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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因果循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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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的大堂气氛格外压抑。
诸将奉邀前来参加三将军张飞所设之酒宴,可他们人是来齐了,身为主人的三将军却是不见踪影。陈登与众将一同坐在桌后,只是神思凝重紧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好像是为着什么重要的事而忧心。
“元龙啊,这三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戌时开宴的么?”终于有人坐不住的开口询问,陈登回神,下意识望了一眼在场众人,又看了看外头天色,一时也拿不准张飞到底是何想法。
——难不成是故意让大家等他一个?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仍是带着得宜的微笑,“诸位,三将军恐是有事缠身,暂时来不得了。既如此,我们便先行享用吧。”
一时间气氛陡而熟络,没了张飞在场,众将倒是轻松了不少,陈登借机离了席,召一下人来到堂外檐下,低声嘱咐道:“你且去后院酒窖瞧瞧,看三将军是否在那。”
“陈校尉可是在找三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少年嗓音遥遥自对廊传来,陈登循声望去,便见一着白纱旧衫的少年手持羽扇翩然而至,一双熠熠明澈的眸子蕴着笑意,竟是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上三分。
“哦,是小兄弟啊。”陈登挥退下人,笑着迎了上去,“你可有见着三将军?”
诸葛亮笑了,手中羽扇轻轻挥动,片刻后倏然一顿,却是回了个不相干的话题,“陈校尉不愿三将军饮酒,是也不是?”
陈登一愣,继而才点头应道:“主公离去时曾嘱咐在下好生看照三将军,让他切莫饮酒,以免误事。”
“那便是了。”他笑着抬扇轻拍陈登的手臂,气定神闲道:“陈校尉尽管放心去与诸将用膳吧,三将军他……是决计不会再喝酒了。”
这话说得笃定,陈登不由怔住。
三将军是个什么性格?
他决定的事,这世间怕也只有他那两位哥哥才能阻止!
可观诸葛亮说话时那悠然神态,又不像是假的。
——难不成,是三将军自己想通了?
陈登摇了摇头,不欲深想,“劳小兄弟走这一趟来替三将军传话了。”
诸葛亮并未看漏陈登眼底所透出的疑惑,只是未加点破,“陈校尉言重了。”
“啊,说来小兄弟也是未及用膳,不如与我等一块用了可好?”他微笑着抓住诸葛亮的手腕,侧身将他引进大堂,“来来来,这边请。”
诸葛亮并未推辞,只浅笑着随于他之身后,长长的雪白袖袍几欲曳地,正顺着他不急不缓的步履来回飘晃着,“陈校尉可还得另备上一份,待会儿我也好送去给三将军享用。”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于是,这顿本该后果惨烈的‘张飞酒醉鞭挞下士失徐州’,就在轻描淡写间被诸葛亮给化解掉了。
只是他心里始终存了丝凝重,毕竟他这一举止……可是会提前将天下三分!
这世间因果循环皆有定理,他这贸贸然的一改,可别为主公带来什么坏处才好啊。
***
近几日,陈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自那日的酒宴以后,他就有数天不曾见到过张飞了。
雕花的窗棂外头有着棵上了年头的古树,郁郁葱茏的树冠沐浴着阳光,偶有微风拂过,便带落一地斑驳树影。陈登坐于书房内,一边审批公文,一边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最近这段日子,可有见着三将军啊?”
侍奉在旁的随侍躬着身,恭敬回道:“不曾。”
笔尖蓦地一顿,陈登抬起头来,那名随侍见状,立刻端正站姿行了一礼,“三将军许是歇在军营里了吧。”
张飞性豪不拘小节,兴致一来往军营里一躺也是常有的事,陈登思及这点,不由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那,储藏于酒窖内的美酒少了多少坛?”
“一坛未少。”
“哦?”这回答显然出乎了陈登的意料,可转念一想,玄德公临行前曾特地嘱咐过三将军不得饮酒,想来,这三将军也是不愿打破自己的誓言吧。
“好好好,晚上吩咐膳房多做几道细致菜送去军营,三将军日日劳心操练兵阵,膳食自是不能差的。”
“是。”
陈登满意点头,执笔刚欲继续审批公文,却被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所打断。
“大人,大人!那小兄弟的亲人找上门来了!”
