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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生死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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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野之上,金舒玄的军队遭到了敌人的前后夹击,损失惨重。他只得下令各部撤退林中,各自为战。
龙华香徒和飞天之徒跟着苏阏川逃进山林,又被追赶到湿地里,前面却又遭到了敌人的围堵。他们很快被包围了,唯有殊死一搏。
为了鼓舞士气,苏阏川大喊:“我们是神国的勇士,为神国而战,甘愿献出我们的一切!”
舒雅只是拼命地回忆,被敌人包围时,金庾信教过的要怎么做才能活命。只是情势太紧张,她有些想不起来……被敌人包围了要怎么办?圆阵,只有结成圆阵,大家配合攻守,方有一线生机。
“圆阵!”就在敌人蜂拥而至的时候,她终于大喊出声,“圆阵!圆阵!”
众狼徒听后,很快知道怎么做了。舒雅成为一时的指挥者。只是,敌军一波接一波,他们支撑一阵之后还是被击散了。
“德曼……”苏阏川亲眼看到舒雅跟敌军的一个士兵厮杀后倒在了湿地里,一动不动。他几乎是第一次叫这小子的名字,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他心中有气,不禁愈杀愈猛,并且命令剩下的人做好防护分开逃散,如果有幸就跟大部汇合。
得到命令的狼徒纷纷逃跑,引走了一些敌军,苏阏川和七贤等人则留在湿地里,直至杀光所有的敌人,几近气力全无。
临走的时候,苏阏川还看了一眼倒在湿地里的舒雅,终于心怀遗憾地离开了。
两刻钟过去,他最先找到了金舒玄的大部队,同时,他还意外地看到了本该在速含城的金庾信。
金庾信见着他,却只问:“我的龙华香徒呢?”
“如果有幸存者,应该会找过来。”苏阏川不无自责说,“敌人太多了,我们在湿地结成圆阵,但是没有支撑多久就被击散了。”
这时,陆续有狼徒找了回来,无论是飞天之徒还是龙华香徒,只是,金庾信就是没有看到舒雅。他很焦急,问受了伤的时烈:“德曼呢?有没有看到德曼?”
“德曼他……”时烈一阵难过,带着哭腔告诉他,“德曼可能死了……”
金庾信听到这样的话,几乎傻掉。
苏阏川知道他在询问德曼,于是走上前,脸色灰暗地告诉他:“德曼战死了。我亲眼看见他倒在了湿地里。”
金庾信一听,立马跑了出去。
“德曼!德曼啊!”他跑到湿地,望着无尽的尸体,大声地喊着舒雅的名字。他不相信她会战死,就是不相信。“德曼啊……”
他找了许久。这时从地上悄悄爬起了一名重伤未死的百济士兵,他拿着枪就要刺向金庾信的后背。而就在他几近得逞的时候,一支箭射入他的身体,他瞬间倒地,溅起血红的泥水。金庾信听到动静方才回头,发现舒雅拿着弓就站在远处。
“德曼!”他急忙跑过去,跑到她跟前,感动地笑了:“德曼,我就知道你没死。”
“庾信郎……”舒雅顿时觉得虚脱,无力支撑身体,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金庾信扶住她,一边背起她一边骂:“就是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才会让大家误以为你死了……我就经常说你要好好锻炼身体,让你绑着沙袋跑步,也是为了提高你的体质。”
他一边骂一边快步走,又担心道:“德曼啊,你说说话,坚持坚持,千万别睡着。德曼?德曼啊……”
“庾信郎……吵死了。”舒雅吃力地说。
当他背着舒雅回去的时候,龙华香徒的其他人也都找回来了,包括毫发未损的竹方和高岛二人。
见舒雅还活着,苏阏川则是万分诧异,紧接着便是自责。
“我以为他死了。”他对金庾信说。
金庾信发笑,只是高兴,并无任何责怪之意说:“德曼不会死。德曼是不会死的。”
苏阏川也笑了,心想这金庾信对德曼的情谊倒是非同寻常。都是他的狼徒,他偏偏最关心德曼的生死。但是目前,还不是有闲情雅致可以探讨这种无聊问题的时候。很快,他们又得到了一个新的任务,那就是作为钓饵军,引开敌人,协助大部队安全撤离。
“完成这样的任务,九死一生。”他对金庾信说,“你我都要有为神国献出生命的准备。”
金庾信没有作声。
“怎么,”苏阏川有些诧异,“你怕了吗?”
