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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彼此画地为牢(下) ...

  •   ***

      赵司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专家诊,他从来不在工作时间接听私人电话的,可是当他看见家里的电话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和患者致歉,接了起来。
      颜晚只记得他一个人的电话,大片的血迹罕见的没有引起他的恐慌,但是在电话里他还是语无伦次的说着情况,赵司楠却懂了。
      利落的联系了120和穆呈贺,这边他第一次在办公室里粗鲁的脱了白大褂冲出办公室。
      颜早被送往手术室的时候下|身被血染的看不出来裙子的本色,赵司楠本来不知道她是因为摔了一跤才导致大出血的,来产科的途中他还在想明明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的,怎么会提早这么多。
      当他看见的时候,身为医生又是家属他也不得不惊慌了。
      “穆呈贺!你要力保颜早没事。”穆呈贺接到通知本来准备入产房的,看见她那个样子也略微的一怔,然后迅速的想要进手术室。却在门口被赵司楠拦住。
      赵司楠面上依然看不出来什么,可是那双眼睛是穆呈贺从来没见过的黑,他也异常正经严肃的说:“你现在是身份是医生还是病人家属?”
      赵司楠被问的一愣,穆呈贺接过来120车上急救的患者记录。“孕妇可能出现大出血,家属如果同意的话请在这上面签字。”最后可能于心不忍这样官方的言辞他又说:“你放心,颜早本来也快要生了,如果不是摔了一下,可能顺产的机会比较大。现在决定剖腹产,我一定保他们安全。”
      赵司楠有些木然的接过来手术同意书,签字的时候一贯写的顺风的三个字在写两个字的时候戳破了纸张。
      穆呈贺接过来同意书就要进去换衣服,手臂突然一紧。他顺着去看,赵司楠此时双眼通红的样子他毕生难忘。
      作为一个男人他懂他的不能,而作为一个没经历过的身份,他除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无其他。
      赵司楠说:“拜托了。”
      简单的三个字,是这辈子赵司楠唯一的一次张口求人。

      颜早好像做了一场梦。
      开始的时候好像在火里烧,大片大片的火在她身边燃烧,可是却没有烧到她身上,眼前却是大片的红。突然下腹一疼,钻心的疼。
      她使劲的挤压,像每次产检的时候穆呈贺告诉她生产的时候的样子,可是又好像徒然无功的样子。她只有奔跑,使劲的奔跑,甩掉那些阴魂不算的火种,如雷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胸腔,本来是一个的后来变成两个,不是很清晰的,她只有停下来费力的听。
      好似在黑夜中寻求同伴的那种渴求希望的感觉。
      她希望能有人知道她此时一个人的恐慌,可是声音却在一会功夫就没有了,四周也没有了火。只是黑洞洞的,她俯下身体,团抱住自己,肚子空荡荡的,好像饿了一样,又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没有哭,她确定的。
      颜早不是爱哭的。
      小时候在乡下因为她妈妈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哪怕是最简单的粗布麻衣都能传出来风韵犹存的味道。又是外来的,流言四起,常常有一同玩的玩伴拿着土块仍在她鲜艳的衣服上骂她是“野种”。
      那时候她没哭。
      后来有一天,一个男人闯入她家那时候还算是比较奢侈的家,她记得她趴在窗台上看那个男人去拉妈妈的手,被她妈妈狠狠的甩开。那时候她不懂什么伤心,可是她却清楚的看见妈妈眼睛里像丢了玩具一样的难过。
      已经记不住男人的眉眼,只记得那辆停在村口黝黑发亮的轿车卷着沙尘渐行渐远的样子。
      很多年以后她经常站在穿衣镜面前细细的看自己的那双眼睛,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没有环境,没有人物,独独的就这双眼睛。
      似曾相识,又莫不相识。
      后来她穿了长那么大最好看的一件裙子,妈妈牵着她的手最后在镇口和自己依依惜别。
      路那么长,她却走了那么远。
      最后找不到来时路。
      那时候她没哭。
      她窝坐在都是同龄人的福利院里,同样坐在角落里的还有一个男孩。
      听别人说他是聋哑的,又聋又哑。
      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想,你看,被抛弃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可是后来有一对夫妻焦急的闯进来,对院长千恩万谢。
      谢谢他们拾到自己走丢的儿子,颜早当时躲在大门口看着那个孩子,他眼睛里一片荒芜。
      那时候她是羡慕的。手里攥着那个孩子送给自己的小玩意,硌的手掌生疼。
      后来她被大伯找到,她当时真的是很兴奋的,终于有个家。
      哪怕是别人的家,她是寄存的。
      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被轰出去一般,直到有双温暖的手盖在她的头顶。
      幸福的时间总是经不起挥霍的。
      她知道她有了个弟弟,突然就想起来是不是像那个聋哑的孩子一样,心地善良,喜欢自己,喜欢在手掌上写“姐姐”两个字的男孩,那样子的弟弟?
      毕竟血脉相称,得知父母的事情之后她有过难过,更希望的是能找回来自己的弟弟。
      可是当时她站在门口,听见大伯说“就算他是颜家的孩子怎么样就算颜早不是又怎么样?我颜建伟带回来哪个哪个就是!”
      她站在门口好久。
      那时候她没有哭。
      只是转身,第三年出国留学。
      带着她的弟弟。
      有疼痛窜过四肢百骸,她恍惚的看见有人抱着一个婴儿离她越走越远。
      她想喊的,可是一张嘴却发现她没有理由、没有声音去喊。
      只能伸着手在空中虚虚的比划着。
      焦急,可是无能为力。

