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深海粉黄鱼

17、巳时隅中

　　巳时……大殿……正殿
　　皇帝就这样在大殿里站着，猛的大殿镏金的雕龙大门轰然中开，猛的有强烈的日光照射进来，皇帝有些睁不开眼，不由的抬起手来遮挡，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是皇后。皇后背光站定，身后的阳光蔓延开来，皇后穿的是那件旧的朝服，赤红的底色，上面是百鸟朝凤的金银双面叠绣和金丝琉璃攒的大朵大朵的牡丹，明黄的袖口裙边上都是金玫瑰花满地打底的暗色团花，带了两串伽南红珊瑚朝珠，头上是只有在祭祖祀神的时候才要佩带梳妆的凤凰衔珠振翅的烁金夜明冠，周身气派非凡，宛若仙人。
　　皇后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双手端着个漆红几案，案里是个香炉，炉内轻烟袅袅。皇后笑着，那是皇帝久违了的笑颜，那种天真可爱的，就象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解凡尘俗事的仙子，这样的笑颜，皇帝觉得，觉得好象有二十年没有看到过了。
　　“云河，你看我好不好看！”同样的场景，恍如隔世，那年，就在皇后刚要嫁给皇帝的那一年，皇后还只是个豆蔻之龄的少女，试穿上着略现笨重和庞大的正式礼服，就开心的来找皇帝，当年也是这样，皇后双手端着个几案，里面盛的是她自己亲手炖了一天要给皇帝的汤，高高兴兴地走进来。还因为凤冠上的珠帘挡了眼睛，没看清楚门槛绊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几案就飞了出去，汤也洒了一地，皇后当时就傻了，脸一下红透，哭着就顺势赖在了地上，任凭皇帝怎么劝都不起来，弄的凤冠上的珠子也散了，礼服也污了，气的她自己是好长时间嘟囔着脸。
　　一时的记忆，那些早已经被抛掷已久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皇帝的脑海，徘徊盘桓不肯离去，可是当时光荏苒，岁月流淌，还是这样的两个人，还是这样盛装将东西端进来的样子，可是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现在的她不再会单纯的就为了给皇帝看看自己的新衣，给他尝尝自己炖的汤而来，而对皇帝送上着迷人的笑意的了，不是只有她变了，是所有的都变了，他已经不能再要求她还如从前一样的对他爱他，因为他也知道，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他们本来是手牵手肩并肩走在一起的，他们本来是要一起走完人生的道路的，只是这条路的岔路太多，他们面临的选择太多，当他们被命运的齿轮不停催促着向前迈进的时候，有时候他们都没有顾及到对方的选择，自顾自地走上了他们自己认为对或是更有利的岔路，这不是他们的错，每一个新的岔路口都有新的风景可看，都有新的人重新执上他们的手与他们相伴而行，他们总是在一个又一个身不由己和趋利避害中越走越远，到最后，当他们在猛然见回头看，最初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早就在最初的选择时就失散了，他们早就天各一方，黄泉碧落皆寻不得了。
　　他们没有办法抱怨命运的不公正，因为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如此这般，所以，当他对所有人都不公正的时候，他就是公正的了。生命和时间一样的流逝，他们也再不断前行，他们没有办法想，要是时光倒流，要是乾坤扭转，要是沧海桑田，他们没有办法，每当他们前行一步，他们的身后就不再有路，是万丈的深渊，他们没有办法，即使他们向后倾倒，即使他们摔下，有的都只是虚空和无尽的黑暗，佛说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可是命运的身后早就没有了此岸，人说奈何桥下有冥河，彼岸花因为那些土壤里的冤魂血肉开得血红象火焰般的炙热鲜红，可是既然早已经没有了此岸，那彼岸何存，有哪里来的彼岸之花。他们早就，不仅仅是他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无路可退了……
　　“云河，我来看看你……”皇后轻松的跨过了那高槛，转身阖上了宫门，向前走了几步，依然在淡淡的笑着，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不会在需要安慰和骗哄了……
　　“云河”，这是个早已经被人和自己遗忘了的名字了吧，皇帝想着，从小，从刚出生起名字也就是被起了，好象就在也没有用过，人家叫我二殿下，父王叫我老二，当我兄长当了皇帝，人家叫我王爷，皇帝叫我皇弟，现在我的名字更是一种禁忌，绝不感有人会轻易提起。现在，这或许是个有三四十年都没有用过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人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可是又有谁会真正在意这个所谓的代号，一个人降临于这个碌碌红尘，他本就不需要有名字了，他可以是儿子，他可以是兄弟，他可以是亲友，他是可以丈夫，是父亲，是爷爷，可偏偏他不是他自己，属于他的名字，属于每一个人的名字，用的最多的都不是自己，人总是在忙于执着于身上被赋予的各种各样行行色色的名字，而忽略了自己的本名，人早就在红尘铁槛内翻滚奔腾，而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来意。
