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07、第 107 章

　　龙玉纾近几日一直留宿在善柔宫，因为善柔宫的主人不在，羌竹去了岭南，而且归期未定。龙玉纾放下干透的诏书，其上写的是羌竹薨世的诏书，羌竹于她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而留下羌竹这样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对大祁绝非善事，他不回来就必须死。
　　“您这样对淑君是不是太残酷了？”紫菱看到了诏书，也看到了龙玉纾眼中的遗憾，“而且，您并非全无感觉！”
　　龙玉纾的指尖温柔地拂过紫菱的唇，叹息道：“你已经在我面前太多次的关心别人了！”
　　“菱儿怕您后悔！”紫菱跪在龙玉纾脚边，与龙玉纾愈发神似的脸庞上写满无可奈何，“知己也好，盟友也罢，您是将羌竹这个人放在心中的，若非如此您如何会放他离开大明宫！”
　　“会不会后悔都是在我心里，不会有人看见！”龙玉纾淡色的双眸无波无痕，其内深处甚至有着无法言说的冷漠，“而且，羌竹需要的是在我身旁那片刻的歇息。羌竹跟我有太多地方相似，都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需要代价的，他若无悔的选择与我背道而驰，我的手下留情只会伤他更深，他是骄傲到宁愿生生疼着也不需要半分怜悯的羌竹！”
　　紫菱沉默，龙玉纾是必须将什么东西放在心底才能活得下去的那种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甚至就可以把自己的心完全忽视，这样的人恐怕只有到了生命的尽头才会发现自己的心伤的有多狠，而龙玉纾选择了脚下的王朝而非羌竹。紫菱无法安慰龙玉纾，不是她在龙玉纾心中没有位置，而是任何人都无法将言语传达到龙玉纾心底深处，唤不醒她的温柔一切都是惘然，而偌大的天下还没有一个能真正被龙玉纾珍藏的人，羌竹不行，风青玉不行，甚至连林鸾都做不到。
　　殿外景阳钟的的钟声响彻宫闱，龙玉纾起身更衣，出门上了凤辇。紫菱手捧诏书跟在銮驾之侧，直到到了太极殿依旧有些沉默。
　　唱和后一如既往的朝会，渐渐走向平稳的朝堂再也不会出现‘何方流血’的奏告了。龙玉纾看了上官庭芝一眼，笑容里几分深意，目光最终落在了紫菱的手上。
　　紫菱上前，展开诏书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并无建树，此闻河北道百姓陷冷冬无以继日甚为忧虑，特此遣上官庭芝为使往河北道代天巡视，沿途赈济，钦哉！”
　　上官庭芝持笏出列，恭谨道：“臣上官庭芝，接旨！”
　　“朕将河北道百姓交给卿了！”龙玉纾唇角微挑，言语期许，“卿勿要使朕失望！”
　　上官庭芝伏地叩首：“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退朝！”龙玉纾起身，留下一句话人已离开了太极殿。
　　回了两仪殿，龙玉纾便看见紫菱一脸想问什么的表情，于是淡淡的丢给她六个字：“近观敬，远观忠！”
　　紫菱缄默，现在她渐渐能够明白龙玉纾的一些想法了，河北道这一任大部分官员都是通过上官庭芝的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上官庭芝这个人在河北道的人脉一下子就建立了起来。官场上的确多得是背信弃义之人，但是上官庭芝以而立之年便位极人臣，难保河北道的诸多官员不会主动回报上官庭芝的‘知遇之恩’，从而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
　　龙玉纾笑看着紫菱思考，柔声道：“河北道、江南道自来都是官官相护之所，朕并不反对朝臣建立自己的派别，她们彼此平衡总比朕一力压制要好得多。上官庭芝可以在河北道建立她的人脉，朕只有两个前提，她必须忠诚于大祁，河北道必须是百姓无怨之所，若河北道转眼便变回旧时模样，朕不介意再杀几个人！”
　　紫菱无语，怎么好好的话到了自己主子这就变味儿了呢？!
