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 前篇》泪无烟

2、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殿外，忽的下起了大雨。我甩开父亲的手，跑开了，身后是父亲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来人，快，拦住他！”
　　兜头浇下的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在偌大的大明宫里，我一直跑一直跑，停下来看着周围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那些侍从没有追上来，或许是父亲没有让他们继续追。毕竟我的身份，是大唐皇帝的嫡三子，没理由再因为一段过去而埋没了我的前程。只是，母亲呢，她究竟是生是死？
　　承乾说过，母亲是父亲的宸妃，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生下我之后就销声匿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很爱母亲，这份爱从父亲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了。除了父亲，我无从求证事情真假，母后一死，我在这宫里，已经是举目无亲了。哪怕，有那么多孩子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一样的血，可帝王家的亲情，简直就是个笑话！承乾跟我再要好，他是长兄，是太子，不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他来大发慈悲。想李泰心高气傲如斯，一直与我不和，父亲的偏爱更是让他有恃无恐，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算不得什么。就连妹妹明达都说，魏王野心，旨在山河，一朝得势，少不得杀兄轼弟，好绝了自个儿的后患！试想这样一个波云诡谲的家庭，争名逐利，尔虞我诈，又怎么会有半点人伦可言，如果不是母亲的事情终于被我发现，也许我还能向从前一样，做一个庸庸碌碌的晋王，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耳边雨声潺潺，我迷离的视线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朦胧中，一双温暖纤细的手臂抱紧了我，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充斥着幸福的味道。依稀记得小时候，母后抱着我，在她的身上，也有淡淡的百合香…是母后来找我了吗……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紫宸殿。父亲守在榻前，太医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我试图坐起来，父亲的手却按住了我。那是我第一次望见父亲眼里的失落，也是第一次，我发现父亲的龙袍上也有着同母后身上一样的香气。
　　“治儿，从今天起，你和兕子（兕子：晋阳公主的乳名）就住在紫宸殿里，父皇会亲自教导你们的课业。你刚出去淋了雨，还是好生在寝宫里歇着，兕子吵着要找哥哥，朕已经派人把她接过来了，你们兄妹俩好好说会话儿！”
　　“父皇，刚才是谁送我回来的？”
　　他作势要走，却被我的这句话拦住了脚步。我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心底涌出了无尽的寒凉。看来，他还是不肯说。甚至，连一个解释都不可以。
　　“治儿，等你身体好些了，再来找父皇，不管想问什么，父皇都会回答你。”
　　“是，儿臣遵旨！”
　　我的目的达到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这父子君臣微妙的关系，时时刻刻都需要小心维系。今天我逼他说出了隐藏在心底整整九年的秘密，他日，或许我亦会因此而获罪。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谁又知道，老虎的悲哀。
　　含元殿，李世民看着那幅画像沉默不语。李泰的一时意气，一手打碎了他冰封九年的宁静生活。因为皇位，他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午夜梦回时，他又何尝没有后悔当初的执著。如果说失去嘉蕤是他命中注定要付出的惨痛代价，那么守护心爱的治儿，将是他余生最大的理想。不为天下苍生，不为王朝国祚，他只要将他们的儿子送上万人之巅的王座！
　　“蕤儿，这是我李世民现在惟一能为咱们儿子做的事了！”
　　兰香浮动，窗留暗影。我扶着汉白玉石栏，站在紫宸殿门口，遥望夕阳西下，蓦地想起那淡淡的百合花香，心，没来由的痛了。
　　“母亲，你的身上，也会有百合花的香味吗？如果刚才抱我回来的那个人是你，那你为什么要丢下孩儿不管？母亲，孩儿真的好想你！”
　　兕子来看我，和我说话的时候发现了我手上戴着的这串紫水晶手链。她以为是父亲给的，嚷嚷着要我送给她，说是男孩子身上不可以有女孩子的东西。我拒绝了她的要求，只推说是自己喜欢，为了不让她到处张扬，我把父亲九岁生日时送我的九龙佩给了她，她很开心的跟我保证，绝对不会把手链的事告诉任何人。
　　看着手腕上晶莹剔透的紫水晶手链，我开始慢慢相信母亲还活着的事实。因为这串手链是在我回到紫宸殿之后才戴在我手上的，而在那之前，并没有任何人接近过我，除了，那个送我回来的神秘女子。
　　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串手链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在每一颗紫水晶的里面，都有一朵牡丹花在悄然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