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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战火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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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亚特兰大第一次听得见炮声了。每天清早城市的喧嚣还没有响起,人们就能隐隐听到肯尼萨山上的大炮在隆隆震响,那声音清晰而又低沉。
人们尽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用谈话、欢笑和不断的工作来掩饰这种恐惧不安,仿佛战场不在距离亚特兰大二十二英里近的地方。大家全是一副心无余务的状态,可是耳朵却偏要竖起来去倾听那个声音。
每天总有几十来次,他们的心会突然惊跳起来。是不是炮声更响了?难道这只是他们的想象吗?这次约翰斯顿将军会不会把北方军队挡住呢?
人们的恐慌只不过被暂时掩盖着,没有公开显露而已。随着军队后撤而一天天越发紧张起来的神经,如今已接近爆裂点了,北方的军队已经到了亚特兰大的门口,如果再后退,南部联盟的军队就要进城了。
没有人谈到恐惧,这个话题早已成了禁忌,人们只好用大声指责将军无能来发泄自己的紧张心理。
“给我们一位不肯退却的将军吧!给我们一个愿意死守阵地进行战斗的人吧!”
当远处隆隆的炮声已充塞耳朵时,州里最后的男人们组成了乡团兵,去保卫约翰斯顿将军背后的、查塔霍奇河的桥梁和渡口。
那一天早晨天空阴云密布,一片灰沉沉的。乡团兵穿过五点镇走马里塔大道时,便下起朦朦细雨来了。市民倾城而出,密集着站在桃树两旁商店的板篷下给他们送行。
斯佳丽和梅贝尔向医院请了假,来到这里看这些队伍出发,因为佩蒂姑妈的哥哥亨利和梅里韦瑟老爷爷都参加了乡团。她们和米德太太一起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仔细观看。
斯佳丽看着这些混杂不堪的队伍走过时不由得感到阵阵凄凉。
约翰斯顿将军在后撤中损失了大约一万人,他需要一万名新军来补充自己的队伍,而这些人,斯佳丽想起来都害怕,这就是将军最后能得到的补充了。
乡团里有许多人是完全没有武装的,因为南部联邦政府既无枪支又无弹药可拿来分发给他们。这些人只能希望从被俘和阵亡的北方兵身上得到武器来装备自己。
毫无疑问,既然这些由老头和孩子组成的不谙征战的乌合之众都要出去打仗,局势的严峻就可想而知了!
有些白发苍苍的人比斯佳丽的父亲还老,他们在朦朦细雨中努力跟着军乐队的节拍步履踉跄地往前走着。
梅里韦瑟爷爷肩上披着梅里韦瑟太太那条最好的方格呢围巾当雨衣,他走在最前列,装出笑脸向姑娘们表示敬意。她们也竭力掩住悲伤挥着手帕向他大声喊“再见!”
只有梅贝尔紧紧抓住斯佳丽的臂膀,低声说:“怎么办,要是真下起大雨来,可怜的老头儿,他就完了!他的腰疼----”
文质彬彬的老律师亨利.汉密顿在梅里韦瑟爷爷后面一排里走着,他那件长外套的领子向上翻起,遮住了耳朵,皮带上挂着两支墨西哥战争时代的手枪,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他旁边是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黑人跟班,替他打伞遮雨。
青年小伙子们同这些老头肩并肩地走着,看来没有一个是满了十六岁的。他们中间有许多是从学校逃出来参军的,穿着军官学校学员的制服。
这里面有费尔.米德,他骄傲地佩带着已故哥哥的马刀和马上用的□□,故意把帽子歪戴着,显得十分神气。
米德太太勉强微笑着向他挥手,仿佛随时要瘫倒似的,直到费尔走过去以后,才把头搁在斯佳丽的肩膀上歇了好一会。
就连阿希礼的父亲、马上快七十岁的老威尔克斯先生也准备上前线了。看到斯佳丽,他一边从马上跳下来,一边唤道:“亲爱的斯佳丽小宝贝。”
“啊,威尔克斯先生,”斯佳丽几步赶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难过地低喊:“你别去了!你怎么能去那里?”
“孩子,你是觉得我太老了吧!”老威尔克斯微笑着,这笑容跟阿希礼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面色显得老些罢了,“也许叫我走路是老了些,可骑马打枪却一点不老。而且塔尔顿太太那么慷慨,把她留下的最后一匹马借给了我,我骑着非常舒服。我只希望这匹马此去能平安无事,不然可真不好向塔尔顿太太交待——”
他这时乐呵呵地笑起来,“你父母和几个姐妹都很好,他们叫我给你带了问候。你父亲今天差点跟我们一起来了。”
“我爸不能的!”斯佳丽惊恐地喊道。
“现在是不去了,可是他本来倒是打算去的。当然,他知道自己走不了远路,他那膝盖有毛病,不过他硬是想跟我们一起骑马去。你母亲同意了,条件是要他先试试能不能跳过草场上那道篱笆,因为她说军队会遇到许多艰难险阻要骑马越过的。
你父亲心说那还不容易,可是——偏有这样的事,你说怪不怪?他的马一跑到篱笆跟前就死死地站住,害你父亲一个前翻,从马头上摔过去了,那可真是奇迹,居然没有摔断他的脖子!
