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二的世界（炮灰系列）》抽风的鱼

1、零零

　　我叫尔尔，是名程序员。
　　所谓程序员，就是表面从事着高智商高薪酬的工作，实际上只是一个奋斗在最底层默默码代码的码农。工作量大，加班是家常便饭。每月总有那么几天通宵赶工。若是运气不好，这个“几天”碰上那个“几天”，便有机会体验何为凄凄惨惨戚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对了，和人们对程序员的普遍认识不同，我是女的。
　　工科女生容易被误解。比如年过25还是单身，别人就会觉得你神经有病。事实上，我只是醉心于本职工作而已。我喜欢自己的专业，为此倾注了身为女孩最宝贵的青春岁月。我时常对着电脑屏幕傻笑，为刚刚调试通过的程序兴奋不已。
　　她们可怜我，觉得我嫁不出去。我笑笑。当她们晚上精心打扮整理衣装出去约会的时候，我也在约会。和计算机约会。
　　研究生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不错的IT公司，做软件开发。对于像我这样的宅女来说，这份工作很不错。可以穿着拖鞋素面朝天地上班，有弹性工时，甚至不用出家门就能办公。
　　然而，优势所在往往也是劣势所在。
　　我今年25岁，还是单身。
　　对着镜子，我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外贸尾货。面容姣好，身材匀称，皮肤也没问题。至今还打着光棍，果然是因为宅。
　　当初师姐说得好，能解决就在学校解决。工作以后交际圈更窄，更难找到合适的。
　　一点不错。周围的同事们无一不是啤酒肚大秃顶，木讷得难以沟通。这也罢了，毕竟程序员的本职是跟机器讲话，而不是跟人。只是，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出，自己和这样的人要如何一起生活。也许连给孩子喂奶也需要通过代码：
　　if（!wife.idle()){
　　while(!husband.idle())
　　husband.doWork();
　　husband.feedbaby();
　　}
　　不行，照这个程序运行下去，宝宝一定会被饿死。需要修改，调试，再修改，再调试。单元测试运行通过后还要进行集成测试和系统测试，此间为确认没有引入新bug，还需要大量回归测试……
　　想到这里，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怕，恐怖，怪诞……还有什么能形容的？在程序员中，我的语文水平算数一数二的。
　　想来想去，我决定跳槽。

　　点开一个聊天窗口，好友头像是一个宅向动漫里的人气女主角。
　　“师父，磕进古猫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头像显示灰着，但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应。
　　“你要跳槽？”
　　如我所料，师父总是隐身。
　　师父是在一个技术论坛里认的。作为论坛站长，管理论坛上百个板块以及专属群。六年前进群时，他第一个热情欢迎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热情是因为我的性别为女。在那个论坛，女生绝对是少数派，羊群里的骆驼，受重点保护。
　　师父的ID是Milky。据他说，这ID出自Milky Way（银河），对此我持怀疑态度。他哪有这么浪漫，一定是某个更加猥琐的意思。
　　右手食指轻敲键盘。力度控制得很好，既有打字时的质感，又不会输入任何文字。这是我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嗯，现在的公司没有能嫁的。我要去古猫找个帅哥。”
　　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十几分钟后才打出字来：
　　“选男人不能光看长相，要看内涵。”
　　“哈哈，诚哉斯言。”
　　从这话看来，师父的长相想必不怎么样。

