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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杜衡篇 痴情妄作负心郎 ...

  •   勾引雍亲王的第二天,我的大姨妈终于姗姗而至。望着那一片鲜红,我却没有预计的愤怒,反而隐隐地松了口气——老天也不是第一次耍我,总比真的怀孕了强。可不容我思前想后,疼痛就铺天盖地的袭来,来势汹汹,让我只有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的份儿。本想着忍一下就好,可却是越疼越厉害,不过一会儿就疼得我浑身冷汗。勉强叫了平时在我屋里听差的小丫头过来,结果她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喊道:“我的天爷,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那小丫头声音尖细,喊得我一个激灵,可也顾不得埋怨,只能和她说道:“不碍事,你去厨房里给我端一碗热热的红糖水来,喝下去就好了。”那小丫头应声而去,谁想没去厨房,却是去回了雍王妃。想来被我半死不活的样子给吓到了,怕我真的死在屋里她也要担责任。雍王妃派了她身边的大丫鬟翠凤过来,瞧了一眼,便去请了太医。我想说我是痛经死不了人,怎奈何这雍王府里对病人自有一套规矩,没人听我辩解,过了半个时辰太医就真的到了。

      我疼的死去活来,她们却折腾的不亦乐乎,又搬帘子又给我罩衣服,让那太医过来请脉。等脉请完药煎好,我已经蜷在床上疼得没有一丝力气。喝了那药也并不立即见效,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那疼才渐渐地住了。翠凤和伺候我的丫头一起帮我换了汗湿的衣服,我这才缓过神来,勉强笑道:“翠凤姐姐,劳烦你替我回王妃一句,今个天实在晚了,我明儿一早就去给她请安道谢。”

      “衡格格,您这一声姐姐我可不敢当。”翠凤瞧我一眼,噗嗤一笑,又道:“您也是个有心的,这一折腾半条命都去了,还能想到王妃。”我听在耳里,只觉得她这话调侃里又带着几分讽刺,想来雍亲王并未食言,已经和王妃说了。当下一笑,道:“礼数总是要有的。”

      “您先养着,以后日子长着呢,总有地方做礼去。”翠凤又是笑道,“王妃那里还等着回话,您若没事,我便先走了。”我听她又是话里夹枪带棒,心下虽有气,可实在没力气再和她多说,也只得点点头,叫那小丫头送她出门。朝窗外一瞧,天已是半黑。我浑身发虚,拉了被子蒙在头上,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又仓皇又凄凉。此刻我多想桑桑就陪在身边,和我抱头痛哭,再告诉我噩梦已过,一切自会好起来。我多想和她说我的委屈,可她远在天边,也许正自顾不暇,早就将我忘在了脑后,不然为何到如今都不联系我呢?虽不愿承认,可我如今就是这样的孤独无依,和那以前自杀的杜衡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样想着,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隐约却是雍亲王的声音,八成是听说我病了过来看看。昨晚才耳鬓厮磨情热如火的,现下探个病总是应该,他总不能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不是?好在这屋里半黑不黑,也没点灯,伺候的人大概以为我睡了,他也不会进来。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进了屋,想来是有人看我睡了没有,总不好叫人家雍亲王白走一趟。我小声道:“别点灯,就和王爷说我睡下了。”边说边掀开了被子坐起来。可抬眼一看,进来的却正是雍亲王。

      半黑不黑的屋子里,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了片刻,也说不上是谁更吃惊。他反应过来,低下头去轻咳了一声,问道:“现下可好些了?”我也反应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说道:“回王爷的话,没什么大碍了。”他点点头,走过来又问了几句有的没的,我一一答了,却只觉得尴尬。这人前天还不认识我,昨晚却像最亲密的情人一样春风一度,今日又好像莫名的就对我多了一份责任。屋外的人听见我们在说话,于是进来点了灯,我这才看清楚雍亲王的脸,和颜悦色,又带着一点儿好奇似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怎么,这是哭过了?”他借着灯光瞧我一眼,忽然问道,想来我的眼睛哭了半晌还是红的。我不知道怎么答,只得点点头。雍亲王却不再问,一撩长袍坐在我床边的软凳上,只说道:“我瞧你这屋里也没个能用的人。一个笨手笨脚,另一个连人眼色也不会看,两个却都是时刻的等着偷懒。”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差的两个小丫头,这评语对那两人实在是非常精辟,没想到他一晃儿的功夫,倒是瞧得挺清楚。于是忍不住一笑,道:“也不能人人都机灵。”剩下半句却没说出来,机灵的人还能倒霉催的留在这里伺候我。

      “过几日王妃自会有安排。”雍亲王说道。我一时无语,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伺候了他一晚上,这是要升职加薪涨待遇了。不由得想起许久以前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谁伺候老爷一晚第二天还能加个菜呢。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十分荒唐,哭笑不得。当下道了声谢。

      “不满意吗?”雍亲王瞧我一眼,想来我脸上自嘲的神色没逃过他的眼睛。他这一问,我只觉这人实在迫力十足,凡事都要掌控似的,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当下敛了敛心神,道:“挺满意的。”话说出口,觉得有点别扭,是不是该说“奴婢不敢?”才对?

