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花间水色染瑶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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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牢外，几个看守领着有才与广源从后门而出。
二人前脚一踏出门，身后的铁栅便又上了锁。
四周景象萧索，野草横生，原来大牢后面竟是一道山路。
有才抬头，天上那抹红红的夕阳突突地撞进眼底。
“师叔祖，”有才看向越过自己往前走的广源和尚，“已经黄昏了——再找不到姚家，弟子跟您就要露宿了。”
“等等，让为师想想，让为师想想。”广源和尚停下步子，看着面前三岔路口，每条路都不知通往何方，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只得反复念叨着“想想”，“想想”的话。
“师叔祖，严捕快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呢？”有才就着一旁的石头坐下来，“我们现在没有人保护，是不是很危险？”
“非也，非也。”广源和尚摇摇头，两只眼继续在三条路上飘摇，“严施主自有朝廷的公事要做，更何况出家人早已超脱尘世之外，无需有那些个俗世顾忌。”
“哦，”有才挠了挠头，“不过这次多亏了严捕快，弟子和师叔祖才能安然无恙地从牢中放出，还没来得及跟严捕快道声谢，弟子心中还是有些过不去。”
“哎，有才，”广源回过头来沉重地看了眼有才，“你竟是没将为师的话听进去。”
“师叔祖，”有才一瞬惶恐不已，“弟子愚钝，师叔祖万不可放弃弟子！”
“算了，算了，”广源双手合十道，“一切，佛祖自有安排。”
“请问您是不是白露寺广源大师？”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师徒二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盘领织锦蓝衣的老者领着一班家仆正站在路中。有才尚不知发生何事，却见师叔祖面露喜色，对着那老者合掌道，“原来是陈管家，贫僧正是广源，有劳陈管家带贫僧师徒前去姚府。”
陈管家淡淡一笑，“刚刚大师背对着老奴，老奴一时还以为看走眼——对了，大师，我家老爷刚刚接到县令口信时，说是到衙门外来接您，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并无大事，”广源微微一叹，“身为佛门弟子，早就准备好承受世间磨炼，才可普度众生。”
“咕——”
有才脸红地捂着干扁的肚子，成功地打断了二人打太极。广源只眼角一扫有才，什么都没说便提步离去，而老管家顺理成章尾随大师而去，只是嘴角的笑容僵了一僵。
有才不好意思地对着周围的仆从连连“罪过，罪过”，一抬头竟发现众人走了很远，这才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脚步生风倒是走得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片更为茂密的桃林，从外面看去，竟是云雾缭绕，如至仙境。
而老管家却是不慌不忙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只白鸽——那白鸽较一般鸽子身量大了一倍不止，通体洁白无瑕，羽毛浓密柔顺，一双眼睛居然隐隐带着金色的光泽，眼神清亮锐利，竟比苍鹰还显神气。
此刻这只鸽子站在管家手上，饶是目光如何不逊，却唯独对管家的抚摸尤为享受。
“去吧。”老管家手掌一翻，那白鸽便自覆掌下携风而去，直没入林中不见。
“师叔祖，”有才觉得稀奇，便凑到广源身旁压低了声音，道，“陈管家在做什么呢？我们不去姚老爷家了吗？”
广源眼角余光瞟了眼有才，看着陈管家又放飞了一只鸽子，道，“这里便是姚府。”
有才心中还有疑惑，却是不想师叔祖嫌弃自己愚笨，只好缄口不言。
正在有才满心纠结之时，桃林深处竟有几道身影飞了过来，那影子在雾中看不大实在，却从那灵巧如雀的身形看出均是些轻功高手。
待到众人跟前，有才这才看清，原来是四个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素雅女子。
四人手中分提一盏宫灯，分别是绿、青、蓝、紫四色。底座拖着一朵白莲，垂下墨色丝绦，显得十分雅致。
此时只有绿色宫灯尚且亮着，有才刚觉有趣，却见其中一个女子将那盏绿色宫灯熄灭，随着她这般动作，四人皆从腰间秀囊中取出新烛放入灯内。
“林中早已备好步撵，还请陈管家带贵客入林。”执绿色宫灯的女子像是众女之首，只听她这么一说，四人分开两处，让出一条路来，“请。”
“大师，请。”陈管家很是友好地侧身，让广源先行。
广源和尚也不推脱，道了声谢，便跨步前去。
有才见状，也忙不迭跟上前，众人这才前前后后进入桃林中。
待进了这片雾林，两张步撵便出现在大家面前，有才正盘算着谁要坐上去，广源和尚早已坐好看向自己。
“我？”有才惊讶地指着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小师傅，这是为你准备的，你且坐好便是。”陈管家笑着捋了捋胡须，“请。”
“不不不，”有才一脸惶恐，“哪能让长辈行路，小辈坐轿的？陈管家，您坐罢，我行得路的，不用坐步撵。”
“无妨，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陈管家笑道。
有才还想推脱，广源却是打断了他，只见他微微叹了口气，“有才，你快些坐上来吧，一旦入夜，连累大家困在雾林便是罪过了。”
有才向来不敢忤逆师叔祖的话，只得乖乖坐上步撵，心中却很是惶惶然。
等二人坐定，先前跟在陈管家身后的仆人们便有几个走出来主动抬起步撵。
而那绿灯侍女紧接着从灯柄后抽出火折子点燃灯中火烛，其他三女便分别站到步撵两边。
“起。”
绿灯女子款款走到陈管家身旁，喊道。
这一字“起”本是轻轻柔柔的一声，偏偏那一瞬有才只觉得四周景象急速倒退，头晕得厉害，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偏生之前没吃一点东西，嘴里想吐却是吐不出来——直跟那次被酒肉师父骗着喝了次酒以后的感觉一般无二。有才心中不由焦急，从袖中拿出酒肉师父给的清心丸咽了下去，这才睁开双眼打量周遭。
这一看，有才竟是瞠目结舌。
这步撵周围前前后后管家仆人，宫灯侍女均是脚不沾地，运气而飞，那轻功简直至臻境。亏得有才还想着自己占了步撵好生羞愧，若是自己不坐步撵，那才真要羞愧致死。
“你这小和尚可真是有趣，先前不敢睁眼来看，现在倒是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正沉浸在悔恨中的有才抬头一看，却见手执蓝色宫灯的侍女眉眼含笑看着自己，有才不由脸上一红，“我，我没有......”
