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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   十一
      开学伊始,百废待兴。学校的各个角落里张贴了学生会、广播站和文学社的纳新公告。其中文学社的公告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同学们:
      一年一度的我们文学社征稿活动又开始了,这次我们将面向高一新生征收稿件,凡投稿者均有机会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你字下面给涂黑了,很明显以前是个“您”字,这帮人觉得和学弟学妹们不能太客气了,于是把心给抹黑了)的文章将有机会刊登在校刊《秋实》上面。热爱文学的同学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让我们插上文学的翅膀,放飞文学的梦想,用青春书写更华美的篇章。
      截稿日期为x月x日
      我们文学社宣
      社长陆晓琪
      副社长罗凯然

      天宝读完后,觉得这校刊的名字叫做《秋实》,很像骂人的话——毬势,对文中的“我们”一词也觉得用得很别扭。在他的印象中这个词一向很本分地出现在主语的位置。“噢对。”天宝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文学社的名字叫“我们文学社”。这个惊喜的发现使得嗓子里发出了“噢”的一声,手臂并伴有想去拍大腿的欲望,可恨华天宝不是臂长过膝的刘备,站姿时手没能够得着大腿。他连忙看看左右,还好别的同学没发现他这个不太成熟的举动。
      “‘罗凯然’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社长‘陆晓琪’应该是个女的,”天宝这么想,“她如果不姓陆而姓阮的话,听上去就是个男的了(谐音‘阮小七’)。”想到这里,正在上课的华天宝微微笑了笑,当时老师正给同学们出了一道难题,老师看到天宝笑了以为他率先会做了,说:“你们看看,有人都已经会做了,你们得抓紧呀。华天宝同学你先别说出答案,让大家再做做。”天宝愣了一下,只好装作无奈地说:“是是是。”

      不久后的一次考试中,华天宝的作文成绩居然拿了全班的最高分,这让语文老师猝不及防惊诧不已,把作文拿到班上当着52名同学的面郑重其事地朗读,以至于华天宝最后都不好意思了。同学们纷纷道喜:“天宝你太他妈有才了。”连武灿柔也微笑表示赞许。这下全班以及隔壁班都知道华天宝是个才子了。初中时那个土鳖老师也曾夸过华天宝在写作方面有两把刷子,致使江湖传言华天宝就是个勤工俭学来卖刷子的。这次不同了,语文老师下课前对天宝说:“你回去把文章打成电子稿,我给你放到语文教育网上当范文用。”天宝心想这次可玩大了,练练点头。
      天宝把稿子打印了两份,一份给了语文老师,一份投给了我们文学社。

      不久后的一天,教室里正在上劳技课,这样的课照旧是没人听的。同学们都把书在桌子上垒得高高的,在书下做自己喜欢做的苟且之事。有的人拿着超小的MP4放在一摞书下,头趴在桌子上,摆出一副引颈就砍的姿势看着电子书。武灿柔在书下放了一个小镜子,时不时地照照,摆弄摆弄自己的刘海。天宝一想上节课的语文作业还没做呢,何不趁着着无聊课做呢?于是大张旗鼓的做了起来。
      “有些同学就是不重视这课,在我的课上要做别科的作业,你觉得这样合适吗?你叫什么名字?”老师呵斥道。天宝一看别的同学都没拿着笔,只有自己拿着笔在写作业。很显然,天宝装逼没有经验。
      “我叫——”正在天宝要报上自己的大名时,教室的门突然开了,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生说:“老师打扰一下,我想找一下华天宝同学。”
      华天宝心中暗喜,走出了教室,老师也如愿以偿地知道了华天宝的名字,然而她却并不高兴,原来外班的学生也敢藐视她的课。
      教室的门外,女生笑盈盈地说:“你就是华天宝呀?我们是我们文学社的,看到了你的文章写得真不错。预计要刊登在咱们校刊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文学社?”