      雍亲王闻言却是一笑,道:“满意就好。这回可别拦在路中央瞪眼,说我始乱终弃了。”这话说得轻飘飘,倒有几分调笑的意味。我见他望向我,想到昨晚,不由得也尴尬一笑,并不理他的话茬。雍亲王却没再多说,站起身来去了。

      过了两日,雍王妃果然派人来替我另收拾了一个小院给我住,添置了一些东西,又拨了一个丫鬟并两个粗使的嬷嬷给我。至此,我终于正式成了这雍王府里有名分的妾氏一名。称呼虽未变,但这次大家都知道此格格非彼格格。雍王妃派人来给我郑重其事地梳了头,这府里其他的女眷也都送了礼物过来表示祝贺。大局已定,再无转圜之地。

      新来的那丫鬟叫做小凡,十三四岁年纪,眉目清秀,不讲话时眼里都带着三分笑,很讨人喜欢。我很快便发现小凡心思细密,做事麻利,又有些管理才能。自她来了以后就恩威并施,连带着以前那两个消极怠工的丫头都效率高了起来。更可喜的是她开郎爱笑,性子十分有趣。

      “主子,刚才十四福晋身边的彩云姐姐过来给咱们王妃请安,见了我说她们家福晋有个花样子带给您。您没瞧见她见了我那个着急劲儿!说这事要紧,让您别误了”这日小凡从雍王妃那里回来,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我,笑道:“您快收着,她这么一说我心里都怪紧张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是她们福晋邀了我去做蔻丹,说是要自己想个花样,先画个图给我罢了。这也真是,还怕我误了她们福晋的事不成?”我接了信封,也笑道。小凡并没多问,转身出去了。我拆开来看,里面果然是十四阿哥的字迹:“屡次相约,缘何不见?避一时焉能避一世?明日未时,八贝勒府,我候你来,处置随你。”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没错,避一时焉能避一世?我总要和十四阿哥有个了结。

      第二日,我早早就到了八贝勒府。八福晋见我来了,眯起眼睛道:“你可终是来了。老十四如何得罪于你?还真指望他冲到雍亲王府里给你赔罪不成?你还别说,你再不露面,也许他过几日就真的沉不住气冲过去了也说不定。”这一番话下来,倒是埋怨我居多。八福晋三番几次差人过来找我,都被我回绝,想来面子上也很是过不去。我如今当然顾不上她的讽刺,直奔主题道:“舒蕙姐,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八福晋闻言一笑,刚要说话,忽然细瞧了我一下,想来是终于发现我的发式改了,惊声道:“衡儿,你?”我避开她的目光,说道:“不是我避而不见,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八福晋皱了眉头,半晌才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月前。”我回道。八福晋眉头皱得更深,只盯着我瞧。我低下头去不说话,默默希望八福晋不要刨根问底。八福晋也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只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和老十四说?他那个脾气,唉。”“还能怎么说呢?事已至此。”我奇怪于八福晋为何没有向我追问,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她又何须再问?想来她是默认雍亲王看上了我,直接去勾引男人这种事情,八福晋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杜衡妹妹会去做。

      “舒蕙姐,你放心,我会和十四爷解释清楚。”我想了想,又道。言下之意是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和十四阿哥说清,不让他迁怒。“你我何必要说这话。”八福晋又叹了口气道,“本想着是帮你一把,谁想人算不如天算。也罢了。”顿了顿,又道,“你和老十四的事情,我给你压下就是了。这事以后莫要同任何人再提。”

      我来时曾经设想过无数场景,可未曾料到八福晋既没有追问,也没有为难与我,反而主动提出要帮我隐瞒十四阿哥同我的事情。转念一想,事情传出去,八福晋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别的不说,雍亲王夫妇必然是要恨她多事了。当下点点头,却听八福晋又道:“这事也只有你自己去和老十四说清楚,我也没法再趟这个浑水。我叫人守着,有什么事情你出声叫人就是。唉,你们两人的事情我也都瞧着,这回他怎么看都是动了真心,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说着又嘱咐了我几句,我一一应下,这才去了。

      等在和十四阿哥惯常相会的小书房里,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两年前也是在这里,为了那香囊,我抽了他一鞭子,他打了我一耳光。那时开始的没有由来,现下更是结束的莫名其妙。想来那时他找上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我答应他也不过是顺势而就,谁就料到今日会闹得如此难看呢?这样想着,十四阿哥已经走了进来。我转过身去,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对视了半晌,十四阿哥移开了目光,忽然朝我一揖,道:“是我的不是。打骂由你。”

      我听他这样讲,也不知是悲是怒。十四阿哥见我不说话,上前一步道:“便是你一时不消气,那也由你。好歹你肯见我了。”听这语气好像是在说,我们的日子还有那么长,我总不能一辈子不消气。我再也忍耐不住,朝后退了一步,说道:“十四爷,你仔细瞧瞧我。”

