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弟》红檀子

36、梅花落尽春来早

　　定定住天涯，
　　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
　　常作去年花。
　　我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喜欢李商隐的《忆梅》，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会默默念起这首诗。我爱梅，很小的时候就爱上梅。我还记得语文老师提起梅花时，语气会变得高傲，她们总是说梅立于冬，有着傲然的气节，是文人笔客所钟爱的君子之一。
　　可是我爱梅的理由却不是因为梅有多傲然，独世而立。在我们还小的时候，石嘉彬就跟我说我喜欢梅花啦，就是喜欢它在大雪天时特有的娇艳的颜色。然后他笑了起来，又说梅花开尽春天不就是来了吗。
　　有人喜欢梅花傲然气魄。
　　有人喜欢梅花是种难得的题材。
　　有人喜欢梅花纷扬时的艳丽。
　　可只有石嘉彬喜欢梅花落尽之后春天就来了。
　　所以我爱上了梅。
　　石嘉彬不是个坚强的人，但也不会懦弱，他可以温柔，可以暴躁，可以悲伤。
　　对了，我总是忘不了他悲伤时的眼睛，像似要在下一刻流泪，我害怕他流泪的样子，可是我也未见过他流泪的样子。
　　从我们上高中之后他变了很多，目光深远而寂静，好像被封埋了数个世纪。他上课的时候容易走神，有时看着窗外就是一节课，有时盯着某一件东西就是半天，然后我说的话他大抵只听到一点点。
　　石嘉彬有个弟弟，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石可益这个乖张的少年。
　　我不喜欢石可益，这个披着孱弱皮相的小妖怪。他总喜欢扮演需要怜爱的样子令人一步一步陷入他布好的局里，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甚至石嘉彬都不能例外。
　　每每知道石嘉彬为了石可益难过的时候，我也不好过，可是我还要安慰处于悲伤世界的他，不能流露出比他更难过更悲伤的神情，我要笑着说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令他暂时忘记痛苦的话题。
　　我一直努力着，不分昼夜，不分春秋，只想他与我一起时是快乐的，是无忧的，我要创造一个让他永生的世界。
　　我总是这样想，入了梦也是。
　　可是他太爱石可益了，爱到不知所措，爱到无力承受。我一路看着他深陷下去自己却无力阻止，那种深深疲惫感令我难以呼吸。
　　有时候我总是想问石嘉彬为什么爱上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不愿隔断这种非分之想？难过是你应得的，因为你爱的人跟你有着同样的血液，爱上注定被诅咒。
　　那么我呢？
　　爱上自己的朋友，是不是也会受诅咒？
　　天地不容的感情，我还要继续的爱你吗？
　　爱亦或放弃。
　　可是我无法抉择，我不能让他为难，不能让他觉得我们之间的友情是个假象，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张望他的眼睛与心情，好像要绷碎了，好像要撕裂我所有的神经。
　　爱你很累，爱上你就不能遗忘。
　　因为你太重要了，你就是我的另一半，舍弃你我便等于死亡。
　　石嘉彬，让我在某一个角落爱着你过日子吧。
　　即使我们不会再相见，即使缘分已尽。
　　在我一生中最为遗憾的落幕，是他对我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他笑笑说再见了，子达。
　　有些语言不需要太直白，因为我们彼此都懂得，明白。我知道他珍惜我们的友谊，也知道他努力的挣脱，所以我想，还是我先放手，给你一段没有我的未来。
　　今年的冬天下了场很大很大的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雪花落到我的窗台上，积成了一条雪槽，我伸出手承接，没多久就被雪花沉压了下来，手指蓦地寒冷发抖，缩回手往衣服上搓热，身子却是一番的疲倦，无力的挨靠在墙壁上，眼睛落在屋院里那棵高大的梅树。
　　梅花开满了天，落满了地。
　　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我捻起一片飘落在窗台雪槽上的梅花瓣，放在唇上含着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