      天宝觉得这个姐姐有着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气质,当即心口如一地说:“求之不得,当然愿意了。你是不是就是陆晓琪呢?我在你们海报上见过你的名字。”
      女生用微笑肯定了天宝的猜想。“那好,欢迎加入我们,这里有些稿件你帮忙改一下吧好吗?算做是对你的考验。”说着从男生手里接过了一打稿件递给了天宝。天宝看见她的手如藕般纤细白嫩。她接着说,“这些都是学生的投稿,都是要定了刊登的。你只需要改改错别字呀标点符号呀什么的就可以了。我给你个我俩的联系电话,等改好了联系我们,我带你去校工厂。”说着男生给了天宝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潘晓琪和罗凯然的手机号,原来这个男的就是罗凯然。天宝下意识地瞻仰了一下他的尊容。
      说完两人拉着手走了。
      华天宝手捧着稿件,自觉自己责任重大,所托非轻,坚信这样的活绝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文学社添砖加瓦。
      当天夜里,天宝思想亢奋得睡不着觉,索性起床到了自习室来修改稿子。陆晓琪给的稿子里竟是良莠不齐。天宝看的第一篇,作者无病呻吟了满满四张纸,词藻臃杂,貌似是在抒情,可天宝实在看不出是抒的什么情,效果和满纸写“啊~啊~啊~”一样,偏偏字迹又十分潦草,放眼望去以为全是错别字。天宝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心里暗骂什么狗屁文章,竟然也给选上了?自习室的同学纷纷瞪了瞪他,像是在说:“你小声点!”天宝又看下一篇,不由得喜上眉梢,觉得写得很不错。其实也只是一般,天宝是因为刚看了一篇极烂的,才觉得一般的就是最好的了。看到最后天宝又忍不住拍案叫绝。这次周围的同学要拍案而起了,叫嚷道:“你他妈小声点!别人学习呢?”别人还以为这小子今晚是来练气功的。
      天宝仔仔细细地阅读了每一份稿件:有的写的是小说,内容平平无奇,让人总以为最后一定有大事发生,前面全是铺垫,可读到最后什么事也没发生,全成铺垫了,连个被子都没有。有的写得半文不白,有的诗晦涩难懂不知所云,乏味的能入选语文试卷的阅读题。
      其中有首长诗这样写道:

      不见你的眉
      你可曾遇到过如此美妙的故事
      这美妙让人如此迷恋
      不见你发梢
      你至少体会的出这暧昧中的彷徨与熟知
      这暧昧让人如此的醉生梦死
      不见你锁骨
      你也许早该沉溺于这不可一世的躯壳
      这沉溺看尽了无辜的悲欢离合
      不见你脚踝
      你切勿迷失了那最动人娇羞的上演
      这娇羞固执的溢于言表
      我不曾遗忘的是最真挚切肤的思念
      宛转悠扬的字迹
      形将弥留一般的彷徨失措
      高贵的不知所云
      欺瞒与背叛
      愚蠢与偏执
      留下来的只言片语已恍如隔世
      猜想不透的容颜
      眉宇间似曾相识
      这一切都太过痛彻心扉了
      人世间最悲惨绝伦坎坷难言的梦魇
      给不了的你是动人心魄的回忆
      我愿付出我所剩无几的夙愿
      直到我没别的可给你的,只剩我自己
      这暧昧你终将熟视无睹
      然而我却与你平生素昧
      渔舟唱晚
      俪梦徜徉
      我从未曾想过我可以被你的声音感动得体无完肤
      失去的太多便无所谓回忆了
      得到的太多也就无所谓珍惜了
      瞧瞧,这似曾相识的蜚语流言
      孤寂长眠
      不露情颜
      繁华落尽
      唯有落红

      华天宝读了八遍也没读出个名堂来,真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很明显是堆砌而成的。落款签着他的大名——吕小猛。开头的“不见”这个那个的,让华天宝以为这个吕小猛是个瞎子,顿时便放宽了对他的要求,心想,这年头盲人身残志坚写起诗来了?不免有些怅然。又看你末尾的那句“繁华落尽,唯有落红”,好似描写初夜的场景。
      他改好每一篇文章后,自习室也没多少人了,一看表凌晨了,便回宿舍睡觉了。
      第二天华天宝给陆晓琪打了个电话说稿子改好了。陆晓琪又惊又喜:“这么快?”好像要从电话里蹦出来似的,又说:“辛苦你了,嘻嘻,下午活动时间我去找你吧,带你去校工厂交稿子。真没想到你这么快。”社长就是社长,连说话都首尾呼应。
      下午见面时,陆晓琪还残存了上午电话里的喜悦,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快,该不会是敷衍吧?”