      十四阿哥有些诧异,目光将我上下打量的一番,终于落在我的头发上,眉头微皱,道:“好好的把头发梳起来做什么?哪有这种规矩,叫人瞧见了不笑话吗?”我没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么一句,冷笑道:“有什么好笑?我是雍王府的格格,不梳起来才叫人笑话呢。”“开这种玩笑做什么?你有气,也别不择言。”十四阿哥听了这话,露出一丝怒气。我道:“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说什么?说清楚!”十四阿哥闻言大步走到我面前道。“你四哥要了我,我跟了你四哥。”我瞧着他冷声道。十四阿哥似乎不相信,道:“你再说一遍。”“你四哥要了我,我跟了你四哥。”我后退一步,提高了声音说道。十四阿哥这次总算是听懂了的样子,愣了在当地,过了半晌才问:“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没看过你一眼,如今为什么要你?他要你,你不会说不吗?你不会拒绝吗?我不信凭你就躲不过!”

      “十四爷这话有趣,我为什么要躲?我没躲也不想躲。是我主动要跟雍王爷的。”我冷笑一声说道。十四阿哥惊怒交加,扬起手来,我以为他要打我,谁想他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我看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十四爷这是要打人吗?”

      “就为了报复我?就为了那一晚?至于吗?杜衡,我知道你心狠,却不知道你对自己也狠。”十四阿哥将手放下,咬牙说道,声音却分明有些发颤,想是怒气已极。我闻言只觉得浑身冰冷,也是咬牙说道:“不管为了什么,如今也都晚了。十四爷,要么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不然今日我从这里走了出去,你我从此就再无瓜葛。”

      “好,那爷就成全你!”十四阿哥伸出手来卡住我的脖子,我一惊,他却越卡越紧。我奋力挣扎,他却不为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我很快就不能呼吸,十四阿哥的面目也越来越模糊,只有他眼中的恨意那么清晰。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来到清朝的那一刻,心里竟然有一丝平静——就这么结束了也好。我停止了挣扎,内心隐约还有些期待似的,结束吧,我受够了。可忽然间,压在脖子上的劲儿一下子消失殆尽。我瘫坐在地上,凭着本能大口的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一转头,十四阿哥正蹲下身子看我,眼圈通红。我被他瞧着,胸口渐渐地被一股悲伤之情填满,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是头一次,我忆起了和十四阿哥曾经的美好;忆起了定情那日,他抱着我在草原的星空下打转,笑得那样开心;忆起了冬日漫漫时,我和他围炉夜话;忆起了他虽康熙出塞时,我倚在窗前等他的信;忆起了耳鬓厮磨,忆起了甜蜜欢畅,也忆起了他曾经的山盟海誓。

      也几乎是头一次,我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我当日没有鼓起勇气开口叫住雍亲王,那么今日这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总有一日,我真的会消气吗?我会原谅十四阿哥吗?我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吗?为什么我要这般玉石俱焚?也许,是我太过厌恶我和他在这段关系里的不平等,厌恶他强加我身的意愿。纵然平日里百般开解自己,这颗火种也早已在我心中埋下,终于在那晚爆发,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我终于让他明白,并不是他想怎样我就会怎样,可这一刻我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开心,只有潮水般地悲哀。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十四阿哥的身子微微发抖,却始终不发一言,不动一下。我瞧着他,不知道他在压抑伤心还是愤怒,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为我也为他。十四阿哥见我如此,嘴角牵了牵,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讽,终于站起身来,转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回到雍王府,我接连几天夜不能寐。偶尔睡着,也会梦见十四阿哥,继而惊醒。在梦里,我们时而在热恋当中,时而反目成仇,可最多的是场面,是他看向我,一言不发。眼神明明冰冷而愤怒,可又伤心到了极致。每次梦醒,我都要花好长时间才回到现实,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明明早在一月前的那晚,我就明白自己和他绝无可能,可直到在八贝勒府那一会,我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这切肤之痛。失去他的痛苦曾经被对他的恨意掩盖的无影无踪,如今卷入重来,却又来势汹汹,每日每夜地把我淹没。

      可在白天,我却还要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雍王府的生活。雍亲王妻妾子女并不算多,正妻自然是雍王妃,年少时就是夫妻,感情甚好。雍亲王看来对她十分敬重,这府里的家务事,当家的便是她。她本来有一个儿子,大阿哥弘晖,可惜前年养到十岁,染病去了。侧妃只有一名李氏。据说李氏比雍王妃还先跟了雍亲王,生了大格格,二阿哥弘昀和三阿哥弘时,早年还有一子但没养活。按说她年纪也是近了三十,可保养得当,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含情,想来风韵不减当年。还有就是后面住着的宋格格。她和李氏几乎是同时进府,生过两个女儿,可运气不好都没养活。本是一般年纪,这宋格格看着好像比李氏老了好几岁。可她性情温和,十分善解人意。再来就是和我一起进府的耿格格,和我这少女身体里的一颗沧桑老心比起来,这耿格格才真有十六七岁女孩儿的天真烂漫,少年不识愁滋味似的。

