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22、星象

　　如果可以，细细体会云卷云舒的恬淡、闲敲棋子的幽雅该是何等的清闲，香茗只斟七分，留下三分从容是不是就能淡离尘世纷扰。疏梅淡月、碧池青莲，一份不尚铅华、不落空寂的心怀，若能得此，谁又愿意整日勾心斗角、奔波劳碌！
　　龙玉纾从来都懂这个道理，她却从来不去触碰这份触手可及的闲散，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会把目光从现实中移开，就如她在自己的寝宫甘露殿写下的一句话：“唐虞揖逊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她宁愿将上下千载收揽胸间也不会放任自己去享受片刻安逸，那是置黎民于不顾。
　　两仪殿内一盘残局，司马琅琊看到的是凛然霸道的棋风，却也知道这并非龙玉纾真正的秉性，帝王的心在于无定。司马琅琊回忆起半世所遇之人，却惋然发现，独有龙玉纾一人有如此通透的心思。
　　“是不是连您的执念都只是假象呢？”司马琅琊幽幽一叹，闪身离开两仪殿，明月掩下，此刻正是观星的好时候。
　　琉璃塔之上，龙玉纾平躺斜顶静静仰望星空，代表帝星的紫微斗数再度明灭不定了起来，猩红、浅紫还有淡金，三色交替，一眼望去竟似三足鼎立，彼此间分毫不让。龙玉纾瞧着瞧着，突然笑出了声音：“你瞧，眼下这片乱局！”
　　“以一己之力玩弄整片大陆，天不容也是在所难免！”司马琅琊缓步走上斜顶，于龙玉纾面前定下脚步，“一意孤行不会有好结果！”
　　龙玉纾眸光微闪，语气幽幽：“不怕朕治你的罪？”
　　“若您要降责微臣，微臣残败之躯难撑至今时今日！”司马琅琊清淡一笑，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那份指点江山的从容，“若是说实话会被陛下责罚，万俟雅言不会时至今日依旧稳立朝堂之上！”
　　“那是朕的责任！”龙玉纾拍了拍身旁的琉璃瓦，原本冰凉的温度在她这里却是沾染着融融暖意，“躺在万卷佛经之上，心会静！”
　　司马琅琊一撩袍摆端坐塔顶，风吹过长发刹那间恍惚将要羽化的出尘优雅：“心中有禅机，何须字句去看，陛下您当是离佛最近的那个人！”
　　“三十三重忉利天。。。”龙玉纾挑眉，唇角勾起的弧度邪意盎然，“我独独不屑于此！”
　　“是什么让您执意如此？！”司马琅琊仰首天际，紫微斗数中的惊涛骇浪映入眼中，传入心底竟也激起了心中几许波折，“为何您会退让，让天下黎民苍生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我一直以为，您至少会是个心怀百姓的帝王！”
　　“你也会有一面独断的时候么？”龙玉纾轻笑，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轻轻描绘出晦涩的轨迹，无笔无纸自是写过便了无痕迹了，“璃族，会是区区数十万人么？”
　　“传说中璃族与龙氏之间的战争耗时百年之久，龙氏用整个天下为刀戟盾牌，璃族却是独立支撑！”司马琅琊敛眉，言下之意似乎是有几分相信在其中。
　　龙玉纾唇角的弧度微微落下，语气依旧柔和：“那么你认为善恶是什么？”
　　“在下若是说了，就是狂妄了！”司马琅琊目光迷离的看着满天星斗，她沉醉在这浩瀚中一生，至今都不曾完全看清，“况且，在下是来询问陛下，此局何解！”
　　“何不将天地说教一番！”龙玉纾张狂大笑，眼神比深海晦暗，“指天笑骂我是做不来，我，只是个凡人！”
　　“那么陛下以为何以为帝？”一番话下来，不觉间问话的依旧是司马琅琊，而她想要得到的答案却一个都没有得到。
　　收了笑声，龙玉纾用平淡已极的语气吐出两个字：“不知！”
　　司马琅琊再问：“那陛下因何为帝？”
　　龙玉纾语气依旧：“不知！”
　　“在下知道了！”司马琅琊倏尔展容，再看紫微时依然觉察出另一番风雨，“陛下说自己并非帝星，此刻在下信了！”
　　“那么朕问你，此刻你仍是因我滞留俗世么？”龙玉纾眯起了眼睛，猩红隐露。
　　司马琅琊无惧无避迎上龙玉纾几乎算得上杀意凛然的目光，清淡中带着优雅从容：“司马琅琊，为自己滞留人世！”
　　“即便你方才说错了话朕也不会杀你！”龙玉纾重露笑容，仿佛那片刻的杀意只是一个恍惚，“朕把你留在钦天监只为一份因果，如今因已种下，果却不会是朕来收！”
　　“在下斗胆，想向陛下讨个答案！”司马琅琊端坐，双手合起却是个佛礼，“陛下左右帝星意欲如何？”
　　龙玉纾这次没有再回避司马琅琊的问题，甚至是思考了几瞬方才开口道：“责任！”
　　“您会为此做到何种地步？”司马琅琊再问，似乎想在今夜将心中的所有疑惑一吐为快。
　　龙玉纾两指轻碰，一声脆响之后人已消失在司马琅琊面前，话却还在：“尔以为！”
　　司马琅琊目光轻动，龙玉纾躺在她身侧，一派慵懒随意，分明是没有换过地方的样子，不由一叹：“陛下能看见多少？”
　　“琉璃塔有万卷佛经，倒是没有什么脏东西！”龙玉纾浑然不在意，毫无形象的抻了个懒腰，“旁的地方已经让朕给清干净了！”
　　“在谁那里？”司马琅琊霍然转身，她不曾想过龙玉纾竟是这般大胆，逝者已矣竟也不曾放过，“陛下此举可知风险多大？”
　　龙玉纾翻身，沉吟了半晌后轻轻露出了个笑容：“枼染是个好玩具，朕不会放手！”
　　“您要将在下束缚在大明宫内？！”司马琅琊似问非问，心中隐忧依旧，“在下并没有此等能力！”
　　龙玉纾单手撑着脑袋，悠然道：“你不能，一个司徒云升也不够，那么就加上一个宇文袂！”
　　“您从何时将袂儿纳入计划的？”司马琅琊看着面前浅笑淡然，浑然一派温雅的女子，掌心微微沁汗。
　　龙玉纾笑眯眯道：“从见你们第一眼开始！”
　　“云升所言非虚，论人心，您的确比任何人了解的都深！”沉叹一声，司马琅琊不得不妥协，“您想要什么？”
　　“把你的余生与大祁连在一起！”龙玉纾从袖间取出一个玉瓶，润透的瓶身内是微漾的猩红液体，“这是朕唯一的要求！”
　　“琅琊领命！”改坐为跪，司马琅琊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