你知道他为人多么固执。当时他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又跳,就这样,斯佳丽,他接连摔了三次,才肯让奥哈拉太太和波克搀着他躺到床上去。那时他仍然很不服气,赌咒发誓一定是你母亲‘私下里指示那匹马这么干的’。
哈哈!斯佳丽,其实就你父亲的情况,他已经没法儿干什么艰苦的差事了,所以你也用不着为这有什么不光彩的感觉。毕竟,总得有人留下来给军队种庄稼。”
斯佳丽根本一点也不觉得有不光彩的地方,反而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临走前老威尔克斯先生的那双眼睛仿佛穿过一切看到了远方,他不无遗憾地说:“要是现在我能看见我的大孙子该有多好啊!”,然后他微微地笑笑,吻了吻斯佳丽的脸颊。
“再见,亲爱的。”老威尔克斯先生跃上马背,让马儿缓缓地跑起来,他的帽子仍拿在手里,满头银发任雨水淋着。
斯佳丽回到梅贝尔和米德太太的身边,心里难过极了,她是真的喜欢老威尔克斯先生,曾经热切的希望可以做他的儿媳。老爷子最后两句话的含义是自知此去必死的意思,斯佳丽也知道老威尔克斯先生是再也回不来了。
……
从六月到七月雨水愈来愈多,南部联邦军在设防坚固的高地周围死守苦战,叫北方军队进退两难。亚特兰大更是欣喜若狂,被希望冲昏了头脑。
这种欢欣鼓舞之情像瘟疫般普遍流传,到处是庆祝晚会的跳舞会,每当有人从前线回到城里过夜,人们都要宴请他们,接着就是舞会,参加的女孩子比男人多十倍,她们崇拜他们,抢着同他们跳舞。
度过了接连二十五天喜庆般的狂欢日子,可怕的消息再次传来了!前线再次被突破了,北方军正在逼近。人们寄希望于将军会把北方军阻挡在河对岸的。尽管上帝知道那条河就在眼前,离城只有七英里呢!
没想到北方的军队渡河包抄了过来,疲劳的南部联邦军队被迫急急忙忙趟过浑浊的河水,在城市北面的岸边掘了一条浅浅的战壕据以自守,想挡住敌军不让它逼近亚特兰大。
可这时亚特兰大已经陷入惊恐万状之中了。将军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每次后退都使敌军逼近城市一步,打一阵,退一程,现在离亚特兰大不过五英里,人们在听到隆隆的排炮轰击声的同时,还能看见天边滚滚的浓烟像一团团低垂的黑云似地在树林上空腾起!
入夜后,成千上万受伤的士兵形成了一股滔滔不绝的潮水痛苦地涌进城里,向各个医院涌去。他们的面孔被硝烟、尘土和汗渍污染得像黑人似的,伤口没有包扎,鲜血淋漓,苍蝇跟在周围成群飞舞。
因为敌人是从城北进攻的,住在最北边的佩蒂姑妈的家最先接到伤员。
佩蒂姑妈胆颤心惊地询问他们:“有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所有的回答是:“太太,还不怎么清楚,一时还说不上来。”
斯佳丽提着水桶拿着勺子在门前站着,等伤兵经过时让他们焦裂的嘴唇喝个痛快,接着又把一桶桶的水浇在那些伤口裂开、肮脏发烧的躯体上,让他们享受到暂时的舒适。
佩蒂姑妈已完全忘记自己一见鲜血便要晕倒的毛病,竟一直忙碌到她的那双脚肿胀起来再也站不住了为止。
甚至大腹便便的玫兰妮也忘记自己身体不适一样,后来,她终于累得再度晕倒了。
炎热的夜渐渐深了,斯佳丽已累得腰酸腿疼,佩蒂姑妈还在挨个儿大声询问从门口经过的人:“有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她们这样又挨过了几小时,才得到一个答复,可这个答复顿时使她们脸色苍白,彼此注视着默默无言了。
“我们正在败退。”
“我们只得后退了。”
“是的,太太,他们就要来了,不过他们是不会深入的,太太。”
“北方佬不会占领亚特兰大,不过只要他们还有这个企图,太太、小姐们留在这里就不怎么合适了。”
“别胡说,吓着太太、小姐们了!情况不会很糟的。”
“看来会受到猛烈的炮轰!”
“你们怎么不到梅肯或别的安全的地方去?你们在那里没有亲戚吗?”
几天后,消息更加确实了,亚特兰大被围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