　　“山南道，河北道，陇右道！”龙玉纾坐在小几旁，随手将小点当棋子摆成一个三角，“菱儿你知道么？这个是世界上最牢固的姿态！”
　　紫菱不明所以，只得试探着开口：“三千大千世界？”
　　“朕要在这片大陆之上用鲜血画出一个六芒星！”龙玉纾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将另外三颗小点摆放在空档处，掌心棋子坠落当中，“璃族，逃不掉！”
　　紫菱在一瞬间仿佛从那简单的七个点中看见了流血成河，璃族立于大陆几千年，其累积的族人会有多少谁都不知道，龙玉纾是哪里来的这般的自信。
　　“要年下了！”龙玉纾笑眯眯的放下了方才的话题，取过丝帕擦净指尖的糕点粉，“内廷里各宫各殿的用度都加一些罢，朕不想在年根底下听着御史台和礼部唠叨！”
　　“菱儿记下了！”紫菱颔首应是，随即皱了皱眉道，“阿奴失去了羌竹的气息！”
　　龙玉纾轻敲桌面的手微微一顿，可惜的神色毫无掩饰的从眼中滑过，最终也只是淡淡的吩咐：“万寿为期，羌竹若不归，杀无赦！”
　　紫菱听闻命令怔住，看着自己的主子忘记了回答：什么时候开始，主子的命令不再像从前一般决绝，不再那般不留半丝余地了呢？
　　“我舍不得他！”龙玉纾靠在软靠上，自嘲道，“我得承认，身为帝王的我在这一点上失职了，对待他们三个，我再也不能单纯的做一个执棋者了！”
　　听见龙玉纾用的不是那个冰冷的自称，紫菱目光柔和下来，从龙玉纾的身后抱住了她，松了口气一般轻声低语：“如您所言，我亲爱的主人！”
　　眯起的凤目豁然睁大，龙玉纾仰起头看向两仪殿奢华庄严的穹顶，将险些涌出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这样熟悉的话听起来却似乎有些遥远陌生，只是这份轻易便温暖了她整颗心的呵护，真的久违了。
　　“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龙玉纾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疲倦地靠在紫菱的怀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管面对怎样的局面，我都能毫不迟疑的去下命令，毫无顾忌的去任性妄为！”
　　“菱儿可不能像您的管家一样，也做不到！”紫菱拥着自己的主人，眼中流露出依恋，“我是主人的棋子，使用棋子的是主人！”
　　龙玉纾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抚上紫菱的脸颊，终于对自己的心妥协了：“代我去一趟南诏，我要他和孩子，安然无恙！”
　　紫菱的身形渐渐淡薄，最终消失在两仪殿内。
　　失去依靠的龙玉纾任由自己倒在软榻上，到底还是得承认：风青玉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可以有真正的纯净无暇，林鸾给了她软弱惫懒的理由，而羌竹则是给了她灰色的世界一抹浓墨重彩，他们已经渐渐融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知不觉间已经连界限都变得不分明了起来。
　　“玉纾动了心！”灵动清澈的嗓音从偏殿传了进来，一身月白锦袍的宇文袂走了进来，小小的脸庞上早已不见曾经的苍白，“这是好事！”
　　龙玉纾转过头看向宇文袂，对后者招了招手：“袂儿过来！”
　　宇文袂乖巧地走到龙玉纾身旁，眨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龙玉纾，重复道：“玉纾动心是件好事！”
　　“你多事了！”龙玉纾不想起身，于是将宇文袂拉入了怀里，“司徒云升哪是朕的一场戏就能感动的！”
　　宇文袂白嫩的脸颊浮现红润，却依旧乖巧的顺从了龙玉纾的动作，伏在后者怀中听着几乎听闻不到的心跳不由心疼：“玉纾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龙玉纾抱个大娃娃一样的抱着宇文袂在软榻上翻了个身方才淡淡道：“以璃族十万人为血祭的话还有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不杀就只有三年的时间了！”
　　“玉纾选择哪一个？”宇文袂从龙玉纾的怀里挣扎着爬出来，小小的身子在后者面前蜷缩成一个月白的团子，“无论玉纾选择哪一个，我都会帮玉纾的！”
　　龙玉纾大笑出声，一个精致可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可爱。龙玉纾终于在宇文袂满脸通红之后停下了笑声，微喘了口气道：“你说，羌竹的孩子能继承皇位么？”
　　宇文袂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眨眨眼睛道：“不能！”
　　“是啊！不能。。。。。。”龙玉纾的面色淡了下来，伸出手拍了拍宇文袂的小脑袋，“所以，立储立嫡，林鸾是大祁唯一的凤后！”
　　“那我就用璃族所有人的血与魂为玉纾铺平轮回的路！”宇文袂平静地说着残酷的话，灵动的双眸清澈不变。
　　龙玉纾看了宇文袂一眼，头疼道：“不许胡闹，一个青儿一个你，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宇文袂笑的一脸纯净，仿佛是真正懵懂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