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营月春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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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亲自到访，下官诚惶诚恐！”张骞恭敬迎接卫青。
“博望侯客气！”卫青略带愧色，手一挥，诸多手下放下礼物。张骞略一皱眉，“大将军这是……”
“这几日因元旦，宫中事多，直到今日才登门道歉，请博望侯不要往心里去！”卫青一揖。张骞心中不快，那日伊宁一回府卫青就派不少人送这送那，都让张骞客气地推了回去，今日终逼得这卫青亲自登门。
“大将军言重！”张骞让人奉茶，神色泰然。霍去病见正厅气氛有些冷，转身就要进内进。
“侍中大人，内进诸多内眷！”张骞吹吹茶，没有看向霍去病。霍去病冷哼一声，这几日张骞府邸铜墙铁壁，霍去病根本见不到伊宁。“还不坐下！”卫青皱眉怒喝。霍去病沉着脸坐了下来，恶狠狠看着张骞。张骞微微一笑，“大将军近日必然军务繁忙，其实这些小事无需亲自过来！”
元朔六年（前123年）刘彻命卫青帅十万汉军，分领六路大军出定襄攻打匈奴。霍去病受封为剽姚校尉，将率800精骑随卫青出战。
“博望侯此次又要辛苦！”卫青沉吟。
“大将军言重，匈奴暴虐，我张骞别无他长，就是略知草原、大漠地形，大将军尽管吩咐！”张骞脸色一正。
“博望侯于上次之战助卫青良多。我卫青能有今日，全仗诸位鼎立相助！”卫青眼中泛起感慨，“这次我军要和单于精兵对战，必然一番苦战。”霍去病百无聊赖，觉得这根本不像军人间的对话，倒像朝中无聊文臣。霍去病白眼一翻，一眼看到伊宁一瘸一拐被人扶着要出门。霍去病一惊，赶紧起身。
“霍去病！”卫青大怒，有些尴尬地看看张骞。张骞一脸深沉，朝卫青略笑笑，“剽姚校尉究竟年轻气盛！”
“伊宁！”霍去病一把拉住伊宁的袖子。伊宁浑身一颤，没有回头。
“喂，给我走远点！”夏朵半抽出腰刀护住伊宁。
“这里没你什么事！”霍去病烦躁，“伊宁，你身子好些没？”
伊宁缓缓回头，霍去病一怔，见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无血色不禁大怒。“那群奴才怎么照顾的？你哪里不舒服？”
“大人似乎该问问公主府邸的奴才平日都吃的什么，这么大手劲！”伊宁淡淡一笑。“谢谢大人关心，民女命贱，不劳费心！”伊宁面无表情地转身，咬紧牙关走出府门。夏朵恶狠狠瞪了霍去病一眼，“负心人！操办你的婚事去吧，伊宁用不着你管！”
霍去病定定立在一边，章平看看他的脸色顿时噤口。“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忿忿不平？”霍去病声音僵硬。
伊宁冷哼一声，上车扬长而去。霍去病气得脸色铁青，愣怔一刻也冷哼着出了张骞府。
夏朵看看伊宁脸色，犹豫了一番道：“其实这又何苦？你不是很想他吗？”
“是啊，天天想，想着怎么宰了他下酒！”伊宁恨恨敲仍然酸痛的膝盖。
“那你让海子发个信回匈奴它兄弟那儿，让伊稚斜一箭杀了他！”夏朵笑笑。
“什么？为什么是伊稚斜？”伊宁一把拽住夏朵的襟口。
“前几日甘父不是说了吗？霍去病受封剽姚校尉马上要和卫青去打匈奴了！这次可不是不顶事的右贤王，伊稚斜亲自督战！”夏朵叹了口气，这几天伊宁整日闷闷，对外界事物一律不闻不问。
“他要去打仗？什么时候走？”伊宁大急。
“快了吧，顶多再一个月！”夏朵耸耸肩。伊宁咬着嘴唇，内心翻腾，突然掀开帘子对骑奴喊道：“回府！回府！”夏朵似笑非笑看着伊宁，伊宁也不搭理她，略掀开车帘看街陌中穿着新衣皆言笑妍妍的路人。
“霍去病呢？”伊宁一头热汗扯住张骞袖子。正厅中众仆从还在收拾茶碗、擦拭案几，张骞叹了口气，略挥挥手，众人垂首退下。“他早走了！”伊宁愣愣盯着张骞，膝盖一阵剧痛，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夏朵，你去守门！”张骞亲自扶起伊宁，夏朵缓缓出正厅关上门。
“伊宁，何苦这般？那日你也看到了，霍去病没有站在你这边，他永远都不可能站在你这边！”张骞脸色凝重，“再说，你乌孙公主的身份，婚嫁也不是儿戏！”
“他走了，他难道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伊宁眼圈红了。