      我一琢磨,这当家撑场面的贵妇范儿自然有雍王妃,要风情要熟女又有李侧妃,万一想换口味了,这不还有青春四射的耿格格和温柔娴静的宋格格。雍亲王这是贵精不贵多啊,数量少但型号全,无论有什么需求,总有一款适合他。

      我这个新封的衡格格,其实地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按出身,这杜衡姓纽祜禄,是满旗,父亲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四品官,要比宋格格和耿格格强些,说起来也还比那李侧妃强些。说到李侧妃,其实我暗暗觉得她是个励志的典型——别看人家出身差点儿,可是能讨宠爱能生儿子啊。当初还在美国时,曾有熟人某工科PhD某天投稿被拒,愤恨之余人人网上嚎了一嗓子:“我擦这没paper就像在后宫没儿子啊啊啊!”如今我就莫名想到了这句,顿觉李侧妃就像某位虽非名校出身但paper一篇一篇发的牛人,当然比不上名校名导人脉广的大牛雍王妃,可奋斗多年终身教职同样轻松拿到。

      掂量一下,我这个打酱油的雍王府女眷,出身不上不下,又没有发paper,噢不,生儿子的心,就想着混吃等死罢了,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跟在大牛屁股后面混了。于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我决心去讨好雍王妃。

      也不知道雍亲王和自己王妃是如何开的口,反正雍王妃自那夜之后,待遇上从没亏了我。至于态度,大面上自然过得去,可我不用敏感也能感觉到,她不待见我。这实在不难理解,杜衡先闹自杀,后又莫名其妙上位,谁能心里没点想法呢。可雍王妃不愧是职业王妃,虽不待见我,还是例行安排我去给雍王爷干些事情,诸如书房研磨,午后泡茶,偶尔也安排个夜班。

      可我一概都推了。用的理由虽五花八门,但皆诚恳靠谱。比如说胃疼腰酸,比如说月信忽至,比如说这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披斗篷不小心着了个小凉,再比如那天在花园里遇到只虫子被吓了个好歹。虽说这王府里人女眷向来娇气,有个多小的病都会大惊小怪,可次数一多,想来雍王妃心里也多少有了数。

      对雍王妃本人,我却是除了例行请安,有时没事过去搭茬说话。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总不能因为不待见我就把我给撵出去。我自认言谈也算是得体,说话也不算无趣,雍王妃对我的脸色终于越来越和悦,偶尔也说几句笑话起来。

      于是我开始自告奋勇的帮她干一些琐事。从抄佛经开始,到帮她监理一些杂事,诸如看着小丫鬟们整理冬衣之类。我自认态度上任劳任怨指哪打哪,行动上效率又高,经常提前完成任务,一来二去的,雍王妃也渐渐地把有些府上的事情交给我了。

      干起活来才觉得,其实雍王妃也不是因为多信任我才委以重任,而是这要干的活实在太多了。王熙凤管理荣宁二府累得要小产看来绝非虚话,这雍王府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各项事务加起来,绝对需要几个全职管理人员来干。可要命的是这又不是公司,这府里女眷最本职工作是讨雍亲王欢心多生几个儿子,这些琐碎又繁杂的事情自然没人愿意逞强打理——说到底,做事的功劳有雍王妃把持着。如果天天的去记账监工应酬,哪还有时间梳妆打扮修身养性呢?雍王妃身边虽然有几个心腹大丫鬟,可去年才放出府两人,人手明显不足。再加上丫鬟们文化水平又不高,没法断文识字,又不能事事都去请账房先生来做,有些事情雍王妃难免亲力亲为。

      没多久我便发现,我的到来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大大的解脱。去哪儿找这么一个满腔热血又效率极高的助手呢?复查核对账本到深夜无压力,花一下午时间去指挥人布置府里的宴会没二话,甚至连看着小丫鬟们把过年用的瓷器分门别类的收好都半句怨言没有。我自认如果真有“王妃行政助理”这一职位,最佳员工非我莫属。

      感谢雍王妃,感谢雍王府,来了清朝这许久,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全职工作。这份工作几乎占用了我全部的时间,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再没工夫胡思乱想悲春伤秋。十四阿哥在我梦里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反而有一晚我梦见雍王妃穿着西服套装,递给我一台崭新的ipad,说是为了我工作方便。还告诉我记得同步Google Calendar给她,她好看着我的行程安排工作。

      在雍王府的生活虽然累,却有一种自食其力的感觉。我迫切的需要做些事情来自己来填补自己生活,雍王妃又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帮她,我们两个简直一拍即合,很快地建立了良好又健康的上下级关系。让我简直有了错觉,忘记自己其实是雍亲王身边的妾侍一枚,而是雍王妃手下的员工一名。

      这种错觉挥之不散,直到有一天,雍王妃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同我说道:“你说巧不巧,王爷刚走你就来了。”我一笑未答,心说当然不巧,我就是算好了他走我才来。却听雍王妃又道:“刚刚我们倒还说到你。王爷说几次差人叫你过去伺候,都没见到人影,倒觉得好笑,说有些日子没见,你倒有个日理万机的样儿,成了这府里第一大忙人了。”我跟着干笑一声,知道雍王妃话没完,果然她继续道:“王爷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你也有日子没歇了。今儿就放你个假,手上甭管有什么都放下,也别在我这里立规矩,和她们一处说说话也好。”

