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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我怎不知你的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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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鹿鸣山一役,燕军受到重创,退军十里,于乱竹林外下寨。
主帅湫洛受了重伤,只得暂停所有的训练,先行调息。这场仗打得湫洛心里凉凉的,打从退军之时,他便沉默不语。
阙让今早惯例来为湫洛上药,一打起住主帅的营帐,就看到湫洛又对着地图在发呆。
阙让把一应药品放在案头,跪坐在湫洛身边,面上虽不带笑意,唇角的弧线已经勾起,略带浮夸地道:“太子爷,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这落虎穴乃是失传的阵法,咱们仅仅二十万人马就能把它破了,也该是歌功颂德的伟业了。”
湫洛没有接话,只是盯着那份羊皮卷上的地图,轻声道:“乱竹林,距离太子府并不算太远。”
而这意味着,如果乱竹林再被破,秦王下一步就该踏进燕国的大门了。
阙让将药涂在湫洛伤处,道:“属下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干系,可现在主帅不振,三军又该何为?”
湫洛幽幽叹了口气:“抱歉了……”
“殿下肩负重托,说到底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何来歉意,”阙让说得云淡风轻,却听在心里甚是温暖。他居然抬起手,满是宠溺地揉了揉湫洛的头,说,“殿下,不要想太多,您已经很努力了。”
许久没有被人做这个动作,湫洛微微一愣,连忙别过脸去,干咳一声。
阙让知道他害羞了,抿着唇轻笑一声,刻意板着声音:“僭越了。”
“恕你无罪。”湫洛把头埋得更低。
“少主!”狼穆此时忽然推门进来,看到湫洛面色有异,奇怪地看了看湫洛,又转向阙让;后者松了松肩,以示无辜。狼穆无暇管这些,一躬身,拜道:“少主,陛下派了特使前来,已经到了太子别馆,请您回去。”
“父皇的特使?”湫洛甚是意外。
“没错,”狼穆道,“传令的小僮说,特使此番前来,是要将兵符交给您。得了这兵符,少主便可以调派全国任意兵力,全力抵抗秦贼!”
这个消息无疑让湫洛意外。君王交出全国兵力,非但意味着交出了最后的希望,也暗示得兵符者,已经稳坐了储君之位。
阙让眯起眼睛,一副闲散的样子:“殿下,快回去吧。”
“嗯。”湫洛应道。
因为大军还需要看管,故而只有湫洛和仓砺两人回去。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只是一人一骑,跨马加鞭,两日便赶到太子府。
燕王喜的特使早早便等候在太子府中,由燕国最年轻的小王爷空流亲自引荐。此次特使前来,非但带来了燕王喜的兵符,还有临近封底的十万步兵和辎重军。
对于湫洛而言,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上次荒地鹿鸣山一战,绝非策略上的失误,而诚然是兵力不足。纵然他已经招募了军队,然而毕竟是边境封底,怎能比得上秦王集权制下的倾国铁骑。
接了兵符,湫洛不敢多做停留,马不停踢地便引了十万大军回去,在乱竹林军队毗邻的空地下了寨。
十日之后,秦国主帅王贲进军叫阵,派遣先头部队想燕国进发,先锋是嘉祥。湫洛与仓砺引十万大军,前后夹击,将嘉祥的先遣部队全数歼灭,重夺荒地鹿鸣山故营。
鹿鸣山失守的战报,几乎是在当场就被送到秦王手里,王贲请军随后伏击,却被蒙恬带军中途拦下,只得在鹿鸣山以西五公里处暂且整军休憩。
蒙恬曾问秦王:“陛下,为何不让王贲去追击,反被秦军的仓砺将军夺了去!”
秦王搂着浅儿,饮下浅儿亲手奉上的温茶,使然道:“朕自有主张。”
然而,秦王示意唤樱将案几上的羊皮卷轴的地图展开,淡淡地扫了眼上面谨慎描绘的图符,问:“屠岸澜那边怎么样了。”
扶涯忙道:“已经知道他联手的贵族的身份了。”
“是‘他’吗?”秦王问。
“正是,与我们猜想的一样。”
一遍的蒙恬听了,诧怪地叫起来:“竟真的是他?不会吧……”
“是与不是,你日后就知道了。”秦王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他眉梢微动,将怀中的浅儿反手压在案几上,一股莫名的愤怒化作十指的力道,牢牢牵制着浅儿的喉头。秦王一字一顿道:“朕会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浅儿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恍惚之中,他只看到上方的秦王透出遮掩不掉的杀气。浅儿如一叶孤舟,只能任秦王泄愤,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断的干咳。
终于,秦王还是松了手。
他用食指摩挲着浅儿的唇角,后者惊恐地抬起头,却忽而觉得,秦王眼底杀气尽敛,竟然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温柔。秦王轻声说:“湫洛,朕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你不受到伤害。你……现在还是很恨朕吧?”
恨朕将你置于这样的地方,恨朕囚你于月华殿,恨朕杀了惜琴,恨朕……连枢都保护不了。
当时,秦王来到关押着枢的天牢,看到那具与自己面貌雷同的尸首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湫洛。
湫洛喜欢上了枢,秦王怎么能不知道?从湫洛逃离的那天,看着枢的忧虑的眼神,秦王心都要碎了。可是,为了湫洛,秦王只能留枢一条性命。然而现在枢死了,秦王连想不不敢想,湫洛该是多么伤心!
湫洛,湫洛……
荏苒儿年,夜半昏时,每每想到这个名字,便连胸口都是痛的。然而,这样的人儿,他却不能得。
秦王流连在浅儿的唇瓣上——那是最相似于湫洛的地方——心头,真的好难受。
他想将湫洛养在深宫,却不想这只金丝雀百般遭人算计;他想放归他自由,他却是自己踏入了虎穴而不自知。原来,得一个,却是比打下江山更难……
湫洛,你若当真……当真不能周全,朕纵是不要了天下,也不能再失去你!
秦王的眼中,顷刻大雪弥漫。现在的他,恍若踏雪而行,两片茫茫,肃杀四野。
扶涯看出秦王心里的动摇,连忙躬身提醒:“陛下,若有万一……还是强攻的好。”
“呵……”秦王忽而笑道,“就算这样是在冒险,朕,也不会再对湫洛巧取豪夺。”
若是强攻,便是再次从湫洛手中夺取他家人的国土和性命,这样的错误,秦王岂能再犯一次?一个丹,已经够了。
他只能顺着湫洛的意思,慢慢让湫洛自己去左右自己的命运,秦王现下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待湫洛的成长。
蒙恬没有扶涯心思重,在他看来,战争只有打和不打而已。既然秦王有计划,作为军人,他去旅行便是。蒙恬将手按在剑上,问:“陛下,那还依计而行吗?”
“嗯,”秦王点了点头,“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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