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焜黄华叶》平鸿鹏

18、十七

　　十七
　　学校吝啬得只准许高二的学生在元旦这个节骨眼上放假一天。这天天宝在约会的地点只等到了武灿柔一个人，她没穿校服顿时整个人变得漂亮了许多。
　　“走吧。”
　　“不等她们吗?”
　　“她们发短信说不来了。”
　　两人来到了游泳中心，武灿柔说：“先游泳吧，给你张卡，泳衣泳帽刷卡买。”说完去了女更衣室。
　　华天宝早早地穿好泳裤来到了泳池旁，泳池很大，赫然分了三个泳区，立了三个牌子，上面写着：有点浅，有点深，巨深。天宝还没见武灿柔出来，就先坐到了岸边，用脚测了测水温，真凉。突然背后一凉，天宝已被人一脚踢到了泳池里，他伸胳膊蹬腿刚想喊救命时脚已经踩到了底。只看见武灿柔穿着一件粉色的连体泳衣矗立在岸边隐隐窃笑。她说：“没想到你不会游泳。嘻嘻，得，给你个泳圈吧。”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个泳圈回来了。
　　天宝问：“去哪里打气呢？”
　　“自己吹呗，这哪有打气的地呀。”说着武灿柔腹部已经一起一伏的吹起来了。天宝本来想说让自己来吹吧，可见她自己已经不拘一格地吹了也就不好意思说了。
　　“哎呀不行了，我没劲了。你再吹会吧，快大了。”武灿柔捏着泳圈的口递给了天宝，天宝犹豫了一下，只得呼呼地吹了起来，吹了一会也累了，心想总不能再让武灿柔吹了吧，憋红了脸一口气吹好了，自己也没里力气游泳了，只能套着个游泳圈在池子里飘着了。眼见一个中年妇女游过了身边，好像作风很剽悍居然套了两个游泳圈，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一个是身上本就长着的。
　　武灿柔身手矫捷，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看见华天宝笨手笨脚的，便游过来要教华天宝，期间不免肌肤相亲。天宝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窦开没开，居然表现得很拘谨，越拘谨就越是学不好，弄得武灿柔总骂他笨，后来武灿柔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装笨故意想让自己多教几遍呢，索性不教了。
　　游了不知道几柱香的时间，两人打算要走了。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岸上往池子里撒尿，管理马上冲上去呵斥，说：“喂喂喂，干嘛呢？你家大人呢？有人管没人管？”孩子的家长不让了，说：“保不齐谁还尿了呢！我儿子这是童子尿可以入药治病救人的。我刚才还看见一个女的来例假呢！你咋不管她呢？”他说到这里池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华天宝和武灿柔分别换好了浴衣，服务生带领他们来到捏脚的地方。两个女服务生端来了两大盆水给两人浴足。天宝从没见过这阵势，只见盆里面飘着几味中药，好像只有玫瑰是天宝认识的，盆里还散着扑鼻的香味。天宝心里告诫自己这玩意不能喝。接下来服务员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中药的好处，什么能活血化瘀啦什么滋阴补阳啦。天宝说：“行了行了，别说了，再说我就想喝了。”武灿柔笑他土鳖。
　　洗完之后，服务员开始给他们捏脚，天宝开始有点痒，强忍着，后来有点疼，也忍着了，唯恐又被别人再笑土鳖了。然而旁边的武灿柔却鬼哭狼嚎的：“啊……哎呦……轻点……轻点……疼呀！我是来享受的不是来受罪的哎呦喂……”对面床的几个男的轻声偷笑纷纷抛来龌龊的眼神。天宝赶忙制止：“快别叫了！听见没？忍着！”
　　经过一番骄奢淫逸后两人离开了游泳中心。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玩，花了你不少钱吧？”华天宝说。
　　“嘻嘻，没关系我爸朋友送的卡不花就浪费了，我该谢谢你才对。”
　　天宝只剩赔笑了，武灿柔突然不走了，天宝多走了几步看见她没有跟上便回眸看她，她也直直地看着自己。天宝正在诧愕之际，武灿柔说：“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啊？”华天宝听到后更加诧愕，回想自己平时的表现，学习一般，偏科严重，爱看闲书，也不合群，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呢？
　　“你喜欢我什么呀？开玩笑呢吧？”
　　“你文章写得好，物理成绩还考过第一。”
　　“那不也就那一次么。外语不是还倒数呢么。”
　　“听我说完，我不是心血来潮说的，我留意你很久了。”天宝听了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身边一直潜伏着特务。武灿柔接着说，“你从图书馆里借的每一本书我都喜欢看，我喜欢你上自习时看课外书的神情，有时偷笑，有时却又神伤。你知道吗？你借的每一本书，我都会去再借一遍到回家自己再看一遍。”
　　“那你这么不和我说呢？不然我可以给你看的，省得你再去借了。”天宝避重就轻地笑了笑。
　　“听我说完！”武灿柔终于气急败坏地制止道，“我……我……我也说不清。”
　　良久后，天宝说：“你要我怎样？”
　　武灿柔说：“我……我……我也不知道。”好像爱情这东西真能让人变得结巴。
　　这时，驶来了一辆公交车。“我的车来了，我走了。”武灿柔一闪身上车走了。
　　回到宿舍华天宝喜忧参半，但又好像是喜多些。回想自己对武灿柔的感觉，顶多就是不讨厌。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段恋情，或是怎么扼杀这段恋情。无奈之际只好拿来课本背诵古文，可古文也不是符咒，解除不了天宝的心念，他脑子里忽然间又想起了沈蓉，也不知道她的尸骨寒没寒。忽然间又想起了陆晓琪，也不知道她在厦门过得好不好。
　　其实，十七八岁的年龄对于爱情本来就知之甚少，但十七八岁却又是最易与爱情不期而遇的，这也难免让他们手足无措了。
　　此后，华天宝和武灿柔还和以往一样，只是华天宝每次借来的书都会给陆晓琪过目。他们常常对一部文学作品感动得不行，又常常对一个著名作家的卑劣行为义愤填膺地辱骂半天。
　　武灿柔轻声念着《蔡锷与小凤仙》中的一段：
　　“蔡郎呀蔡郎
　　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
　　酌着一杯酒，料难下咽
　　蔡郎呀蔡郎
　　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
　　你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 ”