      有阳光冲破黑暗,赵司楠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有好半天她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赵司楠温暖的大手盖在她的额头上,浅而熟悉的声音问:“还疼么?”
      那么多苦,那么多疼,她都没有哭,就为了赵司楠这一句话,她边晃着脑袋边落泪。这一动她才发现刚才的疼不是梦,是真的四肢百骸的疼,尤其是肚子。
      想到肚子,她下意识的去摸。
      可是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那份恐慌越来越大,哭声也越来越急。
      有护士进来,“赵医生,主任请你去一趟育婴室。”
      赵司楠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听见这句话脸上犹自还挂着泪但是却停了哭声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询问的颜早。
      “昨天中午你剩下了唯一一个早产却比正常生产还大了一圈的男孩。但是呈贺担心早产导致免疫力会比较弱,还是放在了保温箱里。”他抬手看了看表,“正好24小时了,估计他让我去签字,孩子可以送来病房了。”
      说完他眼神柔软的不像话,突然俯身在颜早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说,“谢谢你。”
      颜早看着他出了病房还有些怔忡,额头上一块热乎乎的,好似那柔软的唇还印在上面。
      已经退回去的眼泪又有些冒出来的趋势,被她硬生生的憋回去。
      她明白他的谢谢。谢谢你辛苦的生下他,谢谢这么坚强,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家。
      而她,终于做了妈妈。

      后来等颜早精力稍微充沛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大出血的多么严重,本来就瘦小的她又因着怀孕,幸好原来被保养的不错。穆呈贺说这些的时候颜早看着站在他身边同样来看自己的金淑妍的时候有些吃惊有些欣慰的。
      穆呈贺和金淑妍。
      想着想着就觉得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对,同样喜忧参半的还有赵司楠。
      挂不得他总觉得穆呈贺不对,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和颜早之间的事情,谈论起颜早的时候熟稔的好像不是通过他两个人才认识的一样。
      童安忙上忙下的照顾孩子,仿佛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爱,有时候看着童安那种样子觉得,或许每个人都有一层纱掀开之后疤痕满目。
      有些人选择用纱遮掩,有些人愿意曝漏出来。
      她不知道她属于哪种,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都不愿意颜晚被发现,可是当有一天颜晚不得不出现的时候她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就好像你藏了好久的宝贝,生怕被别人发现一样,等有一天公诸于世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根本不屑于故。
      比如赵司楠,比如赵家的人。
      或许不包括颜建伟。
      颜建伟第一次看见成长到这么大的颜晚的时候表情可谓变化多端。最后可能是太心疼颜早了——毕竟是在眼前长大的孩子,视若亲生。
      如今也做了母亲,又看见了其实真正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经历种种,颜建伟只是慰问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赵司楠主动的去送。
      屋子里就留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颜昭。
      比上次看见颜昭的时候他又瘦了一些,整理的干净许多。像是一个大好青年一样。
      颜早歪着脖子看他,终于把他看毛了“看什么看?!我又没长出来犄角来。”
      颜早收敛了眼神,“你有什么打算呢?事情都过去了,你不是说要出国么?”
      颜昭没想到她会问这些,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嘲笑自己。
      “可能看不见我外甥满月了,”颜早没懂,“我下周要去香港了。读博。”
      颜早恍然大悟,“也好,丢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早点找回来早点成家立业。”
      颜昭苦笑低声说,“我丢的东西,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除了颜早的病房就看见颜晚,瘦小的一团坐在走廊橙色的公共休息椅子上,他走上去拍了拍低着头的颜晚的肩膀。
      颜晚不认识他,茫然的看他。
      颜昭被他看得一愣,多么相似的一双眼睛,但是比他要黑要干净要纯真。
      如果当初他也能勇敢些,或许这个孩子也不能这样有家不能回。
      他又拍了拍颜晚的肩膀,然后直起身子向尽头走去。
      这个世界上唯独没有“如果”。

