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不灭》清雪

1、缘起不灭

　　“芒辰，今天感觉怎么样？”一名身穿医生服的清丽女子微笑着，询问病床上面色稍显苍白的男孩。
　　男孩眨眨晶亮的大眼睛脸上浮出笑意，“红泪姐姐，芒辰今天也很健康。对了，姐姐今天有没有带‘幸福卡’呢？”
　　红泪回他一朵微笑，放在口袋里的右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写在那张微微泛黄卡片上苍劲洒逸的字早已深深印在她心里：怎么可能忘记，那上面留下的是“他”生命的绝响呵。
　　一阵清风吹进室内，带来了春天混着泥土气息的花草的芬芳，芒辰高兴地叫道“红泪姐姐，好温暖的风呀！”
　　风，刻意隐藏的伤痛在听到这个字的一瞬间，满溢了出来，再也无法遏制。回忆如潮水般倒卷出来，冲破了记忆之门。
　　当时风起，烛影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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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里翠碧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仰首望天的女孩，神情十分专注。
　　“丫头，又在幻想了么？”一把清朗的男声在女孩头顶响起，声音的主人也坐了下去学她那样看天。女孩依旧望天，只有嘴角微扬出的一抹惬意泄露了她的心情变化。“你说人为什么而活，怎样活着才有意思呢？”
　　“噢，那和你每日看天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也许，答案就在天上呢？”女孩终于收回目光，青春的脸庞上满是笑意。
　　“我看，你只是贪恋那一碧如洗的湛蓝使人心情舒畅罢！”男子不以为然的戳穿女孩的“答案”。
　　“究竟生命何意？”女孩喃喃自语，方才只是随口提提，现在却真正引起了她的深思。
　　“人自生到死始终都在追寻生命的真谛。无论人类如何去看它，它总是真实而客观的存在。生命最易掌握，因你一出生便拥有它；生命亦最难掌握，任何枉自更改其轨迹的人都会得到报偿。对我来说，生命是一切存在的巅峰。只有人有自由的意志，能为自己的存在反思并作出抉择。不断反思自身就是通向认知自身存在的唯一价值。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是在生存和衰败中激燃出的火花，都会成为生命长河中的片段零落——”在他和煦如风的温柔诉说中，小小的“爱苗”在她心里扎根生长，并带起一片深挚无悔弥散进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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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大医学系自习室里红泪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手拿一本《现代医学概论》正看得津津有味，前面倒坐的是一名长相颇可爱却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女生。本来打算充耳不闻的红泪在对方十万火力级注目礼下终于无奈地放下了书，“宋蓉大小姐，你是我的第一好友没错。可是，我拜托你，别选在我看书时进行‘疲劳轰炸’，行么？”宋蓉听了非但不以为意反为终于引起好友的注意而兴奋，“红，你听我说，这次真的是特大新闻。你要不听会后悔终生！”说着还挥了挥手里的一盒带子。上面隐约有四个字，字体依稀有些眼熟。红泪的心突然一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向来只为医学研究起伏的情绪竟然生出了波动。
　　“这是音乐系才子、全校师生的偶像（以下省略一千字）——，王子殿下委托我转交给你的——”红泪的脑际轰然一震，下面的话什么也听不入耳了。
　　真的是他，全校只有他被人称为“王子”，就连教授们有时也凑趣地叫他“王子”。这实在是因为他是音乐天才，古典乐界的奇葩，他的才华常常让博学的教授们也叹为观止。然而，他却是从不作曲送人的，除非是应导师们所求。
　　“柳、红、泪！”宋蓉挫败的低吼，可当事人仍在魂游太虚。她自怜的又念了几句终认命地把磁带装进随身听还按下PLAY键，甚至把耳机塞进红泪的耳朵。“你好自为之吧。”转过身，宋蓉去找其他人继续她的“每日播报”了，再不理让她无数次踢到铁板的好友。
　　“风中情缘”这时的红泪也终于看清了带盒上洒逸的字迹。满耳充塞着他清朗悦耳的歌声，宛转的曲子、淡然的嗓音和谐地交织出一份撼动人心的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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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四日，对于新新人类们的意义不亚于春节，甚至份量更重。整个校园笼罩在一股浪漫气氛里，不断有人收到女生的巧克力，正应了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句老话：当然有收不到巧克力和送巧克力被婉拒的。红泪，她从来也不是其中一员。当然，并不是没有男生向她示意，只是她全不在意罢了。然而，这次她却自愿加入其中：因为徐风缘。原本，她也做好了被拒的心理准备，所以当风缘欣喜地收下她的自制巧克力时，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风缘就被一大群拥护者拥到一旁去了。不一会工夫，风缘就又收到了许多份巧克力。
　　原来，只要是女生送的巧克力他都会收下。这，就是他的绅士风度、王子风范么？这样想着，红泪的心里似乎很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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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姐姐！” 芒辰责怪的声音把她从回忆拉到了现实里。
　　“芒辰，对不起。哦，你的午休时间到了。来，乖乖躺下吧。”芒辰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仍旧有些心不在焉的红泪，只能听话的躺下，任由她为自己盖好被子。“午安。”红泪转身离开，行至门口处时一声童音飘进耳朵里“姐姐，希望‘幸福卡’真的能让你开心。”红泪的脚步微微一顿还是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也阻断了病床上早熟男孩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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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泪在办公桌前坐下，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在了那静静躺在桌面上的档案袋。“先天性心脏病”她喃喃自语，即使经过了五年岁月的洗礼，这六个字所带来的沉重依然压得她难于呼吸。正是这个沉重永远带走了她的一生挚爱。
　　风缘呵，如今你在哪里？
　　当时风起，烛影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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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徐风缘办了休学！