***
陈登来到大堂之时,深衣束冠的年轻男子正好转过头来,一双眉目清润隽永,竟透着几丝高雅绝尘的味道。
诸葛瑾已在堂中候了许久,现见人来,便抬手行了一礼,温声言道:“大人,在下诸葛瑾,特应城中所贴之告示前来寻找走失幼弟。”
陈登回礼,与其交谈之际却在默默打量着他。
这一点诸葛瑾自是察觉到了,只是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对答间进退得宜,从容若水,让得陈登在心中暗吃了一惊。
——他怎不知,徐州城内竟藏有如此卓才?!
陈登笑引他入席,“我观先生气度,实非寻常人也,敢问……师从何处啊?”
“大人谬赞了。”诸葛瑾微笑,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淡然,“在下不过一山野人士,又谈何气度。”
说话间,随侍已领了诸葛亮上来,诸葛瑾甫一见到他,便上前一步将人拉近,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好一阵打量。
——还好还好,没磕着也没碰着,胳膊腿什么的也还齐全,他安然无恙……
直到这时,诸葛瑾那颗自出隆中伊始起便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着的心才飘悠悠的落回原位。
可是,那担忧之情虽是压下了,恼他不听话的气却腾腾升了起来,“二弟,你平日在家胡闹也就罢了,现在却是越来越大胆,居然敢孤身一个人跑出来!看看你这脸,都瘦成什么样了,在外头吃到苦头了吧?早就和你说过,这世道……”
陈登有些哑然的听着诸葛瑾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数落他家幼弟的不是。
——刚才那位与自己言谈从容的年轻先生……怎么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了?!
诸葛亮心怀歉疚,自然是默不吭声的任诸葛瑾训斥,直到后者询问他‘是否知错’时,这才微闭双眸,掩去那丝愧意,“先生,您……”
“等等。”诸葛瑾并没让他把话说完,只是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
诸葛亮不说话了,眸带无措的望向陈登,就好像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样。
在此眼光的注视下,陈登忽然就想起件于平日里无关紧要,可现在却异常紧急的事。
——小兄弟遭子龙将军惊马撞倒,早已记不起前尘往事,失忆了!
陈登浑身一僵,只觉得自己迎头接了盆寒冬腊月天里的冰水,呼啦啦一下就把满腔沸腾的热血给浇灭了。
通过刚才一席谈,他已经感觉到诸葛瑾之才华气度均不比一般人,若能留下为主公所用,必是如虎添翼,说不定还能解了主公的‘伐贼之围’!
可问题是,子龙将军把人家幼弟撞得失了记忆,人现在连自己的亲人都认不出,有这样的前因堵着,他这求贤之意就是想表达……也没立场了吧?
——人家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先生,是这样的……”陈登干咳了声,硬着头皮道:“令弟……因故失去记忆,现在……现在已经不知尘间事了!”
诸葛瑾面色骤变。
“先生莫气,此事实属意外,令弟当日……”陈登急忙将前因后果细细表明,未了,还满是歉疚的行了一辑,“错责皆在我方,累令弟如此,实在不该,万望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担待才是。”
而知晓了来龙去脉的诸葛瑾心中虽仍有气,却也清楚此事不能全数怪罪于对方身上,毕竟是自己的二弟贸贸然先冲撞进军队,才招惹了这场祸事,“……大人言重了。”
他不失礼数的回以一礼,语气已恢复为最初的从容,“幼弟年少顽劣,承蒙贵府收留,在下甚为感谢。”
陈登偷望了眼诸葛瑾,见他面色虽还透着不愉,可相比刚才却是缓和许多,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先生勿须如此客气,此乃份内之事。”
“现今在下既得寻回幼弟,不敢再叨扰大人,就此告辞。”诸葛瑾直起身,握住诸葛亮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陈登大惊,他这还没把最重要的事道出,怎能就让此人离去,连忙失声惊呼,“先生留步!”
诸葛瑾脚下一顿,还未还得及询问何由,就被诸葛亮挣脱了束缚。
他退后了几步,熠熠明亮的眸子直直注视着诸葛瑾微讶的脸,语气茫然而无措,“先生,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