      我讪笑一声道:“王爷真会说笑……”想想他明明是讽刺我,实在不知道后面再接什么好,于是转而笑道:“每日都见的,有什么话说?要歇也等明天,忙过了今晚的端午家宴再说。”雍王妃听我这样讲,也没再坚持,只是也笑道:“瞧瞧你,年纪轻轻的,倒比我还能操心起来。”

      雍王妃这番话说得我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她若不提,我简直忘了自己雍王府格格的身份。今日显然是雍亲王去敲打她,她又来敲打我了。自那晚后,我和雍亲王虽也时常打个照面,也几乎没有独处过。我在内心里希望他向以前一样,过几日就把我忘在脑后,可显然这次的投怀送抱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来雍亲王着实会记我一段时日。说到底这雍亲王对我来说,比陌生人不过多个一夜情。虽然他技术不赖,再继续下去岂不是有一种被包养的诡异。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连日来第一次有些消极怠工。雍王妃也看在眼里,又坚持让我回去歇着,晚上再出席家宴。我没再推辞,心想这连着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正好回去补眠,要不晚上哪有精神应付场面呢。回去之后索性让也小凡也去歇着,这丫头做事一把好手,这些日子没少帮我。

      正想歇下,桑桑的来信却到了。这次来送信的却是菊生,我和她寒暄几句,让她在外屋稍歇,回房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信却很短,只说这些日子她给我的信都被菊喜截下,她已经把那丫头打发走人。她和太子爷已经正式分手,再绝无可能,所以她的生活完全没有更新可以和我说。只是那太子爷不愧深情二字,虽然分手,还是问她要不要去跟着皇家塞外旅游团散心。她准备回绝,因为即日就要离京,她若走了,我们就要几月之后再见了。

      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桑桑的来信,铺开信纸,却只觉得无话可写。这些日子的狗血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我实在想当着桑桑的面当面控诉。若说实话,我是真希望桑桑留下陪我,可再想想她这些日子心里也憋屈的很,何苦俩人苦在一堆儿呢。再说她这是和太子爷分手后头次出门,也该考虑下以后的事情了。芷洛格格是未嫁之身,变数要多大又多大,这事才是我们要从长计议的。

      当下打叠精神,也只是短短写了几句,叫她赶快去旅游不要管我,见了面再更新。我送走了菊生,叫小凡打水洗了把脸,勉强收拾整齐去参加雍王府的端午家宴了。

      本以为只是大家吃个饭而已,谁想除了我,其他女眷都是精心打扮。我走进屋里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遵循本次宴会的着装规范,竟然穿着下午去见雍王妃的那套家常衣服。宋格格和耿格格早到了,李侧妃和雍王妃却是姗姗来迟。我们几个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雍亲王这才进屋。于是一众人才一起入席。

      我过去一瞧,一张大圆桌,一时间很是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入座。李侧妃想是看在眼里,忽然拉着我的手走到雍亲王身边,笑道:“衡妹妹今晚要坐这里才是。”说罢笑眯眯地瞧了雍亲王一眼。我一想,这还是头一次以妾侍身份和这府里的其他女眷在正式场合下相见,李侧妃这样讲也是给我个面子,卖雍亲王一个乖。当下朝着雍王妃看了一眼,她也点点头,道:“坐吧。”又看雍亲王一眼,他似乎也是不置可否,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一入座便觉得压力非同寻常的大,这一桌不就是雍亲王的大小老婆么。到了清朝这些日子,八贝勒几乎是奉行一妻一夫制度,十四阿哥的妻妾我还没机会见到,这次着实是第一次见识这妻妾一堂的盛况。算起来这雍亲王以亲王之尊,有名分的老婆还没韦小宝多,虽不能和模范丈夫八贝勒比,在这清朝也算是少的了,可给我的冲击力还是十分之大。我偷偷扫视一圈,默默地在心里想,雍亲王也不容易,不知可否需要补肾。

      酒菜上来,在座的人无一不是吃两口摆摆样子。席间气氛倒是很好,除了我,他们大家彼此都熟,说说笑笑地倒也热闹。我冷眼旁观,李侧妃宋格格耿格格三人,既要讨雍亲王的好,又要顾着雍王妃的面子,更不忘说两句俏皮话彰显下自己的风采。这哪儿是吃饭啊,我以前在美国参加个系里的讨论会,估计都没这么费脑。我先是如临大敌,怕有人和我说话我接不上,可没过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好像没人顾得上我。于是就放心的放空起来,谁说话就望向谁,谁讲笑话就跟着笑两声,没事的话就低头吃两口菜。正当不知道神游到何处的时候,雍亲王忽然说道:“今儿这道燕窝火腿鸭丝火候倒好,你尝尝。”说着夹了一筷子放在我碟里。

