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言簪语》九井

3、第三回

　　飞仙教之围并没有存续太久。
　　十五年前闭死关的灵境山流岚仙子终于突破境界，在合围以后的第二年出关下山，加入了飞仙教与正派联盟的战局。
　　有人说，流岚仙子乃是子督上仙的红颜知己，两人早就以兄妹相称。也有人说，流岚仙子与子督上仙有意结成双修道侣，待飞仙教攻破之后，两人将要在否极山广岚宫大婚。
　　主人说，原来，那就是他的岚儿。
　　看来，子督是不会回来接主人了。

　　子督上仙与流岚仙子联手，势如破竹。不过两个月，就打得飞仙教丢盔卸甲，别说是被围的总坛教众，就连合围之外的援兵也都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又过了十天，包围已收缩到了仙福宫外围。如今的飞仙教不但教主下落不明，护法长老也死的死、跑的跑，全靠圣女洛元初一人在苦苦支撑。
　　自合围开始，主人便被锁在了屋里，除了洛元初，她见不到任何人。但是偶尔的，看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女也会小声聊天，主人便静静地听着。
　　昨天那些教派开始集结围攻咱们总坛了，带头的你猜是谁？——当然是子督上仙！
　　昨天异地教徒的第一批增援已经到了，我看外头那些人撑不了几天了。——听说有两个教派已经逃跑了！
　　昨天宫主和子督上仙斗法，输得好惨。——嘘，别说这个！
　　昨天宫主又输了。——不是叫你别说了。当心被宫主听见，扒了你的皮！
　　昨天听说流岚仙子来给子督上仙助阵了，他们二人简直琴瑟和鸣，般配至极。——这个宫主也不爱听啊！
　　昨天……

　　渐渐地，宫内人手越来越紧张，最近几日，洛元初都无暇派人来看守了。而主人也已经孱弱得只剩一副皮包骨头，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叫我等，可他一直不来。”嘶哑的嗓音，犹如梦呓。
　　我很难过，努力运转自己的灵力，悄悄输送给她。可我的灵力对她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我所做的，至多是帮她再撑过一个晚上，明天如何，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主人睁开双眼，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洛元初。
　　她依旧娇美如花，只是眼底透着掩不住的疲惫与厌恶。看到主人睁眼，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来杀我的吗？”主人艰难地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恐怕活不过今天了，在这个屋子里虚弱而死，还是被洛元初取血而死，差别已经不大。她第一次没有喊洛元初“宫主”，也是第一次勇敢与之对视。
　　“你想死？”洛元初走近几步，她望着主人摇摇欲坠的身躯，心中很是愉悦，“洛广岚，本宫主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主人从来没有听过“洛广岚”这个名字，洛元初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
　　“我…已不想活下去了。”主人闭了闭眼，“我不想等了啊。”她说得很轻，是说给自己听的。
　　洛元初奔到床前，掏出一个绿色瓶子打开药封，捏住主人的下巴灌了下去。
　　“呵呵，你想死？本宫主偏要给你续命！叫他看看你如今这副求死不能的样子！”
　　主人被洛元初拖着带出了屋子，她意识已有些模糊。
　　洛元初带着主人飞身而上，落在了仙福宫宫顶。而正对仙福宫的半空中，已站了一男一女。
　　男子貌若谪仙，白衣胜雪，女子美丽婀娜，红衣如火。
　　我认出那男子正是令主人伤心欲绝的子督上仙，至于那女子，想来便是盛名在外的流岚仙子了。
　　“你要的人，本宫主给你带来了。”洛元初笑嘻嘻地在主人眉心一点，遮颜术顿破，露出了主人本来的模样，只是此时她虚弱至极。
　　“这是何人？”流岚仙子打量着主人，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子督上仙的乖徒儿，你认不得？”洛元初面含讥讽之色。
　　流岚仙子凤眸一眯，“洛广岚我自然认得。只是我怎么知道，你带来的这个，是不是真的洛广岚？”
　　“真的假的，问你心上人不就知道了？”洛元初懒得与她废话，转而望向子督上仙。
　　“你这妖女，休得胡言！”流岚仙子一甩袖子，震塌了仙福宫一个角。
　　“哎哟，你好凶呀。”洛元初挑挑眉，朗声道：“子督，若是这婆娘再发疯，本宫主可不保证会不会‘不当心’弄死你徒弟。”
　　流岚仙子气得直跺脚，忙拉住子督上仙的袖子道：“上仙别听那妖女胡说，关心则乱，咱们可不能上她的当。洛广岚失踪已久，兴许早已不在人世，我看这定然是个假的。”
　　子督从袖子上拂去她的手，淡淡站开了一步。
　　“洛元初，你要如何？”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流岚望向他，却无法在他眼中找出一丝波澜。
　　“我也曾是洛家的骄傲，当年要去否极山拜师的明明是我，而我这位好姐姐不过是送行，竟抢去了我的风头，被你收为了唯一亲传。你告诉我，为什么？”
　　子督看着她，没有作答。
　　“洛元初，当初即使没有你姐姐，子督上仙也不会收你做亲传弟子。”流岚仙子不屑地撇撇嘴，“以上仙的修为，亲传弟子几百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其中因缘际会岂是你懂的？”
　　洛元初眸中满是怨恨，又道：“就是因为做了子督的亲传，洛广岚才能在百年内结婴，成为家族之光。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我只好加入飞仙教，费尽心机才爬到如今的位子。”
　　“幸好老天有眼，叫她落到我的手里！我求教主废去她的修为和记忆，将她藏在我身边，就是在等今天这场好戏！”洛元初畅快大笑起来，“人人都说子督上仙爱琴如命，不如就用你那紫玉伏魔琴来换这废人回去，可好？”
　　“好。”子督答得干脆。
　　洛元初愣住了，她无数次设想过若是真到了这么一天，子督会怎么答。也许恼怒，也许犹豫，可她从未想过他竟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用举世无双的仙器，换一个废人。
　　“万万不可！”流岚仙子一甩袖子，“假的也好，废人也罢，都不值得上仙用紫玉伏魔琴去换！”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洛元初看了流岚仙子一眼，回望子督的目光变得非常狐疑，答应得如此干脆，该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子督右手轻划做了个抚琴的动作，一张通身灵气逼人的紫色六弦仙琴便出现在他手中，他温柔地抚摸着琴身，淡淡道：“紫玉伏魔琴在此，你是不想要了？还是…你不敢要？”
　　突然，他扬手将紫玉伏魔琴往上一抛，一道紫光冲天而上，与此同时，洛元初与流岚仙子皆化作两道虚影，向那紫玉伏魔琴极速飞去。
　　昏迷中的主人被洛元初匆匆丢下，正要跌落宫檐之际，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紧接着，她再次落入了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