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梧桐妖？》深海粉黄鱼

11、秦百川的秘密

　　十一，秦百川的秘密
　　秦百川不是人。他原先只是一棵梧桐树，相当普通的梧桐树，他修行百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功德圆满了，可以修行成人。
　　妖物，其实秦百川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好象六界都是这么称呼他们这些的。他并不想做妖物，虽然妖有法力，妖有千年寿命，但妖终归是妖，妖永远低众生一等，妖要修炼千年才能成人。
　　秦百川的前世是个骄傲跋扈的王子，脾气远没有现在的好。他喝的酩酊大醉站在神庙前，嘲笑那些痛苦挣扎于生活，而来祈祷求助与神的人。
　　“哼，求神，求天地，不如求自己，前世虚妄，来世飘渺，皆不可信，如何此世困苦都是上世的冤孽，明明是个人此世的所为所至，与前世有和相关？世人皆云，此世为善信神，来世得善果荣华，我偏不信，人就只有一世罢了，下一世你还记得上世你是谁，荣华富贵求不来，不自己劳作哪来的善，我只一世，只做好自己一世，开心，享乐，下一世为猪狗，又如何，那又不是我。”
　　于是，这一世，他就是这梧桐里的妖物了。
　　秦百川性子好，温柔随和，没有其他妖物身上的暴戾和血腥。他也不爱和其他的妖物接触，他每天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看书。
　　每一个时代的书他都看过，他从不错过任何一个读书的机会，他在梧桐里住着百年，生活枯燥，就靠书来解闷，他一边看书，一边经历着这个世界的变化。一个又一个的日升日落，一个朝代一个朝代的兴起，强大，灭亡，他对每一段历史都了如指掌，因为，那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他从不出手，他冷冷的看着身边的人在红尘里挣扎着求生存，历史是条奔腾流去的大河，有人是其中的中流砥柱，站在涛头，可大部分人都只是沙石，随着流水，浮萍般的沉浮不由自己的命运，众生，万物，都好象是命运，神官们的玩物，他们在高高的天空向下俯瞰，他们手上捏着命运的线绳，他们有生杀大权，一切的抗争都是障。
　　不知道哪一天，梧桐树边上长出了一棵野海棠花，红红的，红的明媚，红的可爱，特别有灵性，秦百川寂寞了百年，无人对话，今天偶然看到，也是惊喜的很，于是，用了些法术，让它开窍，于是，就有了海棠。
　　海棠修行尚浅，只有几岁孩子的神志，秦百川教她说话，认东西，认识自己，海棠就像个孩童一样的跟在秦百川的身后去认识世界，去接触了解，可是任凭世界再丰富可爱，在海棠眼睛里，都比秦百川逊色。
　　秦百川是安静的，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结界里看书。秦百川的结界里，是青青的山坡，山坡上长着青草，翠绿翠绿的，一望无际，山上只有一棵梧桐树，结界是晴天，天上时不时的，有一两片云飘过。秦百川就坐在树下看书，有时，他就靠着树小睡一会儿。
　　秦百川的睫毛很长，唇线很柔和，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每当这时，海棠都想走进去，走到秦百川的梦里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
　　可是，神是自私的，他不允许有谁可以和自己一样的享受无争的生活的，于是，命运的线绳一动，秦百川的羁绊就从此开始了。
　　秦百川还是陷进去了，当他看到吴桐的第一眼开始。吴桐的每一世都叫吴桐，秦百川觉得，这就是宿命，有关他们两个宿命。
　　第一世，吴桐还只是个豆蔻芳华的小女孩，穿着浅绿色的裙子，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笑咪咪的走过来，摸着秦百川的树干，“好漂亮的梧桐树！”
　　从此，秦百川就关了结界，每天附在树里，看着吴桐，看着她的一切，她的美丽，也看见了她一世世都在重复的痛苦的命运：
　　他们遇见的第一世，在她穿着小裙笑的无邪的时候，她喜欢在白天，在晚上的扒着窗子看这棵梧桐树，他被她看的脸红，可惜她看不到，他也在细细的看她，看她弯起的嘴角，看她扬的高高的眉毛。秦百川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爱上了这个人，他奇怪，他一直觉得他是妖物，妖物本来是没有心的呢。
　　可是后来，出现了他，姚远。姚远，每一世都叫姚远。她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他们就相爱了，她的眼里，都是爱意，都是光彩，都是满足，都是幸福，她除了他眼睛里谁都看不到，她坐在梧桐树下，有时自言自语，有时和树说话，虽然秦百川没有办法回答她，但总是全神贯注的聆听，可是她的话题永远都只有姚远，只是姚远。
　　渐渐的，秦百川觉得，她都不像个独立的人了，她的世界，她的思想里都只有姚远，而相反的，他的世界里，他秦百川的世界里，也只有她了。