　　皇后将手里的几案放在地上，皇帝有些出神的望着她，看了一会儿，“清芙，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你笑起来，就和从前一样。”皇帝柔声说着，就象很久以前一样。“云河，我真没有想到，如今，我们还能象从前一样的说话，真是没有想到啊，我们真的有好久都没有这样说话了呢。”伴随着久违的温情，皇帝也是一脸微笑，“是啊，是有好长时间了，清芙，你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呢，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么，还是……”
　　“是啊，清芙最近真的遇到了开心的事情了，云河想不想听？”皇帝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现在的皇后，而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个，皇帝有些恍惚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不对头了，眼前的东西都好象看不清楚了，都是模模糊糊的，有无数的画面在眼前晃动环绕，有自己小时候的，有少年时候的，有长大了的，一时间，排山蹈海一样的涌过来，皇帝向后推了两步。
　　………………
　　“母妃，为什么明明是我打到的狐狸，要我让给皇兄，我不让，我偏不让，为什么，明明是我的！”“你是弟弟，有什么不都应该先让哥哥来，你皇兄又不是别人，你将狐狸让给他，让了也就让了……”
　　………………
　　“以前是让狐狸，现在好，当太子的也是要让皇兄不成，什么都让，连太子最后也让……。”“啪！”“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帐话，什么叫太子的也是要让皇兄，你皇兄比你年长，又是嫡子，不用你，也轮不到你来让，太子之位就是你皇兄的，这话以后万万不可再瞎说！”“什么叫我瞎说，皇兄虽然比我年长，那又怎么样，我的文才武工哪一样比他差，我甚至做的比他都好，他那样的人根本坐不住坐不稳江山，天下之主自然是有能者居之，皇兄何得何能，就因为是长有是嫡就坐了太子么，要是他不贤德也没有关系么，只要有血统就可以了么。”“啪”“你……你……你不要再说了……”“我要说，我要说，为什么不让我说……”“孩子，母妃求你，不要再说了，母妃知道你有惊世之才不得以现，你失望，你愤恨，但你千万不要再表现出来的，自古以来哪朝哪代的皇位不是由嫡长子来继承，这是千年不变的啊，你要怪就怪你母妃我不争气，我不是皇后，也没有将你生成长子，是母妃对不住你，你不要再说了，就放过你母妃，也放过你自己吧……”
　　………………
　　“我是清芙是大将军的女儿，你是在哪个主子手下当差的，怎么这么不知道规矩，见了我也不行礼，还随意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好不让人烦厌。”“我是二……我是云河。取的是风云舒卷星河漫天的意思。”“沽名调誉，卖弄你的名字有出处是不是，哼，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名字也是有出处的，听没听过，人家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是我。”“…………”“哎，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啊，你取笑我是不是，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取笑起我来了，你……你胆子不小……”
　　………………
　　皇帝回过神来，暗暗觉得不对，扇了扇鼻翼，顿时就闻到了昨夜闻到过的白昙花香气，一种不安和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忙的咬破了袖子，将口鼻覆盖住，就在这时，皇后一个上前，将皇帝的穴道点住，“清芙，看来你今天来的确象是有什么事的吧，不愧是将军的女儿这么久了，武功依旧啊。”皇后听了一笑，走到台阶上坐下，将一手扬起，那是漂亮华美的朝服上的唯一的缺陷，一道很旧口子，四周围氤氲着的，是没有洗去的血痕，“云河啊，今天难得我们这么和气的到了一处，我们来叙叙十年前的旧吧……”

作者有话说

　　这本来是一个大章，因为是文章第一个高潮部分，两个主角的一次碰撞，所以不太好按照人物来划分，所以这个只能说是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