　　时间过得相当快。为跳槽谷猫做准备的日子里，我的食量几乎翻了一倍。想问题的时候，如果不吃点什么，脑袋就无法运转。加上长期坐在电脑前，小肚腩也鼓胀起来。好在是冬季，穿上宽松的毛衣，不怎么看得出来。
　　听说我长胖了，师父先是对我的这一习惯表示充分理解和赞同，而后又狠狠鄙视了我一顿。
　　“作为女孩子，保持身材是天职。像你这么弄下去，淹死在帅哥海里也嫁不出去。”
　　“这会儿忙，过阵子就有空锻炼了嘛。之前我不是一直保持身材着吗？”
　　“倒也是。”
　　“师父，”
　　“？”
　　“莫非你也喜欢边吃东西边想问题？”
　　“说什么瞎话呢。你师父我怎么会做那种让身材走样的事。”
　　“哦~”
　　“怎么，不信？”
　　“无照片，无证据。”
　　“照片那种东西，多少都有。”
　　那边的聊天小窗上方显示出“正在输入”，持续了很长时间。末了，右边闪出一栏传输文件请求。是压缩包。我接收文件在一个备份用的移动硬盘里，解压缩。文件夹里有数张生活照。一个黑短发有刘海的猫眼少年，相当漂亮，乍一看竟有点分不出性别。少年穿着蓝黑色连帽卫衣，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盯着那双涂黑的圆一般的大眼睛时，我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皮肤微微泛起鸡皮疙瘩。
　　“嗳，师父。”
　　“如何？有什么感想？”
　　“这真的是你吗？”
　　“当然。”
　　“老实说，”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吸了一口气，复又呼出，“没想到师父你是这么恐怖的人。”
　　“……啊？”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够严谨……你的眼睛好像无机质做成的一样。就像我们面前的这台计算机，外表利索，逻辑分明，却冷冰冰的，不知感情为何物……”
　　聊天窗口沉寂了好一阵子，仿佛能听到另一边的师父在无声地吸气。
　　“计算机也是有感情的。不要污蔑她。”
　　“不是污蔑，”我辩解道，“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好，她都是我们的伙伴，是连接我们的桥梁。”
　　“还是我们的朋友和爱人。”
　　“爱人什么的就免了，对着电脑【】之类的事我还干不出来。”
　　我捧着茶水，等待世界上不知道哪个角落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不知道性别的什么人回复我输入无边网络的一小段二进制信号。
　　“呵呵……这说明你的修为还不到家！”
　　“师父，”
　　“？”
　　“刚喝下的水喷屏幕上了。”
　　“自己擦！这点事就大惊小怪，还敢叫我师父。”
　　“得得。”
　　从抽屉里取出屏幕清洁套装，喷过薄薄一层清洁喷雾，又展平擦屏布将20寸左右的显示屏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细细地擦了。清洁套装是师父推荐的品种，网购也要五万戒尼。为了它，我把一条迷你裙从那个月的预算里刨去了。不过效果确实到位，擦过后的屏幕如同刚出炉一样，焕然一新。
　　“师父，你的品味不错。擦屏套装很好用哦。”
　　“那还用说。”
　　“那个……长相这种东西，多少可以从说话里感觉得出。还是无法把师父你和照片上的人联系起来。”
　　“有啥联系不起来的？”
　　“整体感觉不对劲。总觉得应该……”我斟酌了一下字句，敲道，“更可爱些，更幽默些。”
　　对方迟迟没有回话。我在杯里注入热水，被泡过的茶叶如刚死之人绵软的躯体在水中翻腾。不会惹他生气了吧？原本想说的可是“更丰满些，更猥琐些”啊。
　　一边喝刚泡的热茶，一边继续这几天的工作。从最热的几个网站扒拉人们的留下的痕迹，从中分析人们的行为。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出于好奇而已。第二杯茶见底时，屏幕下方的小窗终于再次闪动：
　　“把你的照片给我。”
　　“照片？做什么……”
　　“啰嗦！看了我的照片，却不给我看你的？”
　　“得得。”
　　我从收藏夹里翻出一个cosplay精选集的链接，随便挑了个顺眼的萌妹子发了过去。
　　“……这是你？”
　　“不信？”
　　“不信。”
　　“我也不信。‘照片那种东西，多少都有。’这可是师父你说的哦。”
　　没有回答。
　　“真想看长相的话，下次视频吧？”我补充道，“倘若照片里的人真的是师父你，我也会做好百分之百的准备出现的，请放心。”
　　半分钟后有了回应。
　　“急什么，等你搞定那只销魂的猫，再视频不迟。”
　　“等我搞定那只销魂的猫的。”
　　敲完这行字，我关了聊天软件，靠在人体工程学原理的舒适靠背椅上，捧茶喝了一口，慢慢呼出一口气，仰头盯视天花板的某处空白。
　　虽然不想承认，可对那张照片上，浑身散发出恐怖气息的漂亮少年，我多少还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双无机质的猫眼烙印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翻身坐起，椅子发出无机质的吱呀声。戴上头戴式耳机，传来流水般的钢琴旋律。打开编程环境，打开参考文档，打开数据库。数十个窗口将二十二寸的大显示屏挤得满满当当。
　　离预定的跳槽日，还有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