      赵司楠送完大伯回来的时候颜早正倚着床头坐着,大床边上婴儿床淡蓝色的床单泄了他一眼。
      他柔了眼睛走过去,“累吗?要不要喝点水?”
      颜早没有说话,看着赵司楠下巴上冒出来的一片青。
      “你应该剃剃胡子的,孩子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爸爸这么邋遢会伤心的。”
      赵司楠没有说话,却挪了身子坐在她背后让颜早靠着他。
      颜早没有拒绝。
      “……没关系,他应该知道他爸爸其实是个有些闷骚有些看不清事情有些不分轻重缓急,有些……不完美的人。”赵司楠如是说。
      好半天颜早说,“赵司楠,和我在一起很累的。你应该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爱她宠她一辈子的。”
      经过生产,当有一个生命真切的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时候,你可能才会觉得生活其实不就是那个样子的,如果已经委屈了颜晚,她怎么舍得再委屈自己的骨肉?更何况她每每想起来颜晚那着获奖的那份传真的样子就觉得或许过去的几年里她一直按照自己的医院规划着颜晚的生活。
      赵司楠圈了圈手臂“这个世界我认为很好很好的女人在我怀里。宠她一辈子不是问题的,至于爱……”他一停顿,颜早却屏息听着,“我们之间的爱或许比爱情轻一点比亲情重一点,这种感情,能让你又再大的委屈也能守着我,为我生儿育女。”
      颜早欲盖弥彰急急的打断啐他“臭美!”
      赵司楠笑了笑,没有承认没有否认。
      颜早又问:“赵司楠,为什么会是我呢?”
      这次赵司楠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是颜早。
      那个昏暗的楼道里,有些反应不灵敏的感应灯下,他吻她,那一刻说出来:我们结婚吧。不仅仅颜早要考虑,问过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欠考虑。
      可是哪怕犹豫过他都没有后悔过。
      或许颜早说得对,他的确自大臭美了些,从他第一次看见颜早的时候他就觉得颜早这样的女人有一副强大坚强的盔甲,内装着一刻柔软的心。
      能够浸泡、侵蚀他的那种孤单。
      哪怕是千万人之中,热闹非凡里,他也是只身来往的那种孤单。
      第一次看见颜晚并不是那天的雨中的约会,而是他和唐果为其为什么出现在医院成为他的同事争吵以后。
      他有些乏力的任其随便。
      开着遇见一个红灯的时候转头间看见在广场做活动的颜早。
      那时候她还是少年杂志的编辑站在与她年龄差了一大截的青少年里完全不显突兀,和那些总是有一肚子委屈不平、心事的孩子们讨论着什么。那些孩子们散去,她依然站在原处,迷茫的眼神和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隔了那么远赵司楠却看得清清楚楚。高跟鞋拉出来她的高挑。
      孤零零的站在那,长发披肩。
      像一只脱了队伍的雁。
      而后又一波孩子拿着纸笔围住她,她又笑起来,和蔼的给签名。边签边说着什么。
      知道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开始催促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得出了神,挂档、踩油门,他却没有离开只是挑了一个地方,一个可以看清楚整个活动包括颜早表情的地方静静的坐着。
      当然那时候他不知道她叫颜早。
      只是清楚的看见人前人后属于她的两种样子。
      一种坚强,甚至为别人遮风弹雨;一种柔弱,一个人站着的时候有种无边无际的悲伤蔓延,楚楚可怜。
      那个雨后她小心翼翼的收拢滴着水的雨伞在脚边,长篇大论的抨击自己的女子,他怎么会想到现在竟然睡在他的怀里,两个人身边躺着有他们血脉的孩子?
      赵司楠轻轻的放下颜早躺好,执起她的手继续被她打断的话,“……这种感情是哪怕我明知道未来的路不平顺,可能会很辛苦。可是我宁愿为你画地为牢,坚守着我们这个不算大但却很满足的家。撑起来幸福,让你和你关心的人快乐,没有遗憾。”
      他又吻了吻睡得酣然的颜早的手背,将其放在被子里。
      “一辈子不过尔尔,你为我做饭,我为你排忧解难。”

      空气中有一种婴儿特有的奶香徐徐飘散,婴儿床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嘴巴像她,下巴像他,鼻子像他,眼睛……赵司楠看着睁开了眼睛盯着他看的孩子,微微的笑了起来。
      ……像她。

      画地为牢的正文就此结束了。
      昨晚用TXT看了半宿,有时候也会热泪盈眶。
      但是还不成熟。
      谢谢陪我走过来的媳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2、彼此画地为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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