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 前篇》泪无烟

9、何事秋风悲画扇

　　寒冬腊月的天气，母亲的心情也犹如窗外飘飞的大雪，悄无声息的散落在茫茫大地上。我知道，这个新年，断然看不到母亲脸上的笑容了。就在前些日子，身体素来康健的韦贵妃突然病故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落泪，整整三天，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父皇，也只能静静地陪她坐着。兕子来找我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从她的眼底，我看到了哀伤。
　　玉燕很担心母亲，非要去看看。我知道母亲的脾气，她的脆弱，只允许她自己看到。当我牵着兕子的手出现在紫宸殿的那刻，母亲已经换下了白纱裙，取而代之的，是张扬到极致的紫色。
　　一朵朵金色的牡丹盛开在轻盈的紫纱之上，重叠出盛世的光影。远远看去，母亲就像九天之上的仙女，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寂与高傲，回眸的瞬间，便是春暖花开的绝色。
　　“母亲，我带兕子来看你。”
　　“治儿，过来，母妃有话问你。”
　　那时，我只道母亲为了韦贵妃的离去而神伤，怎料这背后，暗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母亲让方嬷嬷把兕子带走，继而摒退了所有人。偌大的紫宸殿，只剩下我和母妃二人。
　　“母妃，您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孩子，母妃的身子没事！只是你姨娘这一走，母妃在这宫里，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母妃，不止儿臣，您还有兕子，有父皇啊！”
　　“治儿，你年纪尚小，有些事情，你未见得能看得明白。兕子非母妃所生，平日里顾忌着你父皇，多少得宠着她点儿。便是看在长孙皇后的面上，对她也该多担些心思。可你要明白，并不
　　是所有人，都可以一视同仁。既然投生于帝王家，就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寂寞。”
　　“儿臣愚钝，还请母妃明示。”
　　“治儿，众兄弟之中，论身份地位，学识涵养，除了太子，你父皇最宠爱的便是魏王李泰。如今太子与他嫌隙日深，有朝一日势必会除之而后快。母妃不求别的，只求你为自个儿争口气，
　　这大唐数万里江山是母妃看着先帝和你父皇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母妃不希望它落在别人手里，你明白吗？”
　　“母妃，这些事儿臣也略有所闻。但儿臣听闻，父皇并没有废太子的意思，所以儿臣眼下，并不想参与其中。”
　　“治儿，你舅舅前些天进宫，告诉了母妃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对于你父皇来说或许太残忍了些，但是，他迟早都会知道。”
　　“母妃所指的秘密，可是与太子有关？”
　　“不错。太子为求自保，暗地在府中培植死士，近来与侯君集一干大臣更是过往甚密。如果母妃所料不错，太子已经坐不住了。”
　　“母妃的意思是，太子要造反？”
　　“你父皇一世英名，自问对得起天下苍生。可这里边儿，不也唱了一出玄武门之变么？母妃不相信，你父皇他能容忍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母亲的心情，我理解。她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半生荣辱，却都是来自那个曾经捧她在手心的男人。明明，她有着颠倒一切的能力，然而在挚爱的男人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为他历尽艰辛，受尽煎熬，终是等到了他君临天下的那天。无奈，他为了权力，选择了背弃。那时，她该是伤心欲绝吧。即便死里逃生，为了心爱的人，她在这举目无亲的皇宫里步步维艰。我没有经历过那种透彻心扉的痛，所以当一切从武媚娘口中缓缓道来的时候，我方才觉得，父皇和母亲的感情，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痴缠，在过往数十年的岁月中，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维系。我之于父皇，就像是一面镜子，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这天地间，还有一个人，是他日日夜夜都在牵挂的。
　　从紫宸殿出来，我碰上了许久未见得武媚娘。听说父皇新封她做了才人，圣眷正浓。她婀娜的身段，恬静的笑容，像极了母亲。
　　“媚娘参见晋王殿下！”
　　“平身吧。”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娘娘身子可好？”
　　“本王有要事要去面见父皇，武才人如果没有别的事，就有劳你进去陪母妃说说话。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不消殿下吩咐，媚娘自会劝娘娘宽心！”
　　“这样最好，你去吧！”
　　“媚娘恭送殿下！”
　　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那天，是武媚娘第一次在宫里见到母亲。她们分别之久，久到让我忘记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母妃的义女，缘何竟成了父皇的新宠，难道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吗？
　　来不及多想，一场巨大的风波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