      我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但见雍亲王神色自然,动作再自然不过,好像和我说不出的亲密。其他人闻言都看了过来,想来雍亲王此举不甚平常。我淬不及防,心跳一快,脑子一抽,说道:“我不吃燕窝。”这倒是大实话,自小就知道燕窝是唾液和绒羽混合而成,怎么想怎么觉着恶心。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莫说这菜只是用燕窝炖的,这一筷子里也不一定有,就是真有,我吃一口会死啊?眼见着就连雍王妃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惊诧,我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却听雍亲王道:“是嘛,这我倒没听说。”语气里也听不出他是否不悦。我低下头去没敢看他的脸色,小凡马上很有眼色的上来帮我把那碟子收了,又换了另外一只。耿格格开口道:“是嫌腥吗?咱们府里的厨子是做惯了燕窝的,肯定没腥气。”

      “妹妹这是傻话,衡妹妹又不是第一天进府。想来个人口味不同,也是有的。这个都是天生的,改不掉。”宋格格笑着接道。我就势敷衍两句,大家也就扯开了话题去。谁想新上来一道水晶冬瓜饺,雍亲王夹起一个,却没往我碟里放,笑道:“这个你总是吃的吧?”我一愣,这次总算记得点点头。雍亲王于是将那水晶饺放在我碟里,又朝我一笑。这一笑笑得我浑身又一个激灵,果然桌上其他人又朝我们看了,虽也都跟着笑,可神色都不大自然。

      剩下的饭吃的我几乎食不知味,吃完了就落荒而逃。我还没自我感觉好到觉得雍亲王一夜之后对我情根深种另眼相待,却也一时没想通他为何非要在众人面前装作对我宠爱。结果第二天去见雍王妃,她对我明显有所好转的态度,却又变回去了。这下子不用我多猜,雍亲王摆明了是对我这些日子推三推四不爽,又对我使尽全力地帮雍王妃做事有所耳闻,于是不动声色地摆了我一道——这雍王妃本以为我天天在她面前立规矩,和雍亲王没有接触,可雍亲王怎么又会这样宠爱我呢?最合理的推测当然是我玩阴的了。多年夫妻,按说雍亲王宠谁,雍王妃也不至于太想不开,可我这种两面三刀的,能不招人烦吗。

      怪不得人家最后成了雍正帝呢,随便玩玩我都有权谋家的手笔。我自问智商情商都跟不上趟,脑子里更少了这根与人斗其乐无的弦,决定惹不起我躲。雍王妃那里也不去了,让她自己一个人乐意怎么忙怎么忙去吧。我索性恢复我的宅女生活,每天读读书写写字,想干嘛干嘛去了。也懒得去管雍亲王夫妇分别作何感想。

      谁想安稳日子才过了半月,雍王妃就又带给我一条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康熙在布尔哈苏台行宫染了风寒,雍亲王已经请旨说,自己心中忧虑,要侍奉左右,不日就要启程去追赶皇家塞外旅游团了。而我被雍王妃指派随他同去,同行的女眷有且只有我一人。

      直到上了路,我都还是稀里糊涂,怎么就轮上我了呢?随行是要照顾雍亲王起居的,我这一个雍王府新人,半点经验没有,哪能堪此大任。好在有同行的雍王府主管太监苏培盛,时时指点与我,倒也没出什么大错。雍亲王又是探病,路上便为康熙戒斋,晚上自然也不需要有人侍寝。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提起话头,向苏培盛道:“我事事都不懂,一路上多亏苏谙达照料。”苏培盛闻言笑道:“格格言重了。谁还没有头一遭?再说这些琐事,奴才是做惯了的。”几天的相处下来,我知道这人说话向来滴水不漏,索性直言问道:“我这次随行,却不知是王妃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格格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苏培盛说道,“容奴才多一句嘴,格格做事干脆漂亮不说,该沉得住气的时候又沉得住气,佩服。”说完朝我一笑,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样子。这句话倒真真把我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说我那晚直闯小书房的事情。当日那两个两个小太监是他的手下,自然和他说了前因后果,这苏培盛也就知道整件事情是我蓄谋。至于沉得住气,想来他是指那夜之后我对雍亲王的推三阻四,大概被理解成了欲擒故纵。

      我干笑两下,词不达意地道:“王爷也不过是一时好奇。”苏培盛却是听懂了我的意思,道:“王爷自小就是金枝玉叶,又随着万岁爷理政这些年,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别的不说,就说这近的三四年,奴才跟在王爷身边,能让王爷觉得好奇的人,您是头一份。”说着高深莫测地一笑。

      我闻言如同被雷劈一样地震惊,从雍亲王的角度想,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因为来个一夜情就算了,人家可没这么想,人家可没准备这么完!思及此念,沮丧之情如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为什么任何事情都不像我计划的那样发展。

      虽然沮丧,但事情总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我宅在那雍王府多日,一朝得以出门,心情再怎样也是大好。路上和雍亲王同车,我还没别扭到一路上不和雍亲王说话的地步,说起话来,但觉这人见多识广又博闻强记,倒是个聊天的好对象。他心情好时甚为健谈,我的求知欲又一向很强,和这么个人似乎万事接通的人在一起,东问一句西问一句总是忍不住。而雍亲王表达能力一流,说话风趣,一来二去聊的竟然也挺开心。苏培盛随行伺候时,看我总是带着一种“我都了解,您真高明的”的眼神,让我十分无奈。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康熙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但即便如此,看到雍亲王这样日夜兼程地跑来,估计也很感动。在行宫休息了几天,又自出发。雍亲王却没直接回去,而是顺势跟着康熙北上。我知道这队伍里有许多熟人,桑桑在,十四阿哥也在。出去办事的时候心里未免总是惴惴,若是碰见桑桑自然好,可若是遇上十四阿哥呢?