　　叹了口气又说：“这词写得真好。”自己心下不免伤感她两人的爱情。
　　她看见华天宝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王朔的小说，问：“你看的什么书？”
　　华天宝把书立起来，封面冲着她，自己歪着头放在桌子上，一副引颈待斩首的姿势继续看着书。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好看吗？”武灿柔见他不理会，一把把书压在桌上，对着华天宝的脸说，“本姑娘问你好看不好看，你怎么不回答呢？”
　　“好看呀。没瞧见好看的我都没功夫和你说话了。别闹。各看各的。你那不有一本呢么。小凤仙也挺好看的。”华天宝说。
　　武灿柔不依不饶了，总觉得别人看的书准比自己的好看。
　　“来来来。咱换着看看么。”武灿柔笑着说。
　　“不行。等我把这段看完的么。”华天宝说。
　　她哪里等得了，一把夺了过去，把《小凤仙》扔给了华天宝。这《小凤仙》华天宝本是看了一遍的，这类介绍人物的书籍可不比人物本身精彩，不必回炉重看的。
　　武灿柔自没有耐心重头读起那本小说，翻跳着看些语句，忽然翻到了一页，看了许久不愿意再翻页了。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华天宝好奇地问。
　　“这段写得真好。”她说着用笔要画出来。
　　天宝忙说：“别画，图书馆的书还要还的。”
　　“铅笔啦。画来给你看，一会儿我再擦了。”她秀手一动画了书中的一段来给天宝瞧。天宝接来，只见书里写道：
　　我们浪费掉了太多的青春，那是一段如此自以为是、又如此狼狈不堪的青春岁月，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朝气，也有颓废；有甜蜜，也有荒唐；有自信，也有迷茫。我们敏感，我们偏执，我们顽固到底地故作坚强；我们轻易的伤害别人，也轻易的被别人所伤，我们追逐于颓废的快乐，陶醉于寂寞的美丽；我们坚信自己与众不同，坚信世界会因我而改变；我们觉醒其实我们已经不再年轻，我们前途或许也不再是无限的，其实它又何曾是无限的？曾经在某一瞬间，我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是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长大的含义除了欲望，还有勇气、责任、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在生活面前我们还都是孩子，其实我们从未长大，还不懂爱和被爱。

　　天宝读罢不免神伤，心想自己的青春岁月该如何度过。
　　“不错吧？呵呵还是本小姐慧眼识珠，你是看八遍也看不出这句写得好的。”武灿柔洋洋自得地说。
　　华天宝说：“你这么喜欢文学为什么不去文学社？”
　　“你都不去了，我就更不会去了。”
　　“那你这么喜欢看书为什么不自己去借呢？”
　　“我一去了就不知道借什么书了，还是有你这个书童比较好点。”
　　转天把书换了，又借了一本《白鹿原》来看。武灿柔讨来看了片刻就扔给华天宝，严厉呵斥：“你这是借的什么书？这么黄！”
　　“怎么了？黄？”天宝拿来略微看了看也觉得不堪入目，“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陈忠实老先生上星期还上“艺术人生”来着，说着陕西话，挺朴实的一个老头，我妈还说让我多看看他的作品呢，还说肯定不错的。怪不得我去借书的时候，那个阿姨还一再问我确定要借吗？我说，嗯怎么了？她说这本书写的有点过。原来是这意思。”
　　武灿柔把书翻到扉页，瞪着作者相片看了看：“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唉。”

　　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纯洁的友谊，好像友谊之前冠上纯洁二字往往就不是那么纯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