达到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此时这纯粹的皮肉之苦对他而言倒不算什么了。
头发还披散着，李珣也没力气拨开，而且因为妖凤最后那一掌，李珣眼前一片血色，只能看到事物的轮廓，他用这焦黑的、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拉起林阁的衣物，为他细细系好，这过程中不时有焦硬的“皮肤”落下，不受控住的手指也有数次戳在他身上，李珣也顾不得了。
确认从外表只看得出林阁身受重伤后，李珣才放开手，他舌头被咬破，混着血，艰难又含糊地说：
“弟子……以死谢罪。”
然后他一头向林阁身下的石块碰去。
【二】
李珣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全身如被碾压的剧痛，火灼似乎从每一道骨缝中冒出，张口就要惨呼，但声音却像卡在喉咙间发不出来，同时，一种鲜明的、新鲜的痛楚从口腔传来。
他的眼珠僵直着没有一点儿移动，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潮，那并不是眼睛了受创，而是灵台一片晦暗而产生的错觉。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头，他眼前的黑暗才开始慢慢消退，眼前透出重影，耳边渐渐响起嗡嗡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才消退下去，整个世界的声音恢复明晰，李珣看出眼前人的面容——明玑和洛南川，两个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李珣立刻意识到，他活下来了！这一刻他感到的是狂喜，在这狂喜中他脱口而出：
“师父！”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舌头便又是一痛，出口的声音便也歪歪扭扭，不成语调，但这个词还是被人听了出来。
明玑道：“二师兄已经……虽然受伤颇重，但好歹、终究没碍到性命。”
李珣其实在这两个字出口后才想到林阁，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心虚和恐惧，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龌龊，对当时的情况他的记忆非常清楚，如果林阁死了，甚至可以说不是被妖凤杀死，而是被他折磨死的！
所以他活下来了——很好，李珣心生喜悦，但这对林阁来说或许不怎么好，他竟在这时想到林阁那个求死的眼神，这让他心里痛苦猛然爆发出来。
短时间内的种种情绪交织，让李珣脸上的表情扭曲成一个令人惊异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心力，也没有力气去掩饰自己的情绪，做任何伪装，好在他这时候的一切反常都是合理的，他没有疯掉已经足可告慰了。
明玑先道：“你做的很好。”
李珣几乎从床上弹起来，然后才想到明玑说的应该是自己偷袭了妖凤的事。
事实上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那仓促一击竟然真的能把妖凤击退，这对他就像做梦一样。
明玑看出他的惶惶，冲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李珣的心情平复了一点，她脸上的积极情绪也淡了下去，她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明玑这个动作让李珣脸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两下，但被她垂下的宽大袖子挡住了，无人看见。
那里是他的头碰在石头上的地方，现在已经在药力的作用下毫无痕迹了。
他自修仙以来，又有七年独力攀登坐忘峰，体质比从前强健何止十倍，重伤不济之下，无论怎么一头都碰不死自己的。
当然这也在他计算之中。
洛南川和明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林阁的事，但他们显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李珣仓促之间，勉强还算做了一番收拾，至少林阁被找到的时候，是没有人发现什么，但最晚疗伤时，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也都一览无余了。
宗门高层都是见过识广，眼力高深之辈，加上祈碧的证词，和李珣体内的七情火，发生了什么差不多都能推断出来，这些李珣自然预料得到。
只是李珣对林阁的不轨之举，是他自己提出，连七情火，也是主动接受，林阁不说，他们是决计想不到的。
事实上，李珣这样的隐忍，固然是为了救林阁，更是为了救自己。
当初他面对清虚仙师的劝退之时，不是跪到末明殿去请长老开恩，也不是冒险将秘密和盘托出求宗门垂怜，而是以自虐式的修炼令师兄不忍，为他打听到一条蹊径后，独力攀爬坐忘峰。
面对妖凤也是一样！
从最初的恐惧、羞愧、耻辱中挣脱后，李珣从小被培养出来的步步为营的谨慎再次冒了头，只磕头求饶请妖凤饶命，对李珣而言绝对不够。
要是磕头有用，他就不会被血散人送上连霞山！
他很想活下去，但看似一直在走常人眼里十死无生的道路，就差没拔剑自刎，因为他想尽力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生机。
当再次被抓回林阁面前，他就明白了，跑不掉。而多半妖凤也不会手下留情，那么就只能，杀了她！
心中自检的同时，李珣感到一股深深的绝望。
他已经明白自己那时疯狂的来由。
他刚刚方才意识到、想起林阁那个求死眼神时的痛苦才让他明白——