□□侍女嘻嘻一笑，身体仍是向前飞着的，“算了算了，没有便没有好了，我叫点玉，小和尚你叫什么？”
“弟子有才，见过点玉施主。”有才急忙施了一礼。
“这名字可真有趣的，同小和尚你一样有趣。”
点玉笑吟吟的模样让有才直觉亲近，有才忍不住将入林前许多疑问一股脑倒了出来，“点玉施主，适才弟子在林外之时，看见陈总管放了两只不同一般的白鸽进来，可有什么玄机？”
“嘻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鸽子，是我们堡主亲饲的，叫云鸽，是专门迎接贵客用的——若是贵客有一个，就放一只，若是有两个，就放两只。这样我们便可以准备好步撵，”点玉浅笑，“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玄机。”
“堡主是什么？”有才忽然问了句。
“堡主你都不知道？”点玉似是吃了一惊，她咯咯笑道，“咱们这就叫姚家堡，堡主自然就是一堡之主，也就是最大的老爷——你来时，你师父没和你说？”
“广源大师是弟子的师叔祖，不是师父，”有才顿了顿，“师叔祖说，是来见姚老爷的，没说什么堡主。”
“哦，也难怪，堡主还不是堡主的时候就和不是大师的广源大师认识了，要叫的话，也没这么多规矩。”点玉点点头。
有才听得有些糊涂，心里却是想到另一件事去了，“点玉施主，为何你们四个女施主有不同颜色的灯笼，却只有绿色灯笼亮着呢？”
点玉嘴角一扬，“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绿青蓝紫四盏宫灯分掌进入雾林的不同时辰，刚入林的时候是绿色的灯，只要顺着林间盛开的绿花前行就是正确的方向，以此类推，我的是蓝色宫灯，自是由蓝花相引，时辰一到，烛火一灭，另一盏宫灯就会续上。”
“为何还要宫灯？”有才听得不大明白，“直接顺着花行就是了。”
“才不是呢，那样这雾林等同虚设，”点玉指了指周围的花草，“你看，林中无处不是开满七色的花，只有对的时辰，对的宫灯，才能找到对的路，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就困死在雾林了。”
“那你们怎么能恰好对上时辰，”有才若有所思，“如果宫灯灭了，你们还走在半路，这可怎么办？”
“这是绝不会有的事儿。”点玉得意地看了眼有才，“宫灯时辰是以咱们姚家堡独有轻功‘雾林迷蝶’的速度来计时的，不晚不早，宫灯燃尽，咱们也就到了堡中了。”
“竟是这般曲折，”有才忽然道，“可是轻功有快有慢，这样也能计时？”
“呵呵，这就是我们‘雾林迷蝶’的妙处——只要没有学过其他轻功的姚家堡人一生只能修习‘雾林迷蝶’，这速度无论内功再好，都和初学者是一样的，倒是内功更好的人用‘雾林迷蝶’飞得更久罢了。”
点玉一脸骄傲，“且不说这‘雾林迷蝶’，咱们姚家堡最拿手的可是......”
“点玉，江梨姐姐已经看了你几眼了——”前面随着广源步撵而行的紫灯侍女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回过头来嗔道，“你忘了你是被罚过来做迎门侍女的？”
点玉紧张地看向前边手执绿灯的侍女，也即是紫灯侍女口中的“江梨姐姐”，见她表情并未有所变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瑶袂，谢谢你，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乱嚼舌根了，还望你不要告诉江梨姐姐，我可求着过了这个月好回到小姐身边伺候呢。”
瑶袂点点头，指了指有才左边的青灯侍女，“垂萦的烛火快熄了，你准备好点灯，莫要多说了。”
那叫垂萦的侍女似是感觉到点玉同瑶袂在看她，便冲她们淡淡一笑，这一笑彷如幽兰，让人心旷神怡。
有才从两位女子的对话中似是了解到点玉现在的处境，看她噤了声安安静静地等着垂萦的青灯熄灭，便也不再问她问题。
只是这雾林像是路程不短，有才这几日风餐露宿，倒是没曾歇过好觉，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二章 花间水色染瑶台（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