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常青》明渲

33、错落（二）

　　“蔓青，你瘦了太多。”金薇坐在她对面，眼中闪烁的是叹息与心疼。蔓青浅浅地笑，眼眉一弯，“这些天睡得晚了些。”金薇用小勺晃动一下面前的咖啡，放到唇边啜了一口，“蔓青，这不是你，你在我面前不说谎。”用礼貌却疏离的微笑来隔开与别人的距离，蔓青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世故。

　　蔓青不是故意要说谎，而是不知要怎么对金薇开口。金薇不会知道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金薇是那么细嫩简单的姑娘，她的世界永远是纯粹的，她不会告诉金薇有关于大麻，有关于三叔，有关于齐家和董家的恩怨，有关于仙乐斯那晚的一切。

　　蔓青的视线掉落在金薇纤细手指上的那小巧转着光亮的物件上，那小小的环，衬在金薇白皙手指上，煞是好看。“什么时候办？”金薇一怔，脸微微红了，拇指不停地摩挲着那圈光环，“爹爹和哥哥说，今年三月初春挑个日子最好了，那边也同意了。”蔓青懂她说的那边，指的是叶家。叶家也是大有来头，叶老爷昔年参加了军阀混战，如今退了，可人脉手段早已雄厚，靠着这些打点的关系也渐渐在上海立足了脚跟，并且有了一番自己的天地。金薇和叶老爷的独子叶绱之间的这段姻缘可算是门当户对了，而蔓青也明白，金薇对那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家少爷，已是倾了七八分的心。

　　看着友人略带幸福的侧颜，蔓青垂下眼，嘴里瑟瑟的，不知是咖啡的苦还是其它的什么。难得和金薇相约出来，二人在冬末的街上挽着手漫无目的地说些散话，对蔓青而言已是满足的了。“这家蛋糕店的师傅做的可好吃了。”金薇拉着蔓青的手停在一家飘散香味的店门前。

　　蔓青望着橱窗里的那一列糕点，多少年以前的那个秋日午后，躲在胡同里的她第一次吃到叫做“蛋糕”的东西，就这么几寸大的，很平凡无奇的东西，对于她而言就是人间美味。那时候，她怎会想到时至今日她早已不需要再为了一块蛋糕而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可是如今再过美味的蛋糕吃在嘴里也没了那份味道。

　　玻璃橱窗里的蛋糕渐渐隐去，而投射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陌生又熟悉的眼睛，定定地，与她对望。蔓青呼吸一窒，以为是错觉，可调整呼吸再瞧过去，浑身的血液涌上心口，不会假的，那分明是。。。。。。“蔓青，我们进去瞧瞧，我好久没吃蛋糕了呢。”金薇很是兴奋，推着蔓青就要进蛋糕店。

　　“对不起，我有事，金薇，改天我约你！”蔓青不顾金薇的诧异，转身几步便要穿到对街去，一辆电车挥着铃疾驰而来，蔓青退后几步，待电车驶过，对面的那人影已然消失。蔓青奔到对面，除了满街的陌生脸庞，她什么也看不到。刚才，是她的错觉？在蛋糕店的玻璃窗里，和那双眼睛对视，是她的错觉么？

　　“蔓青你怎么了？刚才多危险！”金薇冲过来，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摸样，担忧地询问。“我，我只是看见了熟人。。。。。。”蔓青揉了揉头发，这才回过神。“蔓青，你的手好凉。”金薇手握住她的，“我送你回董家。”

　　蔓青回董家的时候，没想到董韶之也在。平常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在的，可今天，不，应该是说近些日子，他呆在家里的时间似乎比以往多了许多。董韶之正坐在沙发中看书，两种不同的脚步声让他抬了头。“吴妈说你约人出去了，我以为至少得晚上才能回来。”

　　“董少爷，蔓青似乎身体不适，我就送她回来了。”蔓青摇头，“我没事。”董韶之放下书卷，起身几步上前，眉间微蹙，“脸白成这样了，还要逞强？”语气是带着恼怒的。金薇见此情此景，知道不宜多留，便嘱咐蔓青一定要好好休息，随后便离开了董家。董韶之刚想再说什么，阿童手中拿着一样东西走进大厅。

　　“董少。”阿童看了蔓青一眼，“刚才，齐家派人送来这个。”他将手中的邀请函递到了董韶之的手里。“后天晚上齐家请宴。”董韶之将邀请函捏在手掌心里。好一个齐显璋，躲过一劫已算他幸运，这下倒是主动要招惹董家的人了？“齐家？”蔓青手心里出了冷汗，“发生了那样的事齐显璋还邀请我们去究竟是何意？”难道，是场鸿门宴？“齐显璋是个老狐狸。”董韶之将邀请函扔在了沙发上，“他想要对报复也不用等到现在。”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董韶之敛了眉，“他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阿童焦急地开口问道，“那，是去还是不去？”董韶之轻侧双目望向蔓青，“我去，你不能去。”蔓青手扶着楼梯，咬住下唇，望着他说道，“我想去，邀请函上有我的名字。”董韶之眯起双眼，她继续开口，“你说了，他不会动什么手脚，自然就不会对我怎样，所以我也不能避而不见，倒显得我们气短。”董韶之沉默片刻，却忽然开口道，“我只是在猜测他不会做什么，可我不想赌这个万一。”

　　蔓青闻言一惊，抬眼却见他眸色清亮没有半丝杂质，不知怎的，就觉得难以消化，她还没有能够思考他话中的意思，他便开口道，“既然你如此想去，那也准备准备。”他话锋一转，也转开了视线，“阿童，后天得麻烦你送我们去齐府了。”“董少，别说麻烦。”跟着董韶之四五年了，阿童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少爷这么说，显然有些无所适从。

　　蔓青自己明白，这么执意要去齐家的原因。半个月了，那日在仙乐斯的场景如此反复地折磨着她。尽管只有一瞬间，只有那么一刻的对视，她都能确信那就是齐炎。更让她震惊的是，他会出现在那个场合，出现在齐显璋最危急的时刻并且替齐显璋挡了她的那一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是齐显璋手下的人。

　　齐显璋，齐炎。。。。。。蔓青心口咯噔一下。齐炎与上海这个势力庞大的齐家，会有那么一丁点血缘上的联系吗？她不信，不信，那个抿着唇眼睛璀亮的男孩，那个在她失去母亲时唯一伸出手的男孩，那个对着书卷目不转睛的男孩。。。。。。为什么，时过境迁，他们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相见？

　　所以，她想去齐家寻找答案，去求证，哪怕去齐家真是一场鸿门宴，只要能见到她要见的人，听到她想了解的答案。这不长不短，流光细沙似的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七年前，在火车站，抛开她而去是他最终做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