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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前尘往事(改格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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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没有这样过去,我们自发的鼓掌行为,当时就被政委压制,我们的政委是位将近五十的老团职干部,他大概并不想一个背着处分降级到这里的□□,受到英雄式的崇拜。他弄清原委,在饭堂外就和大队长激烈地交涉,让我们全看在眼里。
排长在早点名时,特意留下我们集体训话,告诫我们不要冲动,大队长昨晚的话,不要再传播。可这些根本挡不住,胥知安已经成为全排的偶像,继而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全新兵连、全大队的偶像。当然,有时我们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所谓“同性恋”的传言,秋歌她们私下里议论,是不是因为这个,胥教官才住在男兵宿舍那边?
周日晚上,宿舍这边的热水器坏了,男兵宿舍不能进,我和于萍一人提了两个暖水瓶,到办公楼那边去打水。我们在走廊里静等水开,在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偷听到了大队长和政委在办公室的谈话。
政委:“这个小胥是你的老同学,受了点挫折不假,你千方百计把她弄到这里来,我也没反对,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把她树起来,她算哪门子英雄?”
大队长:“于萍的事情叫她太难堪了。她大伯是军区首长,还有个哥哥在省中队,她的话分明是知道她受的是什么处分,上头的处分只说是作风问题,不解释清楚,万一她说胥知安有男女关系问题,那知安就没法在这儿当□□了。”
政委:“这事和于萍没关系。胥知安既然犯的是作风错误,组织也有结论,你就不应该这样给她旗帜鲜明地鸣冤叫屈,这不成了和上级对着干了
大队长:“胥知安就是冤枉的,这是明摆的事嘛!只有小日本才会变态到想到什么不正当的女女关系,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政委:“你们是同学,你又是单身,你是不是对她有点想法?”
大队长急了:“政委,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多年的老战友,要是有想法也不会等到今天,她是我的小妹妹。”
政委:“你急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是这想法,胥知安呢?其他学员呢?你这处处袒护她,能不叫人怀疑吗?”
大队长:“得,我不和你说了,说也说不清楚!”
政委:“我也不是想弄清楚什么,我只是觉得,老周,你这人思想有点简单,也有点意气用事。你想想,这样一搞,不是明摆着说组织上不公平吗。你在士兵当中灌输这样的思想,只会涣散战斗力,以后,我们处理个把违反纪律的兵,他要不服,拿这个做例子,你怎么说!”
大队长:“我承认,这件事我做的欠考虑。唉,这种错儿,别人想犯也犯不了?胥知安这丫头是太聪明了,英语还学不够,连日本话都叫她听懂了,要是听不懂,也不会惹这么大的麻烦,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政委:“我理解你们同学感情深,依我看,你要是真想帮她,不如劝劝她干脆今年转业算了,在我们部队,她一下子降了这么多级,和一撸到底有什么区别,很难再抬头了!她懂多国外语,到了地方这种人才哪都抢着要,地方谁管什么作风问题,人挪活,树挪死嘛!”
大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孤儿,当时是个当兵的人把她抱到孤儿院的,军营对她其实意味着很多东西,让她回去当老百姓,不如毙了她!”
政委:“这个问题今天不说了,下次民主生活会,我再和你交流。我们再说于萍这个事件,这造成的影响很坏。很明显,胥知安离当一个合格的教官,还有些差距。别说是□□,同样生为女人,怎么也不会这么对待同类吧。她给新兵连的任课,现在绝对不能恢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党委成员委托我和你勾通一下……”
我和于萍谁也没心情再打水了,一人提着一对空壶,步履深重地走出了大门。
月光如水,我们谁也不看谁,我能感到于萍的肩膀在无声地抽动,我也陪她掉了眼泪。我们这才发觉,我们还太天真,这件事远远不似想象中那般简单,根本不是一声道歉就能解决得了的。那天夜里,我失眠了,我活了十九年,头一次发觉这世上,除了父亲得了不治之症,还有其他烦恼的事情,会让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胥知安此后再没给我们上过课,但我们私下里,还是叫她胥教官。
半月后的一个周末,我们下午放假。于萍悄悄拉着我、秋歌、白惜暖,说要出去玩。我们四姐妹换了便装,向队里签名请假外出。于萍领头,样子兴奋,笑个不停,我们问她干什么,她死也不答。她把我们带到一家饭店,大家才知道是要请客,嘻嘻哈哈走进去,看见那雅间里面已经摆了五颜六色的杯盏,主位上端坐了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身着便装,坐姿挺直,于萍笑着介绍说,这就是她大伯。我们都拘谨起来,已经进门的秋歌和惜暖纷纷向门口挤。我们都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一位将军,一位大军区的司令员。
司令员是山西人,讲话亲切而幽默。他对我们几个躲躲闪闪的小女兵笑道:“怎么,我们培养出来的特警娃娃们,胆子这样小,那你们以后对付敌人、歹徒,也要这样藏猫猫吗?”