      赶了几天的路,大队人马终于安营扎寨。第二天雍亲王就说要带我我去给德妃请安。自正式成为雍亲王的妾侍,我还没见过德妃,这次他单独带着我出来,不请安也再说不过去。于是我早早便梳妆打扮完毕,等着雍亲王回来一同过去。谁想他却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派人叫我先去,他随后就到。
      我只好依言,一个人带着小凡过去。到了德妃大帐,找了个小宫女通报一声,德妃今日午睡却还没醒。“您进来稍后片刻便是。娘娘平日里这时候也该醒了,今儿个想来是因为昨天赶路有些累,却还睡着呢。”那小宫女倒是很热情,我于是依言随她进去。却听她又道:“十四爷也在里面候着呢。”

      她声音柔和,但十四爷三个字听在我耳朵里却打雷一样响。小凡已经帮我把帘子打起,我就是想收步子也已经来不及,一狠心只能迈了进去。见十四阿哥正在内堂坐着,当下心一横,一福身子道:“给十四爷请安。”

      十四阿哥抬起头来,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目光随即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脸上,冷笑道:“可当不起。”我装作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讽刺,起身过去坐下,又接过那小宫女送上的茶,杯子虽然暖在手上,我的指尖确是冰凉冰凉。十四阿哥瞧我一眼就看向别处,仿佛这屋里没有我这个人一般。我也不说话,只盯着手上的茶杯。却听刚才迎我进来的小宫女笑道:“您是雍王府的衡格格吧,以前倒没瞧见过您。”

      我勉强答道:“我伺候王爷的时间也不长。”话音刚落,十四阿哥“呯”地一声将茶杯盖摔在茶杯之上,我心一跳,却听他只说:“这茶都凉了。”那小宫女被他一吓,十分惶恐地道:“奴婢这就给您换一杯新的去。”正说着,另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挑帘而出,笑道:“娘娘听见声响,说准是十四爷。让奴婢出来问问又谁惹您不痛快了。”十四阿哥却并没答,只问:“额娘起身了没有?”宫女道:“起了,请您进去呢。”说着又同我道:“娘娘请这位格格也一起进去。”

      我依言跟在十四阿哥身后往里走,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走到内室,德妃正坐在榻上,果然像桑桑说的那样,眉目和善。我和十四阿哥上前去请了安,德妃点点头示意我们不用多礼,又和十四阿哥笑道:“在外面摔摔打打的做什么呢?也就你敢在我这里这么放肆。”

      “额娘您这回可冤枉我了,手滑一下而已。”十四阿哥嘴边扯起一个笑,说道,“偏您耳朵灵。”德妃没答话,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几转,问道:“你是老四新收的吧。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杜衡。”我低头答道。却听德妃又道:“杜衡,这名字我听着怎么耳熟呢。”说着看看我,又看看十四阿哥。我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来的时候还侥幸的想,十四福晋虽和我说已经在德妃那里透了口风,但八成还没说到我叫什么名字。可德妃这一句话,分明是话里有话。不容我多想,德妃已经吩咐引我们进来的那个宫女说:“碧荷,你去李公公那里走一趟,看万岁爷晚上是否过来。”

      那宫女一出去,德妃脸色马上一沉,冷声道:“老十四,这便是你媳妇前些日子来说的那个人?”

      “什么人?”十四阿哥看来是想装傻。德妃哼了一声,道:“甭和我闲扯。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过你亲娘?自己回去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的脸色!”说着又转向我,冷笑一声道:“长得倒好,却看不出手段这样足。”我知道自己这时应该主动跪下,请德妃恕罪,又如何跪得下去?当下也只是闷不作声。

      “额娘,这事说来话长了。您还真要给儿子没脸啊?”十四阿哥走到德妃身边坐下,陪了个笑脸说道。我再迟钝也明白他这是在帮我,一时间心里不知作何滋味。德妃听他这样讲,脸色却是更加难看,说道:“真是荒唐。这事若叫你四哥知道,你叫他怎么想?”她顿了顿,又朝门外道:“张嬷嬷,你进来。”十四阿哥听德妃叫人,脸色微变。

      屋外有人应了一声,进来一位人高马大的嬷嬷,面相不善。德妃瞧我一眼,道:“动手给她个教训。”还不及我反应,张嬷嬷已经走过来在我膝盖后面一踢,让我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然后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反手又是一个。我被打得懵了,却听德妃道:“打清醒了没有?”目光里极为不屑。