“伊宁，等这次出征回来霍去病就要迎娶曹静小姐，而你恐怕也早已在乌孙和亲人整日嬉戏，等着昆莫王为你寻找西域适婚王子。你和霍去病仅此而已，你聪明如此怎会看不通透！”张骞定定看着伊宁惨白的脸色，心下不忍。
伊宁抬头悲哀地看着张骞，“你这个魔鬼，你干什么带我来这个鬼地方！霍去病，这个混蛋，他最好，最好死……”伊宁蓦地捂住嘴，愣了半晌突然趴在案几上大哭起来。
“喂，张骞，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伊宁！”夏朵在门口沉声道。
“伊宁，你是个洒脱的女子，哭一场就把他忘了吧！”张骞拍拍伊宁肩膀，走出正厅。
“公主，进屋睡觉了，冬天了，长安可冰人啊！”夏朵给伊宁盖上一件棉外衣，颓然看着伊宁傻傻坐在石阶上对着满园的残雪。
“夏朵，我是不是很傻啊？”伊宁没有回头，定定看着园中的凋敝的树木。
“伊宁，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会犯傻！”夏朵坐到伊宁身边，心中浮现一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心头突然一抽一抽开始痛。
“以前我很讨厌他，觉得他不讲理，做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可是内心深处我也不自觉地在注视他，发现他骑马射箭的时候好迷人，那时他脸上的那抹自信总是让我的心跳得很快！”伊宁把头歪在膝盖上，眼睛露出温柔的神色，夏朵扭头看看她的神情，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不快乐，他的任性不过是一种发泄！他不高兴的时候我愿意陪着他，两个人也不说话，傻傻看身边的一切，但是哪怕一阵风、一丝花香都让我感觉到离他很近，我们在同一片天下呼吸！在代郡他让我觉得很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都不重要！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喜欢他，我要他在我身边！”
夏朵红着眼圈圈住伊宁，“傻姑娘！既然这么喜欢他，就告诉他！何苦和他怄气！”
“那日他没有站在我身边，别人诬陷我但是他却没有为我说话，我真的很伤心！看着他抱着自己未婚妻一脸担心的样子，我真恨不得能杀了他！”伊宁抹抹眼泪，“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会嫉妒，嫉妒得发狂！以前我总认为离开他我不会伤心，但是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万一他真的不选我而是选了曹静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伊宁埋在夏朵怀中双肩发抖。
“傻姑娘，你是乌孙公主，你是所有漠北男人心中的女神，你会忘记他的！这个汉人太难猜，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快乐！”夏朵叹了口气，“你俩的性子一样，都是牛脾气！犟对犟，怎么过得下去！”
“校尉，你少喝点！”刘蒙之看着霍去病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一把夺过酒壶。
“你少废话，不喝就给我走人！”霍去病冷冷看着刘蒙之，刘蒙之脸一白，放下了酒壶。
“校尉马上就要得尝所愿出征漠北，我这等富贵闲人尚未感觉无聊，校尉怎么倒借酒消愁？”刘蒙之苦笑。
“你也别太在意，你毕竟宗室子弟，皇上不许你上阵也是为了你好！”霍去病眉头一皱。刘蒙之缓缓站了起来凭栏而望建章宫的金凤顶。“我父亲别无所长，就是孔武有力。可惜出生宗室却无法报效先皇，终只得沉迷女色！”
霍去病放下酒觥，看看刘蒙之孤寂的背影。刘蒙之父亲刘非为孝景帝第五子，喜爱习武，在七国之乱之时也曾略展现其军事才华。可惜为人骄奢淫逸，素为先皇不喜。现在这江都王太子刘建更是变本加厉，到长安几次都给刘彻留下恶劣的印象。刘蒙之为刘非第三子，无法承继王位，虽入选建章营却不能上阵以军功证明自己。