　　消息轰传遍整个校园，全校震惊。她更震惊：他，真的走了么？她一直以为或许，在他心底她是有份量的，但他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红泪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不久，有人出来了，却是他的朋友----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他说如果你来找他，就把这个信封交给你。”
　　她颤抖着，好半天才展开了信。短短的一封信却无异于把红泪打入痛苦的深渊：
　　致柳红泪
　　也许你会觉得很突然，但这个决定是为了升华我的音乐生命，所以我去了维也纳。不能再和丫头你一起看涛生云灭了，很遗憾。我是刻意不告诉你偷偷离开的，因为告别仅仅是把分离的不舍无限延长，而徒增伤感从来都不是我所乐见的。我们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吧：你是个好妹妹。祝幸福！
　　徐风缘
　　这一刻天地变色，她的世界里一切美好、快乐、幸福全部崩溃了，只余一片无尽的黑暗、深沉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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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医生，有客人。”
　　已经从医两年的红泪在她生日这天迎来了一名意外访客：维也纳知名“音乐教父”布鲁?金斯大师。金斯大师的来访在她本已死寂了的心湖上投下一块巨石：徐风缘在月前去世了。
　　“他是我见过最坚强也是最优秀的孩子。可惜~~~~这大概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谓的‘天妒英才’吧。” 金斯大师带着对风缘满腔的遗憾、惋惜走了，只留下了他唯一的遗物：一个沉甸甸的档案袋。
　　沉默良久，红泪才打开袋子。奇怪，最先看见的竟是一份病况记录。还有就是一个日记本。看到日记本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不看，翻动下不小心掉出了一张卡片：
　　致红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情绵绵无绝期。
　　无缘的风
　　那久违的字迹竟然诉说着深情挚爱，震撼之下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打开了日记本：
　　12月11日 天气 晴 心情 晴
　　我是个孤儿，从小靠孤儿院救济长大。一路求学凭借的是奖学金和课余时间的打工。~~~~但我从不自卑，因为我相信“天道酬勤”。
　　10月20日 天气 雨 心情 雷
　　今天是黑色星期五，恰好和我的生日碰到了一起。~~~~为了庆生一时心血来潮去医院献血，体检后医生竟然告诉我：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情况相当不乐观，应该立即动手术。~~~~然而他口中的手术费对我来说无异于是天文数字~~~~
　　9月4日 天气 晴 心情 多云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生命原本是一个人最大的财富，但在我它却是一根因绷得过紧而随时可能断掉的弦。~~~~如果不是对音乐的热爱，恐怕我早就没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因为我知道自己所走的这条路是早已经注定的惨淡结局~~~~
　　3月19日 天气 多云 心情 晴
　　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是平易近人的音乐骄子。每个人都喜欢我，都把我当成朋友。其实，那只不过是没有人走进我的心罢了。~~~~我这一生早在开幕时就决定好了要扮演的角色：一个来去如春梦，了无痕迹的过客。~~~~这样身边的人才不会因我的消逝而黯然神伤，我自己也能走得安然。
　　7月25日 天气 阴 心情 大晴
　　没想到命运也会脱轨，生命里的意外终于还是在我全无防备时出现了：柳红泪。美丽、耀眼的红泪，她的身上满是生命激越张扬的活力。~~~~情不自禁地，我想通过她感受生命~~~~
　　2月14日 天气 晴 心情 雪
　　~~~~从没有一刻让我如此痛恨命运，如果我能主宰自己的生命，我决不会放弃。可是，现在，我只能放手。~~~~但愿红泪能因为我的离开而得到真正的幸福。~~~~因为挚爱，所以离开；因为深情，所以绝情。原来真的如泰戈尔所说：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故意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故意装作毫不在意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 ……
　　所筑起的一道鸿沟..........
　　6月15日 天气 大雨 心情 晴
　　多么希望我可以有再多点时间，哪怕一分一秒也好，可以用这一分一秒思念她。~~~~我知道，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天我都会把自己的病情详细记录下来，也许这些东西有一天能帮助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就算是死了我大概也会从坟墓里笑活过来吧。
　　1月20日 天气 晴 心情 晴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原来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惧，只是因为它会让你再也见不到、听不到、更感觉不到你深爱的人。~~~~但爱上她，我从不后悔。因为如果把她从我的生命中抹去，生命对我来说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可惜，还有十天就是她的生日了，看来我是不能再在这里默默为她庆祝了。
　　红泪早已经泪流满面，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这本病况记录承载的是风缘最后的生命轨迹。风起了，吹开了那本病况记录，每一页纸的背面都是满满的一个名字：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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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又是红泪的生日，也是芒辰动手术的日子。“风，你在看着我么？有了你的帮助，我一定不会失败。”一阵风吹了过来，暖暖地包围了红泪，仿佛风缘温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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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却如同世纪般漫长。当“手术中”的红灯熄灭时，芒辰的生命之花却□□重生了。这也是医学史上第一例成功治愈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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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我成功了。以后，我会继续拯救更多像你一样的病患，你会在天上守护我罢？”微风习习，抚去了她的泪，恰似风缘温柔的手，安抚着她不曾远离悲伤的心。
　　这一刻，她才真正释怀了。因为她知道：其实，风缘一直不曾离开过；只是化作了一阵清风，永远陪伴着她。
　　当时风起，烛影摇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