      “请陆大社长检阅。”华天宝把改好的稿子呈上去。
      稿子上呈现出字迹工整的旁批和准确无误的圈改。陆晓琪又一次欣喜不已,觉得这孩子做事超级靠谱。
      “真好,昨晚熬夜了吧?其实不用这么急的。辛苦你了,今晚好好犒劳犒劳你。”陆晓琪唇齿轻扣吐气如兰。
      华天宝笑着说了句和实际情况出入很大的话:“不辛苦不辛苦。”
      “走吧。带你去校工厂交稿子吧。”
      天宝一路尾随陆晓琪来到了食堂的地下室,他从来没来过这里,还以为这里是个停车棚。陆晓琪带着天宝下了一段台阶,撩开了一个厚厚的棉布门帘,校工厂的样貌立马呈现在眼前。几个机器正在印着卷子,油墨味刺鼻飘来。天宝心想全校的考试卷子一定出自这里,怪不得这里人迹罕至、鲜为人知呢。旁边有个工作室,两台计算机端坐在靠墙的桌子上,角落里囤满了纸墨。一个身着深灰色工作服的中年妇女端着刚打来的一大杯茶水坐到了计算机前,用比茶水还浓郁的山西方言说:“啊呀,小刘,我就不知道你能干了个甚?让你给我看的点,你看看,又让人偷走了哇?”估计在玩偷菜。坐在她对面的女的不屑一顾地说:“你自己不看的让谁给你看的了?我还忙得看股票了。”这时又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另一个中年妇女奔到了炒股的小刘面前,说道:“开啦开啦开啦!开盘啦!快看看怎样?”三位阿姨好像没有看到华天宝和陆晓琪,两个饶有兴致地议论着股票的走势,一个兴致勃勃地偷着别人的菜。陆晓琪权衡了一下股票和偷菜的轻重缓急,走到了偷菜阿姨的近前。
      “阿姨,这是文学社的稿子,改好了,请您打印排版吧。”陆晓琪柔声细语地讲道。
      “哦,行,你放那吧。我这就给你打。”
      “嗯好的,几天以后能拿到样书呢?我们再校对一遍。”
      “小刘,咋样了?我的那个涨没涨?”
      对面的小刘好整以暇地说:“还套的了,你放心。”
      阿姨话头又拐了回来和陆晓琪说:“弄好以后我给你们打电话吧。”
      陆晓琪濒临崩溃,无奈地说:“好的,麻烦您了,阿姨。我给你留个他的手机号吧,联系不到我的话,联系他也行的。”说着把华天宝的电话号写了张纸条留给了阿姨。
      “阿姨,那我们走了。”后半句本来想说“你们好好玩吧”硬生生地憋住了。
      “嗯行。小刘让你买这个你还不听,你看看你那个跌成什么了?”
