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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彻底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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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洛倚着廊柱,痴痴地看着中庭纷纷落地的鹅毛大雪,便觉得自己这两年,恍若梦精一样。打从他入质秦国起,他原本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的生活,就彻底远去。
第一年的春节,他坐在神武殿万人俯仰的九十九阶御座旁,被秦王雄武有力的臂膀拦在怀里。雍容的狐裘里,有秦王温热的胸膛,他依靠怀中,接受百官朝贺。那一年,湫洛才知道什么叫君临天下。
第二年的春节,他与枢共乘“飞翩”,放灯湖畔。百里红纱帐,湖面莲灯灼灼,花屏如景。枢的微笑,一如烛火明艳,缱绻万千。那一年,湫洛才知道什么叫柔情似水。
然而……
“什么君临天下,什么柔情似水,”湫洛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切于我,不过是浮生一梦,空落叹惋。”
肩头忽然沉了沉,一件披风为湫洛加在身上。湫洛回头看来人,对上的正是阙让似笑非笑的面色。
“殿下,在想什么?”阙让一贯地站姿笔挺,闲散微笑。他学着湫洛的样子,望着中庭的飞雪,随口这样问。
湫洛略停了一会,才轻轻道:“在想……人生最遗憾之事,便是爱上无情之人。他不解风情,不懂相思,情不思量,恨不思量;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之间,便可负你一生一世。而你,却对他的霸凌无可奈何,求而不得。”
“呵……”阙让轻笑一声,还是往常的那番玩世不恭,却徒增了厚厚的叹息之感。他接道:“是啊,‘无可奈何,求而不得’。偏偏却是爱惨了那份执着,明知道咫尺天涯,却甘愿赴汤蹈火,哪怕他千错万错。”
阙让这番话,全然没了平日里冷傲的味道,或者天生那副玩味的唇角微笑。湫洛忍不住侧头看他:“阙让?你可曾爱过何人?”
阙让听湫洛这么问,笑出声来:“开什么玩笑,我只是顺着殿下的意思,随便说说。我们一介武夫,哪有谈情说爱的兴致。”
躬下身来,阙让为湫洛仔细系好了披风的绑带,一边嘱咐:“殿下,雪天风大,您是群龙之首,小心着了风寒。”
湫洛直视着阙让,似乎是想从那份不甚真实的微笑里看出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直到阙让催促他回房,湫洛依旧不死心地问:“你当真,不曾对谁动过心?”
“不曾。”阙让的回答不待一丝迟疑。他收了那份毫不在乎的轻笑,便多了几分严谨的意味。
湫洛不再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园外遥遥传过马靴踏雪的声响,听脚步声急促迫近,似是有什么要事。因为雪天寂静,故而这脚步声还未进园中,已经分外清晰。
“这是谁?”湫洛问。
“狼将军。”阙让肯定地回答。
果然,阙让话音刚落,便见狼穆腰间挎剑,一身轻甲跨步而入。见湫洛就站在中庭,狼穆也顾不上行礼,便急道:“太子殿下,楚过亡了!”
“什么?!”阙让显然吃了一惊,“这么快?”虽然早就料到秦王必会破楚,可这至关重要的一役,竟会在年关来临。
湫洛眉头微动了动,显然是听进去了,但却没有只言片语,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没有看狼穆,只是用手接了一片落下的雪花,看雪瓣融在掌心。使然幽幽问:“主帅可是王翦?”
“不错。早先李信、王贲先后带兵二十万,被项燕二十五万军甲击破,而后王翦挂帅复出,亲率六十万大军破阵。短短不到半年时间,王翦军队数月间屡次出营挑战,楚国五战五积皆败,中军大饥,五十万大军被活活拖死。”
五十万大军啊,狼穆一想到这里便觉得秦王之可怕。他的铁蹄冷血无情,这数月来的战果,每日都会有人秉承到狼穆这里,这燕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国杀戮的狠戾和快速。
然而,湫洛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平静得似乎与他无关。等狼穆将战果诉清,湫洛忽然凉凉地笑了:“枢,你听到了,这战局果真与我当初推测得一样。你……输了。”
“可是,”湫洛心里,好难过,“你输了,谁又来兑现那个赌局的承诺呢?”
枢……你欠我一件事。我要你活过来,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好不好。
枢,你这个骗子,你还答应我一件事呢,可你却没有兑现……
湫洛转过身去,不让狼穆和阙让看到他此刻脆弱的表情。太子府外,爆竹声阵阵,将整个边陲之地闹出一片乱世繁华。
“狼穆,”许久之后,湫洛忽然开口。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极度冷淡和沉静的声音道,“传令三军,今夜之后加紧演练。燕国与秦国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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