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完封》迟生晚

2、二

　　有的时候，人会很奇怪地有两个名字或者两个姓氏。关于这点，我在年幼的时候问过老妈，为什么她改嫁了我还是没改名——这从另个侧面证明我是多么深受二维漫画荼毒，这种根本和年龄不相称的问题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女童的脑袋里——这更从另一个侧面证明，我虽然保持着根红苗正的爱国心，但是该要早熟的东西它还是会自动早熟。
　　正确来说，中文汉字的“原”的姓氏来自老妈，而后来娶了母上从可亲的叔叔升格成老爸的这位先生恰巧也是姓“原”的霓虹人——倒是省去了母上改名的麻烦，当然，我深深怀疑以老妈的个性怎么会去改姓就是了。在相当偶尔的时候我也会庆幸有这种巧合，至少免去了我也跟从改掉姓氏的可能，并且杜绝了可能跟随的麻烦。就算现在越来越多的职业女性流行婚后不改姓，但在民风相对保守的商店街，大约这件事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上几年——商店街可没有什么不传之秘，比如我要转学这件事就有许多热心邻居来给意见。
　　“阿榛要转学的话不是直接找筒井先生就可以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邻居也要经过测试的吧。不过阿榛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吗？小心哟，西武不是那么好念的呀……”
　　大婶们在我陪着老爸去买菜的时候如此如此唠叨，让本来就十分恐惧我不能适应普通高中的老爸更加恐惧。
　　“所以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转学呢？”
　　觉得人生太长，空虚寂寞，觉得生命太短，心中恐惧——如果拿这些当理由去说服老爸，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然而在老妈的关怀和高压之下，完全没有大男人沙猪倾向反而十分沾染我朝气管炎习气的老爸还是说，喔，那好吧。得到消息的外公从国内发来贺电，自从他在我国中三年级的夏天来旅行兼探亲兼讲学时看见国际友人给我的情书之后，就一直在说西洋鬼子太open。
　　“东洋鬼子也不是好东西啊……”
　　“闷骚的胆小鬼只要你自己彪悍就好。”
　　如此的回答让我确定母上果然是外公最疼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因此，一直到我站在西武高中校务处等待训导老师安排好学籍转入时为止，老爸仍然未能知道我执意不肯再念国际学校的原因。
　　住在本商店街上、老妈的长期病人之一，患有风湿跟颈椎病的校长筒井先生亲自领着我到学校报到，这种殊荣瞬间令全校布满了“来了不得了的留学生大小姐”之类的八卦，所谓一个柿子引起的山洪，说的就是这个情况。所以当我从凛子口中了解到为何集体呈现诡异的端庄肃穆又隐隐鸡血的同班同学在见到我本人的瞬间发出“啧”之类鄙夷声音后，也颇是生出“好歹没有女扮男装又被袭胸”的庆幸。
　　至于老爸的“女儿你会被新同学欺负”之类的无聊担心，完全没有存在的可能——从第一排数到最后一排，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面孔都熟到不能再熟，大家都是幼稚园开始互相殴打以示团结友爱的熟人，这种欺生排外的把戏还是留给真正的新同学吧。部分男同学甚至已经开始挖鼻孔来表示“我很忙”，撑着脑袋的学校棒球队捕手是唯一吃惊的人，
　　“喂喂喂，那个不是阿榛吗？”
　　捕手前田身手矫健动作灵活地向后面扔出手中的书，很没诚意地从后面探出脑袋、明显是在补眠的是西武高中强棒神崎健——我常常恶意用中文大喊神奇贱的就是这一位的了。
　　“哟，阿榛！”很没诚意地从头顶开始划出弧线比出树杈的神崎同学是不得不提的奇葩之一，至于奇葩一二三四五六七——我望了眼窗外，那里正有人在上体育课，清脆好听的击球声之后，是花痴们“哇哇哇”的惊叹声。
　　总之……有那么多的人。
　　班导适时的咳嗽声阻止了我的发散性思维，然后就是省略前因后果连同示意同学举手验明正身方便新同学认座位的举措都省略的新生介绍。好吧，毕竟班导就住在街尾那里，偶尔我去国际学校的时候，还会给他带点东西给我的前任班导他的前妻。
　　“所以说，这位就是我们的新同学了。好了，阿榛坐到大地旁边去。”
　　凛子激烈地挥手显示她旁边的位子很空，于是我也十分欢快地扑过去，偷偷击掌。
　　“你不是说明天才来？”
　　“老妈说早死早超生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成语好也不是这么显摆的——好吧，我说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爱好会？算上你正好凑足十个人可以成立社团了。”
　　“绝对不要，占卜这么高深的学问不适合我，还是你比较适合这么有前途的事业。喂，前田！”小小声呼唤有宽阔肩膀的捕手，啊，我好羡慕神崎的那个位置，真是睡觉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安全位置。
　　“嗯哼？”
　　“你们那个生物解剖社还招人不？”
　　过于熟络的窃窃私语终于引起班导侧目：“原同学，麻烦你保持新生的腼腆跟羞涩。”
　　“哦……好……抱歉。”
　　跟凛子吐了吐舌头，拿出课本放在课桌上，底下端端正正写着我的名字，不同于霓虹人民幼圆的可爱字体，这是母上特意训练成的苍劲有力（母上语）的正宗汉字写法。
　　那其实，我不喜欢用日文注音标注我的名字，不喜欢别人用日语的念法发音“阿榛”，我费力地让每个熟人学会用中文的方式念，阿榛，就算这搞得我有了随身携带榛子当零食的恶习，也还是这么耐心地坚持。