      两人好像是跪安似地出来了,相视无奈地笑了笑。陆晓琪说:“没办法,就是这样,看看这群不干正事的老娘们,估计样书出来还得等几天。”
      华天宝对于校刊的流程还不是很了解,就问道:“样书出来后还需要做什么呢?”陆晓琪耐心详细地讲诉了一遍:样书出来后再次校对一遍错别字,做到万无一失,然后排版,选定封面,就可以正式在校内出版发行了。天宝一一记在心里。陆晓琪又不好意思地微笑道:“真的辛苦你了。不过你只要再校对一次样书就没事了,剩下的活会有别人做的。”
      天宝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任务快要完了,嘴里却说:“没关系的别的活我一样能胜任的。”
      “嘻嘻,好好干天宝。你能力很强的,做起事来比他们也负责。我们都高三了,也快退了,下一届出校刊可就全靠你们了。”陆晓琪语重心长地说。说完后又附送了一个坚定的眼神,天宝以为这个眼神具有涂改液的功效,把最后一句话的“们”字去掉了,变成了“可就靠你了”。
      陆晓琪又说道:“哦对了。你今晚放学后有事吗?咱们文学社今晚要聚餐,你也一起来把。带你见见新老社员。就在学校旁边那个叫‘悦来饭店’里。”
      “嗯好的,我一定到。”天宝好像已经失去拒绝这个美女社长的能力了。
      晓琪冁然而笑:“那晚上不见不散。拜拜。”

      晚上,天宝千辛万苦地在校外鳞次栉比的饭店招牌里找了一个叫“月来饭店”的,并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悦来”。心想这个月来饭店名字挺有意思,让顾客光临的周期和女人的生理周期保持了一致。这个饭店并不考究,门口灯箱里的字也是残缺不全了。包间里文学社员已基本坐定,两个桌子都是文学社的。进门时华天宝看见陆晓琪刚挂了一个电话,她看见华天宝进来便招呼他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置上,华天宝眼见这桌子上的人除了陆晓琪别的谁也不认识,就连上次见过的罗凯然也不在。众人都用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华天宝,他也不去理会,问陆晓琪:“你男朋友没来吗?”
      “啊?谁?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的?”陆晓琪一脸娇羞的低声反问道。
      “上次看见你们牵着手走的。”
      陆晓琪笑了笑,低声说:“他刚才打电话说有事先回家了。”
      天宝这才知道自己坐的位置原来是为罗凯然准备的。陆晓琪开始给众人介绍:“他就是华天宝,高一的,这次咱们的稿件就是他改的,改得很认真,功不可没呀。”说完众人都干笑了一下。
      旁边的一位男生说了句:“久仰久仰,我听陆晓琪说起过你。”
      天宝从没被别人久仰过,只好应付说:“哪里哪里!”见他个子还没自己高,想来只要是个人他都得久仰。
      天宝环视了一下这一桌子的人,男多女少。有的好像挺持才傲物的,有的很明显没什么才可持却也挺傲物的。
      说话间服务员把菜上了。这饭店哪有什么佳肴,先上的几道素菜都是些“残花败柳”,让人目不忍视的,更别说下下箸入胃了。又上来的酸拌凉粉好像预料到了自己将受咀嚼凌迟之苦,偏长得润滑难夹,迟迟不肯伏法受诛。鸡汤来了,端汤的服务员实在不卫生,半根拇指都伸进了汤里,华天宝见状大叫:“喂!你这也太不卫生了吧?”
      汤还没放稳,就成了众矢之的,除了华天宝陆晓琪没动外,旁人纷纷盛了来喝,他们对于华天宝的叫嚷充耳不闻。
      服务员心下恼怒,却不敢发作,说:“那怎么办?”
      华天宝说:“快去换盆新的!这还用问?”陆晓琪手肘戳了戳他,示意不要这么强悍。
      那女服务员也不敢违拗,端着只剩了的半盆的鸡汤下去了,出了包间,嘴里嘟囔:“妈的!嫌脏还喝的剩半盆了?”
