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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漪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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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虎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被茑萝逼迫着坐在梳妆镜前倒腾着。
茑萝那丫头简直就是个魔星,得知我忘了以前的事情以后,便整日里粘着我,有事没事的给我讲她以前和天佑公主的那些往事,说是看我会不会记起些什么,只可惜她与我年龄相仿,那时也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能记得的事情着实有限,讲完了那些她记得的芝麻绿豆的事情,便要去找这园子里从前的老人来帮我回忆回忆,我却因为尚不敢肯定自己的身份,所以坚决阻止她将这些事张扬出去。
今天她故事也没得讲了,又见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便说想拉着我去她和天佑公主小时候常去的地方转转,我这几天也躺得不耐得很,一听她的提议,兴致颇高的起床穿衣梳洗。哪知道那丫头一见我穿了一身男装,惊得下巴都快落到地上去了。她从小长在明荷园,想来从小接受的便是大家闺秀的教化,言行举止虽然略显跳脱,却仍旧无法接受我这个她心目中本该高洁优雅的公主竟是个假小子的事实,于是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好一顿自怨自艾,只恨自己这些年没能陪在我身边好好照顾我,才让我堕落到如今这不男不女的田地。
我被她一顿干嚎吓得不轻,为了避免接下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只得老老实实地任她折腾。
想来我如今这幅样子大约有些惊悚,以至于一向淡定从容的笑面虎此时也从容不起来,半张着嘴站在门边瞪着我,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茑萝却十分不会看眼色,竟硬生生的将身着水绿色长裙,头上叮叮当当乱响一气的我拽起来拖到仍旧发着呆的笑面虎面前,献宝一般的嚷道:“柳公子,你看看我家公主,是不是很美?”
我一愣,问茑萝:“他姓柳?”
茑萝敷衍着“嗯”了一声,锲而不舍的追问笑面虎,“是不是乍看起来很像王后当年的模样?”
笑面虎却并未回答她,只低低一笑,意味不明的感叹道:“没想到你着女装竟是这幅模样!”
笑面虎姓柳?我迅速在脑海中搜索所有我知道的姓柳且与周王有过渊源的人,思索半晌,却连半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我正想扩大扩大搜索面,手臂被人使力一拽,我下意识的向前一步,一个不察踩到了长长的裙裾,惊呼一声,身子顿时向前栽去。
一双手稳稳地揽上我的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穿了女装,竟连路都不会走了么?”一提气揽着我飞身从大开的门口向外飞去,扬声对身后的茑萝道,“你家公主这样打扮很美,以后就都这样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称赞很美,我禁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境,连忙挣扎着叫道:“喂,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快放开我!”挣扎不过,我怒由心生,抬掌便要向他拍去。
他一挥手拂上我的穴位,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耳侧:“再敢和我动手就又封住你的武功!”
“你无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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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回廊,飞过凉亭,掠过拱桥,路的尽头便是一座阁楼,竟是建在悠悠碧水之上。门匾上三个苍劲挺拔的大字———《漪兰阁》。
我曾偶然间听萧瞮说过,穆王后闺字漪兰,这阁楼既名为“漪兰”,想来,必是当年穆王后所住了。
这整个明荷园虽算不得奢华,一路行来却处处透着雅致,看来周王当年确实费了一番心思的。就说这漪兰阁,不仅是临水而建,那悠悠碧水之上还漂浮着成片成片的翠绿明艳的水兰,清风拂过,一池鲜亮明快的绿色轻轻的飘荡着,跳跃着,追逐着••••••碧波漪涟,兰香缭绕,漪兰,漪兰,着实与阁名相得益彰!
我尚沉浸在美景之中,笑面虎已经解开了我的穴道,率先推门进了屋。
我看了一眼半开着的门扉,终是抵不住好奇心,恨恨的瞪了一眼隐在门内的笑面虎的背影,抬脚向里走去。
屋中虽是洁净无尘,却阴阴的毫无人气,想来是因为常年空置的原因。正对着门口的是一扇十分精致的绣着莲花的屏风,转过屏风进了屋,屋内布置得极为素净,并没有多少华丽的装饰,只四面墙上悬挂着一些字画,最为显眼的是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的一幅并蒂清莲图,着墨极为淡雅,没有任何背景,只一支并蒂莲依偎缠绕于纸上,旁题七个字:一生一世一双人,落款不出我预料,是周王的名讳远鹤。
一声轻响,不知笑面虎在哪里按了一下,并蒂清莲图竟缓缓的向后退去,“嗒”的一声,停了下来,接着,凹进去的地方缓缓的落下另一幅画来。
那是一幅人物画!