“你是宗室子弟，身份特殊，皇上也是有所顾忌！”霍去病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都是被人视作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子弟，但是各家皆有各家的无奈，并非各个贵戚子弟都甘于坐享其成。
“等校尉凯旋，蒙之恐怕已经回到江都国，在此祝愿将军马到成功！”刘蒙之端起酒觥。
“有什么事用得着我霍去病，尽管开口！”霍去病一口干了觥中之酒。
“可惜，这次父王病重，否则还可以赶着喝你和表妹的一杯喜酒！”刘蒙之淡淡一笑。霍去病脸色一冷，重重搁下酒觥，没有作声。刘蒙之一愣，打量了霍去病一眼，面色深沉。“静儿出生高贵却没有一丝贵小姐的脾气，而且对你颇为钟情，蒙之觉得你俩可谓佳偶天成。”
霍去病往后仰倒，脑袋枕着双肘脑中浮现伊宁惨白的脸色，心下烦乱。“女人，麻烦！”
“呵呵，校尉还未大婚就嫌女人麻烦？”刘蒙之笑了出来，略犹豫了一番缓缓道，“校尉何患无妻？以校尉的威势，将来会有不少长安贵戚争嫁女儿，妻妾成群是迟早的！静儿的性子堪为嫡妻，校尉无需考虑太多！”
霍去病没有出声，微闭眼睛听着窗棂外呼啸的北风。“下雪了？”
刘蒙之抬头看看暮色沉沉中飘飞的小雪，“下雪了！幸好我们寻了这暖和的地方，若依着你坐在雪地里品酒，恐怕早就冻僵了！”刘蒙之微笑看着霍去病。
“坐在雪地里？”霍去病缓缓重复刘蒙之的话，突然起身疾步往门外走去。听得马匹嘶鸣，章平等侍从都大声呼喝起来。刘蒙之淡淡转转酒觥，“静儿，这个男人将来可有你受的了！”
“伊宁，真的太冷了，去睡吧！”夏朵叹了口气。
伊宁摇摇头，“你先去睡，我再坐会儿！”伊宁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霍去病”三字，痴然看了半天。
“行，等你赶明儿发烧起不了身就知道厉害了！”夏朵摇摇头，往边屋去了。
“坏蛋，大坏蛋！”伊宁对着雪地上的三个字，看看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二月天，草原还是一片白茫茫的，你们汉人如何行军？”
雪地里发出唧唧的声音，仿佛有人踏雪而行。伊宁愣怔抬头，在自己呼出的一片白气中看到霍去病一身黑衣立在花园里皱眉看自己。伊宁顿时忘了说话，睁大眼睛看着霍去病。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伊宁卷发和肩膀上，她惨白的脸隔着这密密的雪花几乎已经看不见，唯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黑暗中美得如同宝石。霍去病突然觉得心底一恸，快步上前抱起伊宁沉着脸往内室走去。伊宁没有挣扎，她已经冻得浑身僵硬，安静地靠着霍去病。
伊宁安静地随霍去病给她盖被子，侧卧在床上定定看着霍去病，长长的卷发柔顺地散落在枕头上。那牵牵绊绊的长发猛地揪着霍去病的心，他坐在床沿一脸心疼地轻抚伊宁冰冷的脸颊。
“你要去打仗？”伊宁定定看着霍去病。霍去病点点头，此刻的伊宁安静得让霍去病有些陌生。突然伊宁坐起身子拉住霍去病的手，“能不能不去？”霍去病摇摇头，“我很快就回来！”
“不要，我会担心的！”伊宁扑进霍去病怀里，霍去病搂着伊宁，平生第一次泛起离愁。
“霍去病，你真是大坏蛋！你让我知道嫉妒很难受，你让我知道担心很难受！”伊宁恨恨捶霍去病的后背，忍不住哭了出来。霍去病身子一僵，撑起伊宁的肩膀，见她泪光点点大惊，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
“嫉妒？”霍去病拢拢伊宁刘海。
“嗯！”伊宁吸吸鼻子，“那天你抱着曹静看得我难受死了！你为什么不帮我？”
“你身边不是有李敢了吗？他抱着你亲热着呢！”霍去病脸色转冷。伊宁一愣，仔细看向霍去病的脸，霍去病尴尬起来，咳嗽一声扭转脸。“啊！你嫉妒了！”伊宁噗哧一笑。
“不许胡说！大丈夫怎会有这些小儿女情态！”霍去病脸微微发烫。
“不行！不管怎么说，你对不起我！你当着别人的面非但不帮我还气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伊宁推推霍去病。
“真的？”霍去病定定看着伊宁，伊宁心里七上八下却拼命点头。霍去病霍然起身往房门走去，伊宁听得开门声大惊，浑然忘了自己腿脚不便，掀开被子要追，膝盖一阵剧痛摔到地上。霍去病赶紧回身抱起伊宁，见她痛得脸色煞白又气又急，“干什么？膝盖受伤最费时日，小心点！”