“如果怕,我又怎么会从速含城孤身一人来到阿莫城,只为传递撤退令?”金庾信看着他,满目决然,不过,他很快补充了一句更加铿锵有力的话:“但是,我一定要带着我的狼徒,活着回到新罗。你,阏川郎也一样。”
苏阏川很是意外——这些天他已经意外很多次了。花郎中的乡巴佬,乡巴佬中的垫底的,都这样一次又一次让他感到意外。
“一起去看看我们的狼徒吧。”金庾信提议。
苏阏川点头迈开步子。
“话说回来,战场上怎么没见着竹方大叔和高岛哥哥?嗯?”这会儿的舒雅正精神大好为自己还活着跟大家伙在一起玩笑打闹,高兴不已。
“我们只是跟大部队走散了,走散了知道吗?”竹方拼命解释。
“恐怕是当了逃兵又被大风他们找回来了实在没办法吧?”舒雅嘲讽道,“攻打百济军第一道防线突破口的时候,你跟高岛就躲在敌人的帐篷里……”
“嘘嘘嘘!”竹方急忙上前唔舒雅的嘴,叫她小声点,要是被听到了就该杀头了,而后又大声喧嚷:“我跟高岛也是削了敌人首级的,在战场上也是立了大功的。”
众狼徒大笑。
“要说立功,当属德曼。”飞天之徒七贤笑着说,“在湿地里被包围的时候,如果不是德曼想出用圆阵御敌,我们恐怕都死了。”
“那是。我们德曼虽然长得柔弱,脑袋却是极聪明的。”
“……”
看着飞天之徒和龙华香徒围在一起,舒雅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战场上血染的双手啊,无论先前有什么过节和不快,经历生死的考验,终归会紧紧握在一起的。她想,如果金庾信没有回湿地寻找自己,她也早该死了;如果不是金庾信在过去的三年那样折磨自己,她早就无法支撑下去;如果不是金庾信……一切,都因为有了金庾信啊。
“为什么你们还能这么高兴?”手臂受了刀伤的时烈突然气愤地说,“我们杀了百济的士兵,可是我们的伙伴也被百济士兵杀死了不是吗?”
整个营帐顿时沉默了。
“唉哟,”竹方叹了口气,拍了拍时烈的肩膀不以为意说,“战场,战场嘛,有了今天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呢。我们应该趁着还能哈哈大笑的时候就哈哈大笑……死去的勇士们,说不定在九泉之下等我们一起过奈何桥呢。”
听到这样的话,多少人都睁大了惊恐的双目。
“喂喂,我就一说,用不着这样吧?明天还没来呢。”竹方忙做劝慰。
大家低着头,却是陷入各自的沉思。
“你们都是怎么了?”舒雅觉得这样的气氛让人心底难受,就大声说,“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你们都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战场上,只要想着能活下来就一定能活下来的,要有信念。像我德曼,就是坚定了这样的信念,才在湿地里倒下之后,等来了庾信郎的搭救不是吗?上天总是眷顾有信念的人的。知道我德曼是从哪里来的吗?从唐国西北边的沙漠,独自一人跨越千难万阻从唐国西北边的沙漠历时一年多才来到的新罗……”
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她也便绘声绘色讲起自己一些骇人听闻的经历,以此鼓舞大家。
营帐外面,站立许久的金庾信和苏阏川都没有打搅。金庾信走开的时候,苏阏川甚至听得恋恋不舍了,只是作为首领,不好意思再听下去。
“是真的吗?”他问金庾信,“原来德曼的成长本就跟我们不一样,所以才更加坚韧?”
“这就是德曼。”金庾信脑海里不禁想起第一次见舒雅时的情形,嘴角泛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口里喃喃道,“这样的德曼……”
“也难怪庾信郎那样珍惜。”苏阏川轻笑,忽而问:“德曼他的确是男人吧?”
金庾信诧异地看他。
“玩笑。”苏阏川笑得更大了,伸拳在他肩膀下方轻轻打了一下,而后走开,用后背说:“再休息半个时辰,我们就要行动了,好好珍惜这最后难得的消停时间。”
金庾信望着他,不知他何以开这样的玩笑,回头,他看了看营帐里讲故事和听故事的身影,莫名不安,好似害怕失去什么……
半个时辰后,金舒玄和石品带着大部队离开了。飞天之徒和龙华香徒感到万分诧异的时候,苏阏川和金庾信方才告诉他们被安排作为钓饵军的消息。
“钓饵军?”
“钓饵军是什么?”
龙华香徒的新兵蛋子并不理解,只是看到飞天之徒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变得沉重的脸孔,他们才觉察出这不是什么好的差使。
突然,两名受了重伤的飞天之徒跪到地上,双双用军刀割下自己一段头发,难忍地哭了。
“抱歉,这是飞天之徒的规矩。你们的家人会由神国照顾,你们的名字,会记载在神国的卷宗上。”苏阏川说着拔出剑,左一下又一下砍断了那两名重伤的飞天之徒。
看在眼里的龙华香徒个个吓得面色苍白。舒雅索性上前,大声质问:“阏川郎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们?”
“德曼。”金庾信阻止她多嘴。
舒雅更加不能理解了。
苏阏川侧过身冷冷告诉她,也告诉所有龙华香徒:“钓饵军的意思,就是作为掩护,虚张声势引开敌军,协助大部队撤退。而钓饵军的机动能力是生命。所以,受了重伤的士兵都得死。这是飞天之徒历来的规矩,从此也是归为我飞天之徒麾下的龙华香徒的规矩。”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以后谁受了重伤,都要被杀死?”高岛惊吓地低声嘀咕。
苏阏川的话,听起来似是很有道理,舒雅一时也无可反驳,只得低声埋怨:“可是阏川郎有什么权利结束我们的性命。受了伤,任他自生自灭也好过这样……”
“混小子!”苏阏川突然吼一声,“如果被敌军抓去,会受到残酷的刑罚,那样供出大部队撤军路线怎么办?”
什么大部队?这个时候,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舒雅只想活命,之所以杀了那么多同样想活命的人,她就是为了自己活命啊。这样的战争,于她,本身就毫无关系。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颤抖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想:“只要我不受伤就好,一定不受伤。”
在场的其他人,或许也都是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