      许久换上来一盆崭新的鸡汤,众人又纷纷盛了来喝,华天宝也盛了,仿佛饮毒一般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毫无半点鸡汤味,如同鸡跳进去洗了个澡。
      席间,一男生文绉绉地说:“有宴无酒,岂不不爽哉?”该男生估计语法学得不错,知道双重否定表示肯定,于是自己又整了一个三重否定。喝酒的提案迅速得到了一群男生的响应。陆晓琪发话:“想喝就喝点吧。”于是两桌社员开始推杯换盏。
      正在其乐融融之际,那桌的一个同学瑞着杯酒来向陆晓琪敬洒,说:“社长,我叫吕小猛,高一年级的,我的文章想必你也看过了吧。我愿意为咱们文学社添砖加瓦!来!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着一扬脖,干了杯子里的啤酒,嘴里“嗨”了一声,倒立洒杯以示自己喝完了。天宝记得看过他的文章,字迹最绫乱不堪,这时往他的脸上望去,青春痘星罗棋布,五官长得同样凌乱不堪。
      陆晓琪说:“你的文章我看过,写得不错,再接再励。”说着摆出副盛情难却的样子喝光了杯里的洒。
      这样一来,那一桌的人便频频地来向陆晓琪敬洒,每人最后一句都是“我干了,你随意”。然而晓琪每次都不随意地干了。
      天宝这时才知道那一桌都是和自己一样的高一新社员,每张稚嫩的脸上却总能呈现出一种成人的世故。
      华天宝见那桌都敬完了,轮到自己了,于是也端起酒杯说:“陆姐姐,我也敬你吧。谢谢你对我的裁培,我随意你也随意吧。少喝点。”
      说完只喝了半杯。晓琪笑了笑,心中很是感激。
      也不知道酒过了几巡,有几个男生貌似酩酊了,嘴里开始跑火车:“你说说咱们这烂学校,那叫什么烂校服呀——”
      “就是就是。”旁边的男生搭腔。
      “丑了吧叽的,上次还让我填了一个校服的建议表,我问老师,写太丑行不行?老师说除了写太丑写什么都行。我就写了个‘不美观’。”
      “哈哈,你小子太有才了!”那男生恭维道。
      “你看看人家一中的校服,女生都是裙装,超短的那种。到这。”他说着站起身来在自己的大腿根部比划了比划。
      这下不光喝了酒的男生的脸是红的,女生的脸也红了。
      那个男生依旧畅所欲言,说话时老爱用书面语,好像出口成章似的,吵着要问服务员拿毛笔,非要学宋江在包间的墙上写几首反诗不可,嘴里念叨:“自杀未遂留笑柄,敢笑老子不丈夫?”
      另一个男生则是出口成脏,大骂郁达夫算个什么东西,文章净是病句,沈从文为师不尊凭什么就能泡到校花,郭沫若是个禽兽、谄媚之徒云云。
      天宝心想,这文学社怎么都是些这种货色,借助眼神向陆晓琪发问,晓琪的回答器官却换成了嘴——付之苦笑。
      八成的人都喝多了,陆晓琪也有些醉意了。她看了看表说:“不早了这次就到这吧。大家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宿舍要锁门了。”说完,男生们相互掺扶着鱼贯而出,好像刚打完群架。
      陆晓琪步履蹒跚地结了帐,华天宝在门口等她,想同她结伴回学校。
      陆晓琪结完账走到了门口,用迷离的眼神认出了是华天宝:“你怎么还不走?”
      “我在等你,一起回去吧。”
      “哦,我不住校,附近租着房子住的。你快回去吧。”高三很多学生为了学习不受打扰都在外面租房子住。
      “哦。”天宝找不出更好的理由送她回去,正要道别,陆晓琪却为他找到了一个不容推脱的理由。她没走几步,脚一踉跄,踩到了路边的水坑里,机缘巧合昨晚刚下了雨,弄得她脚上都是泥。
      天宝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却伸手要来扶,天宝也只要硬生生地扶着她前行。陆晓琪已醉意浓浓,上下眼皮已经合上了,只是偶尔微微睁开,告诉天宝住所的方位。两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陆晓琪的住处。
      这房间很小,打点得却很干净整洁。床上铺了张粉红色的床单,床头的不显眼处贴了张陆晓琪和罗凯然的大头贴,照片里两人笑得很甜美。床的旁边摆了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学习的参考书,什么《高考宝典》、《克题法宝》、《解题秘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哪个巫婆家。
      依着陆晓琪的意思,自己倒头就要睡,可是她脚上还粘着泥呢。天宝看她的样子貌似生活不能自理了,只好用盆接了点温水帮她洗脚。天宝帮陆晓琪脱了鞋,先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把她那不盈一握的脚放在水里,洗去了上面的泥土,又换了一盆水,重新把脚放了进去,这样一来双足就好比莲藕一般白净光滑了。天宝看见她的脚踝泛起了淤青,心下不禁怜惜,俯下身子帮她揉揉了淤青。洗完后把她放在床上,想去帮她脱了衣服让她睡得舒服点,却又不敢动手,只好拉来被子帮她盖上。
      天宝这时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别说宿舍楼门锁了,学校的门估计也锁了。自己恐怕是回不去,陆晓琪的床上倒是可供自己下榻,然他却不敢,只好搬了把椅子自己坐下了。他心想自己一宿没回宿舍,宿舍楼管肯定早就通知家长了,父母一定知道了。这时手机响了,华天宝父亲打来的。
      “喂?儿子你在哪呢?怎么没回宿舍呀?”
