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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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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域出发的车队已行进了大半的路程,奢靡的行辕行驶在官道上不见丝毫颠簸,惯会享受的小王子始终躲在行辕内,行辕上进出不断的侍人端着的均是宫中御用之物,奢华排场可见一斑。自西域小王子进入大祁国境后沿途城镇所奉之物俱是当地最好,小王子未至盛京骄纵之名已经先一步传遍天下。
关于诺布的事情龙玉纾听了不少,几分信几分不信,无论这位小王子是否骄纵,大祁这一代的皇贵君只能是这个人,信或不信就不重要了。放下奏报,龙玉纾吩咐紫菱道:“让‘轮回’去练练手,西域来的近卫不必留下了!”
紫菱不得不出言提醒:“陛下,此举恐于国威有损!”
“入了大祁境内,生死就不是他说的算的了!”龙玉纾翻阅奏折,礼部消停了,户部却从未消停过,“国库尚捉襟见肘,一个尚未正式封君的外族王子便骄奢到惊动朕,民怨难平!”
“小王子将来在外朝内廷都将立足艰难了!”紫菱知晓龙玉纾话中之意,从西域入大祁途经山南道转水路入京,只有在旱路上才能将事态控制在掌握中,“而且流民侵扰朝贺行仗是重罪!”
龙玉纾抬首深深看了一眼紫菱,淡漠道:“影卫最后的残余是用来做什么的?”
“杀人,被杀!”紫菱闻言敛眉,陛下是要对影卫斩尽杀绝了。
“下去传令罢!”龙玉纾收回目光,一连串的轻徭薄赋和赈济修缮让大祁本是丰硕的国库出现了细微的漏洞,暂时没有了灰色来源的国库只能靠户部和龙玉纾共同谋划了。
紫菱退出两仪殿,深吸一口冰冷清冽的空气,转身走向内廷:陛下暂避凤后,连带着冷落了整个后宫,也不知道璃族什么时候再来。
龙玉纾不愿意为金银多费思量,干脆将各边境小国朝贡的金银一并冲归了国库,加上诸多老臣被抄家后搜罗出来的财帛,足够填补国库空虚,剩下的就是早已准备妥当的藩屏了。大祁王朝起于微弱,对于本土与外族分的十分清楚,放眼朝堂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他国之人成为一席之臣,这是个潜在的歧视,无怪边境不安。朝堂做不到真正的安抚边境小国之心,只是一味的控制挟制,在龙玉纾看来终究有些本末倒置了。
宫人走进大殿,于三步外敛眉启禀:“陛下,侍中大人在外候宣!”
龙玉纾放下手中整理好的文书,揉了揉额角吩咐道:“传!”
宫人退出,少顷,上官庭芝一身朝服步入殿内,脱履进殿于御案三步处撩袍跪地,恭敬道:“臣上官庭芝参见陛下!”
“起来罢!”龙玉纾挥挥手,待送茶的宫人退出后方才道,“自己坐!”
“谢陛下!”上官庭芝闻言谢恩,所坐软垫不靠前也不依后,正是自己官职该处之位,她是聪明人,知道如何让一个睿智的帝王对自己不生疑心。
“美玉出世需经良匠千雕万琢,朕便如未能出世之美玉,尚需卿等阔谈己见以为雕琢!”龙玉纾在朝下从来没有多余的架子,‘残暴’之名本就足够记于史书,朝下再冷漠暴戾就真的没人敢说话了,“爱卿勿需拘谨!”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上官庭芝毫无疑问是龙玉纾近臣中的近臣,最初一个选择站立于龙玉纾身后的她不恃宠而骄便是上佳,若过于谦卑,一则在帝王眼中显得难成大器,二则更易引起帝王疑心,不若坦然自若些,于谁都是心中舒坦。
龙玉纾将整理好的东西抛下御案,未经装订的文书平稳的落在了上官庭芝身旁的案几上,龙玉纾淡淡道:“朕曾与你提过的藩屏,现在朕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先看看,有甚不妥尽管说来!”
上官庭芝作揖领旨,持文书一页页细看,入目是极佳的行书,于桀骜中添了一份淡然从容,但是更吸引上官庭芝的目光的是文书的内容:科举分文武,明年春闱起不拘于大祁文人一格,凡认为己身有才者皆可于各场一试,若中进士必将入录朝廷;广纳天下寒士,得入学院者不再拘泥于世家子弟,凡有识者皆可入各地贡院参习典籍;立国,凡归依大祁者皆为大祁子民,于大祁再无芥蒂,自此一视同仁;放行大祁各商行于周边互通有无,不于高重之税。
“朕想要一个大祁,而非被诸狼环绕的孤立国度!”龙玉纾见上官庭芝放下文书,轻笑一声缓缓开口,“朕所设想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凡事需循序渐进,所以朕想问卿,当如何顺序为之!”