促使他摆脱那些恐惧、羞愧、耻辱，纷乱的思绪的，不是他自己的坚韧和勇气，而是在求生的需求之外，也希望林阁活下来的执念。
他能想出这个大逆不道的法子，有性格的诡谲，妖凤的恶毒、环境的逼迫，还有……他本身对林阁就有不轨心思。
只是往常被命悬一线的压力和貌似宁静的生活深深埋藏在心底，包括他自己在内无人发现，而后在濒死关头爆发了出来。
末明殿中，那个格格不入的倦倦的声音；树下一抬头，那个身影挺拔，阴影将他整个罩在其中，却孤寂得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他深夜里在小楼外画符扫雪，得意而笑时，忽见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门口的人影，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明亮。
他越想越是发抖，最后想到林阁那一笑，说：“果然，你最像我！罢了，何必多想，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也去吧！”
李珣想大笑，又想大哭！
当明玑收回手，李珣已经控制自己脸上一片空白。
洛南川叹道：“也是我害了他……”
他执意要林阁下山，甚至把李珣也拎出来做相逼的理由，言辞已然很不客气。
林阁曾言百年里一直在想和妖凤敌对的情形，显是深信对妖凤会来找他，对这次下山遇到妖凤早有预料。
李珣沉默不言。
现在他说什么都会被原谅，但同样说什么都会影响到别人自己心中想象是那个可怜弟子的形象，使他受到的同情和宽容减少。
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李珣可以想见，在明心剑宗，林阁就是第二个青吟仙师。
他忍不住猜想，或许林阁这辈子都不会再下止观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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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补的这些片段都是16年写的，越后面越没有成文，有几句实在没头没尾我也不记得是在原著什么情节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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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明玑和洛南川很快就离开了，让李珣好好休息，没有说李珣什么时候可以见林阁，李珣也没有问。
逃出生天之后，李珣完全无法面对林阁。
除了愧疚和心虚，他对林阁还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
不同于祈碧只是看到了他的丑态，林阁已经将他看透了！
他连自尽而使齐芸得生的胆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以死谢罪”的勇气？那一撞，在林阁眼里，跟跳梁小丑也没什么区别，他要是看到了，也就是看个笑话。
但李珣还是必须硬着头皮演下去，不是演给林阁看，而是给后来的明心剑宗的人看。
从宗门长辈对自己的态度，李珣就知道林阁什么都没说，他原本是有些把握，师父哪怕为了自己的些许自尊，也不会说，现在却怕起林阁的什么也不说。
夜深人静时，李珣默默起了床，他刚刚醒来，照顾他的弟子正是最松懈的时候，李珣没有惊动守夜的弟子，穿过雪地，无声无息地跪在林阁的小楼外。
林阁喜静，这次受的伤又这么尴尬，清溟拨了个四代弟子来服侍病药，也只是每天准点过来，而不是住到一起，李珣这一跪，就跪到第二天，被发现时，他已经浑身僵硬，目前惨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被人架起来时，李珣不由泪流满面，林阁怎么可能还听不到？但他一直没有出现。
除了尴尬，怕被发现、驱逐的恐惧，李珣还感到一种有别于计算得失的，真切的痛苦。
他脱口而出：“师父！”
他以为会没什么力气，甚至跟本没打算让任何人听到，但这一声竟然很响而尖锐，凄厉和惨痛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旁边的同门也被惊倒，松开了半抓半扶的手，李珣整个人软倒进雪里。
再起被扶起时，李珣没有再挣扎，任人摆布地送回房间。
明玑又来看了他一次，只是叹气，劝他放宽心。
本是有毅力又有天赋，前途大好的年轻人，却被七情火操纵，对恩师做出不轨之事，在他们眼里，他恐怕不比林阁少值得同情些。
此后两边照顾的人手都多派了些，他想再多跪几回，也没机会了。
李珣的伤虽然不是太重，却非常麻烦，他的双手都被凤火化尽，哪怕用上了宗门里最好的药，足以化腐生肌，也要不短时候，但很快他就没法静卧养伤。
他体内的七情火，尚且余毒未清。
这本来就是杀人的法子，又是妖凤的成名手段之一，哪里那么容易摆脱，好在李珣受控不深，还能拔除。
清溟特地传授给他一套心法以压制七情火，并且让他在余毒发作时，到凉水中静坐以减轻发作的效力。
李珣第一次运功，就在他曾第一次遇到明玑的那个小水潭里坐了一夜，哪怕运转法决，也常常出岔，如今他可算明白了什么叫□□焚身，直到天际发白，他那件事物才慢慢软下去，浑身的燥热也缓缓平息。
李珣勉强爬到岸上，就已经控制不住瘫倒，趴在湖岸喘了口气，他忽地心有所感，艰难地抬头，呆住了。
熟悉的身影站在湖边不远，不知道看了他多久，正是林阁。
“师父！”李珣在心里低呼一声，却发不出声音，也抬不起半根手指。
妖凤之事后，师徒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林阁仍旧是一身华服锦袍，整个人一副颓唐懒散的神情，和李珣看到他的第一印象殊无不同，仿佛只看到他，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要灰黯下来。
