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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会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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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阙让是怎么回答的呢……”湫洛兀自出神自问,答案立即呼之欲出。
那个时候的阙让,全然没了平日里冷傲的味道,他只是轻声说——
是啊,“无可奈何,求而不得”,偏偏却是爱惨了那份执着,明知道咫尺天涯,却甘愿赴汤蹈火,哪怕他千错万错。
“呵,好一句‘甘愿赴汤蹈火,哪怕他千错万错’……我现在才明白,那时阙让说出这番话的心情。他,竟比狼穆藏得更深……”
那样的顺从,明知道心爱之人即将万劫不复,却独吞所有的愧疚和担忧,亦步亦趋地跟从。
湫洛抬眼凝眸于身边之人——他的秦王,又何尝不是呢?
秦王毫不避讳地迎上湫洛的眸光,用手指抚平了他的眉间:“别太过介怀,纵是有情人之间,也会有太多的无奈。”
湫洛虽是明白秦王苦心,也并非有意刁难,可是,现在这番处境,他还是难以一时释怀。
秦王看得出湫洛的纠结,低头轻吻了他的额角,用几近喑哑的沉声轻柔安抚道:“不要怕,朕说过,朕愿意等你。”
“因为,你不是朕豪夺的江山,而是朕一生的珍宝。”
风吹竹林,四野沙音。倾尽了毕生的心血,此时,连时间都变得沉凉。
方才一直因为眼前之事没有注意,可此时,湫洛才幡然发觉,吻着自己的秦王的双唇,竟是这样冰凉!
那是一种不正常的冰冷,如同这遍地的尸首,带着一种不详的干裂和微颤!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湫洛愕然抬头,猛地将秦王推开一点,只是手上的力气却并未很大。
“湫洛……”秦王此时看着湫洛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之态。
湫洛盯着秦王看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着唇,小心翼翼地解开秦王的胸甲——胸甲打开的那一刻,湫洛只觉得像是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抽吸了一口寒气。
——只见,在金色的胸甲之下,秦王胸口上的玄青浸泡一片殷湿。湫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湿润,颤抖着轻轻用手指沾了些许,抬起一看,果真指尖是血色的印痕。
“你的伤!”湫洛面上带着惊惧的心痛,他见过秦王被刺入心脏的场景,那番失去之痛,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无碍,”秦王淡淡一笑,抬手将湫洛僵在自己胸前的手握住,“刚才不慎扯开了,回去叫云听笛再包一次便是。”
湫洛一双大眼此时已经满是痛惜,他红着双眼拼命着头,哽咽了许久,才挤出两个字: “……痛么……”
“不痛,若是你有了个万一,”秦王用眼神轻轻扫过胸前,“这里才真的会痛。”
“回去吧,”湫洛咬着唇,“我们一起。”
“好。”秦王这一声,居然带着些最纯净的开心之情。不似先前,无论说什么,都是沉郁的低音。
湫洛虽还是心里迷惘不散,却委实不忍心再让秦王这般受苦。他不忍再看秦王,便借亲自牵马,几步避开秦王的视线。
许久未见的“蹑景”似乎还认得他,只是温顺地停在那里,半点没有认生之态。湫洛缰绳刚握到手上,却忽而听见身后一声落地的沉闷声响,他心头猛地一惊,邓然如坠万丈深渊。
那种失去挚爱的惶恐顷刻间像是潮涌而来,泪水崩落,湫洛猛地回身,冲着那个如同轰然崩塌的山岳一样倒下的帝王,撕心裂肺地发出惊唤:
“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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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洛呆呆地站在秦王榻前,看着云听笛皱着眉头施药止血;扶涯充当了副手的角色,在一遍布药帮衬。池影小心翼翼地清洗着染血的绷带,而蒙恬和泷药寒正围在一旁的地图前,暂代秦王商议着眼下许多亟待处理的军务。
安静的营帐内,虽然时有端着热水和药草的宫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递送东西,可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刻意维持着一种静谧的氛围。
只有湫洛呆立着,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为秦王做什么。眼下的场景猛然如同回到十天前,给人一种错乱了时空的违和感。
“秦王……”湫洛小声地念了一句,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这个时候他真的好想哭,他怕秦王就此沉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可是他也知道,哭泣对于死别有多么无力。那是穷尽心智的恸哭,也无法唤回回应的悲鸣,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了解那种碧落黄泉的无助。
而现下,湫洛就在凝神着这种无助。那个人,用自己最惨烈的方法回应着笨拙的爱情,而受伤最多的,却正是为别人撑起天下的人。
湫洛紧紧咬着唇,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溯回而去,只有秦王紧闭的眼睑,透出隐隐颤动的生息。
生在此案,死在彼岸;他在此岸,秦王却徘徊在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