“回陛下,臣乃文臣,大祁边境之事臣不敢妄论!”上官庭芝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但是科举及贡院之事于国本无大碍,陛下有容人之量,自是天下有识之士之幸事。臣为官前曾游历数地,边境各国中不乏贫瘠之地,若陛下对此等国属酌情收纳,不失为益事一桩,只是。。。”
“只是大祁固步自封两百年,虽国力昌盛,与诸国之间的隔阂却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消磨!”龙玉纾说出了上官庭芝不宜说的话,对于这点她多少有些头疼,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颜面问题,可是大祁需要注重国威国本,“清除老臣仅仅是为此举铺平道路的一个开端,大祁昌盛繁荣,臣民均自视甚高,多是瞧不起诸国之人,朕能改变朝臣之心,却改变不了百姓的心!”
上官庭芝自然听出龙玉纾提起朝臣时的冷厉,心中不由苦笑,陛下对百姓几乎算得上放在心中最重之地,怎得对朝臣却从不留情呢?
“百姓乃立朝立国之本,朕不过航一叶扁舟于汪洋之海,怎能不去关注百姓心中所想!”龙玉纾淡淡道,似有若无的将上官庭芝心中疑惑解开,“朝臣乃大祁这叶扁舟的根基,由朕而及众臣,五年来朝堂腐朽至何种地步不言而喻,这是朕的错,却必须由朝臣与朕一同承担后果!”
上官庭芝闻言动容,长身而起跪地道:“臣,不及陛下万分之一思量!”
“起来罢!”龙玉纾显得有些出神,言语间却无异常,“卿未言,由何处起始为佳?”
“臣以为,于网罗天下有识之士为起始,由浅及深,展我大祁博大气度!”上官庭芝起身,朗声开口,“大祁于农业、水利、商业等各个方面皆高于诸边境之国,准各国来大祁学习诸类技艺,广散贤士于各国出使,非关朝堂更显诚意!”
“问尔敢于朕同行否?”龙玉纾始终未曾起身,她的气定神闲和从容在握足以让面对之人信心百倍,她是主,台下人是臣,这是不能逾越的底线。
上官庭芝展容,狡黠之色与其师格外相似:“但求随而往之!”
龙玉纾微怔,随即笑道:“若它日朕亡故,幼主便交与尔等辅佐了!”
“陛下正值鼎盛之期,何出此言?”上官庭芝只以此为龙玉纾倚重之语,并未过于深思,转而言,“臣倒是有件私事要与陛下言明!”
龙玉纾见上官庭芝未曾多想便也不再继续,顺着上官庭芝的话好奇道:“何事能让朕的侍中为难?”
“回陛下,臣已近而立,家中长辈劝臣娶夫,其男子乃是大姓望族的嫡长子。”上官庭芝言于此,面露难色,“母父之命难违,臣蒙陛下恩泽方得此高位,然誓不能忘十年寒窗相伴之情,臣许诺在先今生仅他一人,臣此刻正是难以两全之时,臣恳求陛下赐予一道圣旨,使臣能够得偿所愿!”
龙玉纾仰起头想了想,这要是换做以前那个皇帝一定会觉得可笑,可是龙玉纾这是第二次见到肯为一个男子舍弃天下蓝颜的女人了,公西无忧为暖玉可以舍弃性命,这个上官庭芝则是冒着被帝王猜忌的风险请旨。
上官庭芝掌心皆是汗水,他所言非虚,只是不知传至帝王耳中会被过滤成何种意思。
“祖籍、出身丢朕这!”龙玉纾笑眯了眼睛,她没心没情的不代表不允许旁人有情有义,“身世清白,朕就再做回月下老人!”
上官庭芝大喜,跪地谢恩:“臣谢主隆恩!”
龙玉纾摸出张金宣放在御案一角淡淡道:“写罢!”
上官庭芝上前将男子的祖籍、出身、名字甚至生辰八字一一写下,而后恭谨道:“请陛下御览!”
“把藩屏之事放在心上,隔日朝会,朕要看到你的奏折!”龙玉纾看了一眼金宣,平淡吩咐,“下去罢!”
“臣告退!”上官庭芝施礼,继而退出两仪殿。
上官庭芝走后片刻紫菱走了进来,看见金宣上的东西疑问道:“这是什么?”
“上官庭芝的忠心!”龙玉纾收起干透的金宣,笑眯眯道,“此人是成大事的人!”
紫菱不解却也不再问,只是回禀道:“狼王带人去了!”
“看样子她是真不喜欢朕!”龙玉纾眨眨眼睛,有几分玩味在笑容中,“若是小王子的近卫有一个活下来了,朕就杀了她妹妹!”
紫菱敛眉应下。
远隔千里,浩浩荡荡的车辕还在行进,方入山南道并无驿站,寒冬里辛苦的却绝对不会是娇生惯养的小王子。月朗星稀也盖不住紫微星的莹莹光芒,湛然而醉人的光芒已显露出磅礴大气,是有什么人出现在了帝王的生命中,以自身引导王者走向正途。
“璃儿,你终究是改不了你的性子!”车辕的窗子被敞开,诺布只着单衣斜倚床榻,看着一路随行的星辰在心中轻语,“不依靠着什么就活不下去的你曾经因着你母亲而活着,后来是为着赫连而存在,现在,你又被一个王朝牵绊。琉璃易碎,你何时愿意为自己活一次,何时愿意走出你坚固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