中间在山林道上，他的尖锐怨毒、昙花一现的平和气度、被反复折磨的狼狈痛苦，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珣不由看得怔了。
林阁一言不发，走过来抱起他。
下山之前他们师徒间的关系就淡然得很，林阁还从来没对李珣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将他带回小楼，为他擦身换衣。湿衣被除去时，李珣的脸猛地烧了起来。
刚刚出水的时候他精疲力歇，但这一会儿，他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却一动不动，只盼这时间长一点。
林阁虽然从没做过，手脚也还算利索，一会儿就完成了，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人前林阁会叫他“珣儿”，私下里两人之间却向来没什么称呼，李珣之前一直为这轻松自由的气氛感到自在，此刻却非常期盼，他能叫一声“珣儿”。
但是林阁一直没有开口。
忙完这些，林阁熄了灯，就出去了。
李珣想起初次见面，林阁带自己去洞府，哪怕遇到悬崖也一路直行，丝毫不等待停留。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他根本不会停下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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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林阁或许此生不会再下止观峰，感到的竟然是高兴
那样，林阁就只会是他的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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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阁站在门外，其实并没有走，默然地看着合上的房门。
他数次说，李珣最像他，数次告诉他，不要学自己！
但是李珣还是走了他的老路。
无论才智聪敏，还是心性缺陷，李珣都和他太像，他看着李珣，就像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他想待李珣好一点，再好一点，想让他不要走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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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火余毒清除后，李珣自请，下山返家一趟。
他只道这次变故突生，他体会到一两分世事无常，恐难与家人再见，又怕家人平白记挂，所以回去最后见一面，了断尘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仓皇逃离。
【四】
再回连霞山，李珣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第一个见到的会是钟隐。
除了惊异之外，更多的是失望。
他不否认，他想见到的，希望见到的，是林阁。
其实想想也是当然，他这次回来，昏迷不醒，以林阁的性子，自是不会守在他床边，那么他也很难第一眼见到林阁了。
显然他是成功了，两年的磨砺，他已经能用一种光风霁月的目光看林阁
见识了许多各种女人，
每次肆意享受之后，却都会想起那场残酷的□□
当时他的情绪完全被狂乱、索求、暴虐控制，神智在情欲和痛苦之间苦苦挣扎，几乎目不视物，之后回忆起来，每一个细节却都越来越清晰
林阁长年足不出户，肤色有些苍白，在受了重伤，气血流失之后，更是透着一层死灰，
手下的触感并不娇嫩柔滑
每一次动作，都会让他体内的断骨发出破碎和碾磨的令人发麻的声音
在强迫手段下发生的关系，毫无美感，却牢牢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他终于能够自然地承认，他怀有这悖德的感情。
李珣把它平静地放在心底，但一点不妨碍他做其他事。
爱林阁，似乎就和幽明功法、明心功法一样，再自然不过，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是他安身立命的基础之一。
他无法抛弃、无法忽略，也不必小心翼翼、挣扎渴求。
【五】
（此处应该是和女主角种蛊定情）
因势导利，这样对他利大于弊的事他本就会答应下来，但他竟诞生想法，想真正和她做一对夫妻，是因为……师父。
师父，这两个字像刻在他心口上的血痕。
他和妖凤做道侣的四十三年里在想什么？他独自在止观峰上的一百年里在想什么？
他想体会和林阁一样的心境。
【六】
在连霞山上，李珣著书那段时间，是他生平仅见的单纯时光，日子如水般静流。打坐之时，却总有些似真非真的影像翻涌上来，如同魔劫。
他还当是走火入魔，阴散人却说，这类似“上体天心”的神通，还道：“你那倒霉师父不是号称‘天心剑’么？”
他确信阴散人这话是无意的讽刺，数十年来，他对林阁的心思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但此时他心里一动，竟然有几分高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象之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