画中是一对年轻男女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画中的小女孩微微撅着嘴,涨红着一张小脸,坐在女子的怀中,还在微微的挣扎着,似乎是因为坐了很长时间而有些焦燥。
抱着女孩儿的女子身着一袭淡紫长裙,歪坐在一张美人靠上。美得惊人!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以翰墨为香。从前在书上看到这样的形容总觉得有些浮夸,如今却觉得似乎只有这样的话才能用来形容画中的这位女子,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前方,眼角的余光却似嗔似怒的瞪着怀里的小人儿,似乎在警告她安分一点儿。美人靠旁边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儒雅温润,气度不凡,他一手扶着女子的肩膀,一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着宠溺的笑,静静的凝视着身旁的妻女,温柔中透着一丝对妻子怀中的小人儿的无奈。
我的头突然一阵刺痛,脑海中隐隐的有些画面在闪动,似乎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了,待要仔细分辨,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那画中涨红着脸挣扎着的小女孩,分明就是我小时候的模样!
“这小女孩是你吧?”身边传来笑面虎的声音。
我抚了抚有些发闷的胸口,苦笑道:“如果我没有一个双胞胎姐妹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
笑面虎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不问我画上的这对夫妇是谁?”
“这幅画既然能藏在这里,还用得着问吗?”这画上的人除了是周王夫妇还能是谁?
“多么恬静美好的画面啊,即便是画在纸上,那快要溢出来的幸福也能羡煞旁人。”笑面虎转头看着墙上的画,轻轻叹息道,“只可惜,月盈则亏,盛极则衰却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我一愣,突然有一股凉气窜上心头。
笑面虎说得没错,盛极则衰。彼时,他们是何等的幸福美满,怎能想到,一年不到,竟然生生的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我还记得,穆王后逝于昭文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那一年,天佑公主五岁,而我,正是昭文十二年正月初二被萧瞮从路边捡回来的,据他所说,我因为寒气侵体,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我身上的寒毒也便是那时落下来的。如今看来,我必然是在穆王后去世之后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流落在外被萧瞮所救。
只是,若我已经流落在外,那个在周王宫深居简出了十一年,昨天在慧灵寺被笑面虎劫持的那个天佑公主又是谁?难道是因为我失了踪,周王担心无法对昭文帝交代而安排的吗?
脑中思绪纷杂,想来想去也无法理得清楚,只得先按捺下来。如今我最需要弄清楚的不是当年的那些旧事,而是面前的这个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自那日我醒来之后消失了三天,现在突然冒出来将我带来这里到底又是所为何来?
“你一直问我是什么人,”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神秘的道:“其实我并非姓柳,而是复姓公孙。”
复姓公孙?!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失声道:“你是皇族?”
他只是笑看着我,并不答话。
我忍不住上上下下的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眼前的人面容俊美,心思缜密,气宇轩昂,这天下间,年龄相当,又能有如此风姿的皇族子弟,统共也就那几人而已!
“太子公孙弘博、皇四子公孙炎、吴国世子公孙栎、晋国二公子公孙朔,还有祈国世子公孙恪,天下皆知,这五位公子各有千秋,是大宣皇室中最为出色的少年俊杰,太子弘博儒雅温润、品行宽厚,皇四子炎风采卓越、倜傥不羁,吴国世子栎俊美绝伦、少年风流,晋国二公子朔武艺非凡、侠肝义胆,祈国世子恪••••••”我微微一顿,皱眉沉思,低声自语道,“让我猜猜,你到底是哪位公子••••••”
“祈国世子恪如何?你为何不说?”他挑着眉满脸笑容的看着我,眼中光芒闪动。
祈国世子恪,谦谦君子、仁孝过人,这是萧瞮曾告诉过我的世人眼中的公孙恪,只是面前的这只笑面虎哪里有半点谦谦君子的样子?看来传言终究当不得真的。
我微微一笑:“祈国世子恪啊••••••笑里藏刀、性狡若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