      我哪里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却被我生生忍住。原来生而不平等是这样的,在这德妃眼里,我的贱命比不过她儿子的一根手指。在清朝我不止一次地被迫抛弃自尊,可此刻我的腰板却挺得笔直。她也是,十四阿哥也是,当我是什么?我本有名有姓有自尊,如今却没名没分没尊严。一时间我倔劲儿上来,觉得大不了今天就让她打死我算完。德妃见我不出声,又道:“再打。”张嬷嬷伸手就又是两个耳光。我浑身发抖,几乎拼劲了所有的意志,才能忍住不出声音,只盯着德妃瞧。德妃被我瞧得更加光火,冷笑道:“你倒像是受了委屈。”十四阿哥在德妃身边一言未发,这时动了动嘴唇,终还是没说话。一时间满室寂静,却听外面有人通传道:“娘娘,雍王爷给您来请安了。”

      德妃看似犹豫了一下,说道:“请他进来。”雍亲王走了进来,见我跪在地上,脸上的诧异掩都没掩住,可还是先过去给德妃请了个安,道:“儿子来晚了,因是皇阿玛那里忽然有事耽搁,还请额娘恕罪。”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总是这样客气。”德妃脸色稍缓,说道:“多大个事情就说恕罪,额娘就这样不讲道理吗?”顿了顿,又道:“我倒以为你今儿是不来了呢。”雍亲王一笑,看了十四阿哥一眼,道:“十四弟也在。”十四阿哥起身行了个礼。雍亲王这才又看向我,走到我身边,给德妃作了个揖,道:“儿子的人没教好,给额娘赔罪,还请额娘消消气。”

      德妃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倒不问缘由。”雍亲王正色道:“额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凡事都有道理。”

      “我便没见过这样没规没矩的人。”德妃冷声道:“在外面高声说话,非要吵得我睡不成。我叫她进来问话,她却和我顶着干。我说老四,这样的人你也留在身边?”

      雍亲王闻言瞧我一眼,转而对着德妃道:“是儿子的不是。这丫头确实没学过什么规矩。今日本想带着她一起来给额娘请安的,没成想来晚了,也疏忽了这件事。冲撞了额娘,请额娘原谅则个。”虽句句在赔罪,可硬是没接德妃的话茬。说着将手在我肩上轻轻搭了一下,说道:“快向娘娘请罪。”此时我再不出声,雍亲王怎么下得来台。我虽满心恨意,但终不愿意让雍亲王再替我承担,于是咬牙说了一声:“奴婢请娘娘恕罪。”

      德妃看来又被雍亲王气得不轻,半晌才道:“好,你既话都说到这了,人就自己带回去管教吧。你也别跪着让我堵心,起来。”最后那半句却是同我说的。我一起身,膝盖发麻,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又栽倒。雍亲王在旁边,伸手扶了我一下,我才勉强站好。我略一抬头,见十四阿哥并没看我们,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说话。

      一出德妃的帐子,我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倾泻而下。雍亲王转头看我一眼,停下脚步道:“这会儿倒知道哭了。刚才在里面吓傻了?看你也像个机灵的人,服个软倒要了你的命?像你那样梗着脖子盯着别人瞧,没气也给你瞧出气来了。”

      我无话可答,半晌才哽咽着道:“她也太欺负人了!”话说出口声音大的吓人,连苏培盛跟在后面,都吓了一跳。雍亲王没生气,反而一笑,伸手替我擦了脸上的泪,温声道:“便是欺负你,你又能怎样?”

      我闻言一愣,答不出话来。雍亲王有些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道:“苏培盛,你送衡格格回去。”

      回到雍亲王的帐子,苏培盛忙前忙后地给我打了水洗脸,又帮我在脸上擦了药。我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倒不像很生气的样子。”

      “王爷在德妃娘娘那儿,可比不上十四爷。”苏培盛斟酌良久,这才说道。原来这是说雍亲王和德妃不对盘。这么说来,他今天见德妃对他的人动手,心里也是有气。我一时间不知道觉得算运气好还是不好。“我听说王爷是被孝懿皇后养大的,此事是真是假?”我又问道。

      “这还有什么假的?”苏培盛接道,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孝懿皇后皇后在世的时候,王爷就只认这一个额娘。后来孝懿皇后过世,王爷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就是不叫人。德妃娘娘心里有气,就让王爷罚跪。那时王爷年纪小,性子也急,从德妃娘娘那儿出来就直接冲到万岁爷那儿,开口便道‘皇阿玛,她也太欺负人了!’结果又被万岁爷好顿骂。后来万岁爷又亲自带着他过去,这声额娘,才到底是叫出口了。”

      我听得有些愣住,怪不得雍亲王听我说德妃欺负人,不怒反笑呢。这也算是雍亲王的隐私了,这苏培盛却一股脑地告诉了我。想来是瞧见雍亲王在德妃处对我的回护,这讨好的意思又多了一分。我谢过苏培盛,只觉自己和雍亲王的关系看来并不由我,一时间又是惘然又是怅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杜衡篇 痴情妄作负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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