“你怎么连哄我一句都不愿意啊！”伊宁死死拽住霍去病袖子，心下恨恨，却又异常舍不得。
“我一向不会哄女孩子！”霍去病叹了口气。
“气死我了！”伊宁捶床，一声闷哼忍不住摸向膝盖。
霍去病脸色铁青，责怪地看了伊宁一眼，轻轻帮她揉按。“那个打你的家伙我早就收拾了！”伊宁心里一甜，“你怎么收拾的？”
“大卸八块，拉出去喂狗！”霍去病冷声道。
“咦，大过节的，别蒙人了！”伊宁懒洋洋抱住枕头。
“我从来不说谎。”霍去病面色未变。
“什么，是真的？”伊宁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去病。霍去病点点头，神态轻松地给伊宁拢拢刘海。“毕竟是条人命，平阳府就没一句话？”伊宁大惊，虽气平阳府恶奴，但是却未料想霍去病会这般做。
“一个奴才算什么？他好大胆子，敢伤你！”霍去病淡淡一笑。
“霍去病，他不过是听主人命令罢了，你这又何苦？”伊宁脸色转正。
“为你出气有什么不对！那个宁乘我迟早也要收拾了！”霍去病眼中燃起怒意。
伊宁皱起眉头，“霍去病，我觉得……”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这次可能要去两个月，你赶紧把身子养好！不许坐在冰天雪地里，否则我可不饶！”霍去病敲敲伊宁额头。“我这些日子都在军营，皇上和大将军亲自在帮我挑人，我也躲不了懒，出发前恐怕不能来看你。”霍去病眼中涌起感慨，在伊宁额头轻轻一吻。
伊宁浑身酥软，本还想为霍去病滥杀无辜之事争辩几句，现在早就丢了魂魄，温柔地依着霍去病。“我也要去！”
“不许胡闹，战场上我顾不到你！再说这女子如何从军，男人的事女人不要乱搅和！”
“什么乱搅和，我的骑射足以上阵！我担心你，不管，我要去！”伊宁噘嘴。
“伊宁，乖，这次我带800人那是九死一生，不是去玩的！”霍去病扶伊宁躺下，“再说你的腿不便，焉何能这般胡闹！”
“干什么这么拼命！你才不能胡闹！”伊宁大惊，扯住霍去病袖子。
“打仗能不拼命吗？”霍去病斜躺到伊宁身边，闻着伊宁身上的奶香微微笑了起来。
“霍去病，你不准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伊宁定定看着霍去病的眼睛，“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霍去病捂住伊宁的嘴，伊宁口中的热气让霍去病的手心痒痒，心也开始痒痒的。霍去病强压住心头绮念，给伊宁盖好被子。“出征前能不能说点我开心的？好了，早点睡，我等你睡了再走！”
“霍去病，早点回来！”伊宁的脸红了，轻轻拉着霍去病的手不依不舍。
“我一定尽早回！”霍去病点头。
伊宁趴在枕头上看霍去病的脸，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宇，伊宁心里一动，突然挨上前吻住霍去病的唇。霍去病一惊，伊宁火热的气息萦绕身边让他一阵意乱情迷。“小妖精！”霍去病猛地把伊宁压到身下，深深逗引着伊宁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蜜舌。伊宁紧紧抱着霍去病，浑身烫得难受，忍不住呻吟出声。霍去病猛然警觉，气喘吁吁离开伊宁的香唇。伊宁双颊微红，目光流转，让霍去病几乎又要把持不定。“小傻瓜，干什么呢？”霍去病深吸一口气，给伊宁盖好被子，心跳得颇快。
“让你舍不得走！”伊宁妩媚一笑，吐吐舌头，缩头躲到被子里。伊宁轻轻按着自己的胸膛，第一次与男人这般亲热让她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小笨蛋！”霍去病真的涌起要把伊宁带到身边的念头，心尖一凛，捞出伊宁，微闭眼睛拍着被子。“睡觉了！”
“霍去病，你说的，会早点回来！”伊宁唇角含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伊宁，我一定早点回来！即使我无法娶你为正妻，但是你肯定会是我最疼爱的女人！霍去病微微一笑，给伊宁理理头发，脑海开始盘算如何在战场上对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营月春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