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凌草夏

4、4

　　“从前有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孩子生了重病，她抱着孩子跪在神面前恳求神救救她的孩子。神终于被感动了，但是要救回注定死亡的孩子就得付出代价。妈妈要变成一棵大树，长在孩子每天路过的大道旁边。很久以后孩子长大了，他发誓要让妈妈重新变成人。他采摘了妈妈化成的大树上的果实，收集了大树上的雨露，走上了求神之路。路上的荆棘让孩子稚嫩的双手双脚变得厚实粗糙；路上的陡峰让孩子细小的胳膊变得健壮；路上的凶猛野兽让孩子胆小的性格变得顶天立地……终于他找到了神，神答应了他，并送他回了家乡。妈妈从一棵大树变成了老人，孩子从婴孩变成了壮年，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是老张给我讲的最后一个故事。它实在太破旧了，我不得已只有把他的芯片取出来保存好，等到以后有钱了给它换上新的身体。
　　暑假妈妈没有回来，她打电话告诉我她去了欧洲，在那里她还能唱，还能赚钱。国内的舞台都被新生的年轻人占据了，妈妈没有办法。可是一去直到我快毕业了她还是没有回来，只是固定每个月给我电话。
　　许多年来，我们之间没有说的话，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都在电话中都说了出来，我说：“妈，你怎么不早点让我知道你的辛苦？”她说：“早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再说你妈我很强的，为了你，更是能量无限。”我说：“我快毕业了，以后工作了就给你买一个练歌房，天天唱歌给我听。”她说：“你这小子怎么那么恶毒，你妈辛苦了这么多年，你还要我唱！”我说：“那时候就是休闲地唱，快乐地唱，没有压力地唱……”她说：“好了，受不了你这些读书人的套话……”

　　毕业的时候要求家长尽量都出席。我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能不能用全息影像来代替，我问了学校，居然还有不少家长以这样的方式出席。
　　那天妈妈从虚幻的光中走出来的时候，我非常的高兴。她看上去很美，有她年轻时在专辑封面上的美丽面庞，更多了成熟妩媚和气质。而且妈妈的声音很好听，和我走在一起，大家都会多看两眼，我的朋友们更是围上来和妈妈说话。
　　毕业典礼之后妈妈告诉我，我回家的时候就能看到她了，而且她要送我一份大礼。
　　明年就是奥运会，我家外墙的广告已经拆除，房间里面一片明亮。妈妈提早回来把屋子收拾过了，我简直有点认不出来。一扫我记忆中的阴冷，充满了暖洋洋的色调。
　　好久没有见到妈妈，我和她都热情得过分，彼此间又有点局促，没有了电话里面的亲昵。直到吃饭的时候才融洽下来，她刚坐下，又兴奋地站起来：“对了，我不是有礼物要给你？你过来！”
　　我跟着妈妈到卧室，她从床下面拖出一个大箱子，我们合力搬到客厅，打开一看，居然是老张。不，应该说是一个和老张一样的全新机器人，和蔼可亲的滑稽老头形象。
　　我本打算工作两三年之后再考虑把老张复活的，没有想到妈妈居然已经为老张买了一个新的身体。
　　正式吃饭的时候，老张已经开始了久违的絮叨。
　　我的记忆中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的幸福感了。

　　饭后妈妈给我讲了我爸爸的事情：“如果你爸爸没有死的话，就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那时侯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你爸爸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说那天就要把研究成果公布，会让我们家过得更好……可是，可是晚上的时候，我就接到了你爸爸的死亡通知……对研究所的说法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怎么可能呢？我最初以为是有人想剽窃你爸爸的研究成果，但是到现在世界上也都没有能够超过老张的情感机器人……又能怎样呢，只能当作意外……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妈妈觉得小畅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能够独当一面了。也因为不想在你的心中你爸爸的形象变得模糊……他从来都是你应该敬仰的男子！”
　　爸爸果然不是贼。我心中多年的牵挂总算松了下来。
　　妈妈还是改不了抽烟的习惯，我让她掐灭了烟：“妈妈，以后少抽点烟吧。
　　妈妈笑笑：“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以后监督我戒烟吧！就像我小时候监督你的坐姿一样！”她笑起来就像一个小孩，“我先把碗筷收拾了！”
　　她站起来收拾碗筷，我注意到她新长出来的头发全是白的，眼角的鱼尾纹挡也挡不住，甚至她的背也有些驼。老张也准备站起来帮忙，它的新身体行动起来非常的流畅，再也没有了那种咔咔作响的声音。
　　我起身：“妈，你和老张坐着，我来收拾吧。”
　　她答应了我，老张则陪妈妈看电视，电视新闻正在播放一种可能会用于奥运会的志愿者机器人，它们有一定的智能，能根据人的需要进行各种人性化的帮助。
　　看来老张也不再那么的特殊，或许以后机器人管理费也会变低，说不定很快我就能负担得起那笔费用，让老张得以重见天日。
　　等我收拾好出来，老张和妈妈都坐在沙发上打盹。老张是因为程序设计的原故——老爷爷总是会在饭后打盹——妈妈……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我走过去为妈妈盖上一床薄被子，轻轻吻了妈妈的脸，干涩的触觉。我用力眨了眨眼，一滴泪掉在妈妈的发梢，然后说了那句我一直以来欠妈妈的话：“妈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