我们全笑翻了,他又拿起筷子,指了桌子:“来,当我是敌人好了!我们一起打场攻歼战,战利品就是一桌子好菜。萍萍,你的教官们呢?”
于萍说马上就到,拉我们一个个坐下,胥教官和大队长跟着出现在门口。我们急忙起立,又坐下,如此折腾了大半天,彼此看着,心都在跳。我偷眼看了胥教官一眼,她也正瞥眼看我,调皮的跟我眨眨眼,我真是开心死了。
胥知安和大队长的样子也不比我们轻松,两个人都是久历生死的人了,在椅上只坐了三分之二,个个腰板挺直,双手拳放膝上。司令员每问一句话,他们就一触即发般绷紧身体,严肃作答。
司令员干脆脱了上衣,笑道:“今天,我们都在军营外,我也不是将军,你们也不是大队长,教官,她们也不是战士,我们平等地来一回聚餐,你们把我老头子当回朋友如何?”
菜一样样端上来,他先举杯向胥知安:“小胥,今天的酒宴是我设的,我说了,今天不是什么司令员,我只是代表家长,向孩子的老师道个歉。娃娃们还小,不懂事。”
这场景很感人,我看见胥知安的眼眶都红了,我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司令员接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记住,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年轻人,受点委曲不要紧,要紧的是面对挫折,怎样端正心态,把握好自己以后的路!”
大队长喜形于色,来来回回的看了几回胥知安,胥教官美丽的脸上有了些许柔光,还是那个会羞涩的人,立正站起,双手捧杯,将酒一饮而尽 那天,大家真的都放开了,我们也都喝了点酒。司令员和蔼得像父亲,对我们一一关怀,问长问短,我们来自不同省份,他对我们家乡都很了解,和每个人都能找到共同语言,用山东话和白惜暖唠家常,用四川方言和秋歌逗几句。大队长果然是对胥教官的事情很上心,知道司令能帮忙,于是频频敬酒,司令员一边笑称你是要把我老头子灌倒,然后回头对一直很腼腆的胥教官说,小胥呀,你也不帮帮我老人家。我从司令看胥教官的眼神里看见一种我并不熟悉的光,仿佛又欣赏还有什么更多的东西。我们个个都开心得不行。这次宴席,我认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将军,有时候,平易在大人物身上,就是魅力。
因为都喝了些酒,大队长允许我们晚些再回军营,我们四姐妹把臂坐在江边,大家谈来谈去,话题只在一个人身上。记得惜暖当时天真地问于萍:“是不是有于司令员说话,胥教官就会重返她的原来的部队?”
于萍成熟地摇摇头:“大伯是军区司令,和咱们总队不是一个系统,他只能过问一下,作用不会太大。要知道,胥教官的处分是北京总部下的。 秋歌是重庆姑娘,家境富有,这样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被送到这里来进行魔鬼式训练,虽然常常叫苦不迭,可业余生活里却比谁都活泼,她借了点酒意笑着憧憬:“我原来想早点退伍,现在不了,我要争取考军校,将来要是有机会能帮到胥教官就好了。”
来自山东农村的惜暖,也是半清醒的说:“真的,萍姐,你再和你大伯说说,帮帮胥教官吧,她也是我了我们中国人、也是为了我们中国女人、为了我们中国女特警哪!”
于萍不说话,也不再笑,像是陷入了沉思。我看着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告诉她,想去告诉胥知安,我喜欢她。
那天回去,我真的去了胥教官的宿舍,远远的我看见她宿舍窗玻璃上映着的健美温柔的身躯,她在来来回回的整理东西,我突然没有了勇气去见她。直到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宿舍的灯突然灭了,她从里面出来,我还在愣神的时候,她已经来到我身边。
“小郁,在这儿站了很久了?”她的语调温柔,声音里却有丝促狭。
“啊?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就忍不住紧张。
“还说没有,头发上都落了霜。”胥知安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她伸手拉我的手,我竟然向受惊一样的向后缩了一下。她眼睛里有一丝尴尬,之后竟然又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太晚了,快回去睡吧!”
我开始后悔起来,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是我们唯一亲密接触的机会。
“胥教官,我......”
“怎么了?”
“胥教官,你以后都不会教我们了吗?”
“是呀!你知道的!”胥知安耸耸肩,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我知道她是担心我难受。
“那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小傻瓜,还在一个部队,以后还是会见面的。”胥知安笑笑,终于伸手覆上我的头发,轻轻的揉揉,眼中有一种柔柔的光,让我觉得安全。那是即使是妈妈、爸爸也没有给过我的感觉。她的手在我头发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她又笑开了,“小郁,你知道你像只小猫咪吗?”我立刻又脸红起来,因为我发现我竟然不自觉的用脸蹭了她的手,所以她才会说我像只小猫咪吧。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吧,我送你回营房。”
从那以后,她的身影,再没在新兵连这边出现过。我总是记起那个初春的晚上,有些淡淡的冷,有些淡淡的月光,那月光就像她的人,那份冷就像她身上的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