　　秦百川只能看着，看着他们两个作出了无数的牺牲，克服了无数的痛苦和困难走到一起，看着他们的新婚之夜，看着吴桐穿着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笑的灿烂，看着姚远走进房间，看着他将高烧的喜烛吹灭，秦百川看着，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
　　可是，事情永远都不是这么简单的，这是第一世，只能说噩梦才刚刚开始。
　　刚开始，两个人的时候是美满的，是幸福的，可是，突然有一天，两人发生了口角，姚远居然对吴桐动手了，打下去一巴掌以后，不仅仅是吴桐，连姚远自己都惊呆了，然后就是哭闹，道歉，哄，诅咒发誓，没有下一次，于是，两人又像从前一样。
　　可是后来，动手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姚远甚至都会失去意识，当他幡然省悟的时候，吴桐已经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奇怪的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秦百川愤怒，又心痛，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看着吴桐痛苦绝望的眼神，看着姚远迷茫同样纠结的样子，他甚至一次次将自己用绳子绑起来，可是，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最后，那是一个秋天，疏雨滴梧桐的秋天，那天小雨淅淅沥沥的刚下完，吴桐带着一身的青紫和鲜血，最后望了一眼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姚远，拿了三尺白绫，在梧桐树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秦百川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刻，他看着她，绝望的向自己走来，手里拿着白绫，一身的伤，泥土，狼狈非常，他想哭，想喊叫，他的心像是在钉板上来回的滚，碾压，他想阻止，可是他伸不出手脚，他想哀嚎，可是他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她将白绫套在自己的脖颈，他还能听到那一刻，颈骨折断的脆响，他甚至想杀了自己，这样他们的魂魄就可以走到一起，他可以和她打个招呼，可以安慰她，可以陪着她一起喝孟婆汤。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的身体在风中轻轻飘荡，他恨自己是一棵树，一棵终结了自己心爱的人的生命的树，他从来就没有如此的无助和自责过。
　　后来，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她离他最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树枝可以拥抱到她的时候，就是她离开人世的时候，他就这样，他的树叶，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
　　他看着姚远醒来，看着他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的痛苦和无奈的样子，看着他看见吴桐时无以明状的哀伤和愤怒，他听见姚远在咆哮，在绝望的咆哮，“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们到底作错了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看着姚远在大雨里晕倒，然后如行尸走肉一样的给吴桐守灵，发丧，下葬，然后，姚远就成了个痴呆，每天就只是蹲在梧桐树下，呆呆的盯着秦百川看，对着秦百川笑，说，“好漂亮的梧桐树……”
　　这样的痛苦，秦百川怎么都消化不掉，它像蜘蛛接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更本没有办法抑制。
　　终于，又是一天，吴桐依然还是个豆蔻芳华的小女孩，穿着浅米色的裙子，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笑咪咪的走过来，摸着秦百川的树干，“好漂亮的梧桐树！”
　　就这样，就这么挣扎痛苦了一世又一世，不仅仅是对吴桐，姚远，还有秦百川，这个对于每一次悲剧的忠实见证者，而且尤其是对秦百川，吴桐和姚远每次都只有一世的记忆，相对的，他们每一次都只痛苦一世，而对秦百川来说，他的痛苦是绵延的，是永恒的，是无法排解的。当吴桐一次次的开心的走到他面前说，“好漂亮的梧桐树！”的时候，他都有一种无以附加的哀伤。
　　每一次都一样，一样的开头，一样的结尾，秦百川从开始就知道它是个悲剧，但他不能做什么，他都只能看着。后来秦百川的法术精进，可以幻化成人，他一次次的到她的身边，希望改变命运，可是一切都只是惘然，冥冥之中，有神撕扯着命运的绳索，总是阴差阳错，再怎么努力，秦百川都觉得，身边有股强大的力量笼罩，任凭他在扑腾，他也只是个路人，只是个过客，一次次的，他都只能看着，看着吴桐的身体在空中摇曳，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