　　“阿榛。”
　　“那是什么意思？”
　　长得相当普通的少年低着头问我，那是什么意思。我掏出一把榛子递给他，这就是我的名字。
　　“好坚硬的壳。”
　　好坚硬的壳，还有同样好坚硬的果仁，那就是我的名字。

　　会好奇新生的绝对不只是我们班上的学生，出了本班才发现真的是有很多生面孔，好奇而来发出“切”的是熟人甲乙丙丁，略微谨慎微笑致意的是完全不认识的ABCD，当然也有圈定势力范围的各路大姐头前来给下马威给脸色，不过当棒球队捕手强棒以及柔道社主将站在边上问“阿榛要不要等我们一起走”的时候，大姐头们还是适当地表现出友善。
　　当然当然，也有实在很强悍的大姐头，本校最大的那位跑来拦截我在校门口。
　　“死丫头，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就算在霓虹生活多年，我对前辈啊学长啊还是缺乏从内心发生的尊敬，所以完全忘记要给她行礼，并开始打量这一身相当领先潮流的不良少女装扮——听说最近的不良少女都是非主流加cosplay，原来是真的。
　　大岛加奈，本校最高年纪最美丽最强大的不良少女，用看小强的眼神颇是看了我很久，终于在我想提醒她我时间不够的时候出声。
　　“离小志远一点。”
　　“啊？”
　　“我说，你给我离岩井志远一点。”
　　……嗯……这算是……哪一出？难道说她对岩井志的迷恋从幼稚园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结束……好吧，霓虹的美少女不良少女等等等等，果然是比我更早熟。就在拒绝了各位熟人的好意孤身回家的我在考虑到底是传说中的“欺负新生”事件还是“情敌相见”最终还是定性为“无妄之灾”时，美丽的大学生装扮的美人如同约好了一样出现。
　　“阿榛，一起走啊！你老妈说今天你要去诊所帮忙。”雪乃姐姐习惯性趴在我身上，由高跟鞋带来的成就感让她弥补了自小学三年级以来就在身高上屈居我下风的遗憾，“你的新同学？”
　　“啊……不……”想要解释的时候，忽然变得万分恭敬的大岛学姐“嚯”地鞠躬敬礼，托她的福，我想起来这位大姐头的前前任正是我身边娇俏可爱的岩井雪乃美人。
　　“前……前辈，我是大岛。”
　　“哦，是大岛，好久不见。”然后，当加奈学姐准备向这位美人表达崇敬的时候，雪乃姐姐像一阵风一样拉着我上了摩托车，并越走越远。
　　“快点啦，要迟到了，迟到了我会被扣工资的……”
　　我回头张望了下越变越小的大岛加奈学姐，决定还是善良仁慈地回过头不去提醒雪乃姐姐人家正鞠躬鞠到一半。套个时尚的说句，这才是仁义的做法。
　　“我说阿榛！”
　　逆风而行的时候，听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我更大声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
　　“要跟我们家小志好好相处啊！”
　　“什么？啊！小心红灯！”

　　转过街角的时候，望见在公园里打棒球的小孩子们。
　　那么，这是一个我不太能理解的，被棒球塞得满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