      天宝一时想不出来应急的答案,只好如实说:“晚上和文学社的聚餐来着,社长喝多了,我只好把她送回家了,这么晚了我也回不去了。”
      “你这么快就进文学社了?好样的儿子,你这哥们酒量可不行么,他家没人吗?你住哪?”
      天宝大喜,庆幸“他”和“她”中文发音一样。“她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着,这里有地方睡,明早我就回去了。”
      “哦那就行,早点休息吧。注意点安全,明早别忘了和你们楼管说一声。”
      “嗯放心。爸,再见。”
      天宝如释重负。
      这时陆晓琪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天宝吓了一跳。一般来说,天宝做这个动作时是要打喷嚏了,因为如果躺着打喷嚏会打自己一脸的。只见陆晓琪没有打喷嚏的迹象,正想问她怎么了,她突然跑去卫生间里,对着马桶狂吐,里面又不时传来冲水的声音。天宝本想进去给她锤锤背,可又想万一她是上下同时开闸,自己进去了反倒不好了。正在抉择之际,陆晓琪出来了,看着华天宝问:“你还在呀?”
      “嗯十二点了我回不去了。”
      “哦,那睡吧。”她说完倒头又睡去了。
      天宝一听只是让自己去睡可关于自己在哪里睡并没有示下,只好又靠在椅子上,渐渐地也睡着了。
      天还没亮,陆晓琪就醒了,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微笑着看着这个坐怀不乱的学弟,还在沉睡的华天宝,手里攥着手机,手机的屏幕上打着一行字:“晓琪,如果你醒了记得叫醒我。”陆晓琪看着这行字突然心里一阵酸楚,不由得视线模糊了。她努力地思考那些残存的记忆,只记得自己聚餐完了头很疼,很困,胃也很恶心,被一个人送回来家,脚上有些痛,忽而又觉得很温暖,便睡到了此刻。
      天宝听到了动静醒来了,含糊地说:“我昨晚回不去了,只好留在了这里。”
      “呵,没关系,谢谢你送我回来。呜——”她说着又捂着嘴跑去卫生间吐了。天宝觉得一定是酒的惯性,连忙去给她递纸巾,用手去拍她的背,让她的呕吐更顺畅些,只觉得落手处横亘着一条什么东西,也不容细想,说:“姐姐你好点了吗?”陆晓琪面露憔悴之色,天宝突然想到了一个成语:西子捧心。心中不免怜惜她。
      陆晓琪看了看表,六点了,说:“校门开了,你先回去吧。你夜不归宿,也不知道有事没事。我再休息一会。”
      华天宝叮嘱了几句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陆晓琪家。暗蓝色的天空下,繁星依稀尚存。这时,从路旁的网吧里走出了一群刚下夜市的学生,有几个昨晚在一起吃过饭的,看到了华天宝,便打个招呼:“呦。你也是刚下夜市?”天宝愣了一下,敷衍地“嗯”了一声。天宝来到了校门口,门刚开,他和一群刚通宵完的学生一起往里走。看门的保安冷嘲热讽地说:“唉,一群没出息的家伙!光玩游戏就能考上大学?”天宝觉得他把自己也算在内了不免有些不爽,赶紧往宿舍楼里走。经过操场时看见零星的有几个同学拿着本书在背诵,天宝心生敬佩却又自惭形秽。其中一个同学看了一眼单词,然后抬头翻了白眼,嘴里念叨:“desk,desk ,d~e~s~k,desk……”拿书的手不住颤抖,天宝还以为他发羊痫疯了,可是嘴里并没有吐白沫。那个同学看见华天宝往回走便低声说了一句:“哎!网瘾害人哪!”天宝苦笑,只得快步回了宿舍。
      华天宝因为夜不归宿被扣了分又上了通告栏,又被班主任拉去训了话,又写了份深刻的检讨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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