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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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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
师叔回到中军之后就遣散了大多数部众,只留下几员大将,包括他老人家看着就想皱眉头却又不好往外撵的某人。
燃灯师伯唤过大鹏:“可曾看清孔宣的的底细么?”
“弟子只见到半空五色光芒缭绕,中有两翅之形,似乎也是禽鸟一类……”
“如此么……子牙,你可想得出是哪一路妖神?”
师叔摇了摇头:“姜尚见识浅陋……”
“子牙过谦了。莫说你,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也甚有见识哪……”
低头避开师伯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的心里却忽然一动。
禽鸟一类……
——似乎想起了什么,欲待仔细疏理时,却模糊得很。有关各路神仙妖魔的故典,只在幼时听说过一些,上了玉泉山之后,师父反而不常提起。
“那些泛泛之辈,我讲起来也没兴致。”
“……。”
“真正难缠的……你将来若是遇到,想必要自家设法应付,为师何必今日在此啰嗦;何况你在这里修行,人家同样一日千里,真正遇见时还不知又是什么样子。”
“师父就与弟子好歹讲讲,也算知己知彼……”
“知己知彼么……说得好。只是你果真‘知己’了么?”
“弟子……”
“这可比‘知彼’难上许多。”
“……弟子受教。”
好像师父后来又补上了一句,
“越是自以为了然于胸的,越是捉摸不住。——你将来自然明白。”
虽然一直有点走神,我还是知道师叔先是传令散帐,再把师伯送出去,然后跟韦护说今天该他巡营,一切警醒些,末了出门时还要吩咐二运督粮官将军夜里老实点,别打主意往孔宣大营下面挖洞去。
当然我也知道有人一直一语不发地站在我身后。
走出帐门口,我解下斗篷递给他,却被挡开。
“今天晚上回你自己营里坐镇去罢。”
“怎了?”
“你坐在一边,我睡不着。”
“……。”
本来想说个“好罢”的,却连这两个字也没说。
晚饭过后,我去雷震子帐里看他。
守营的军校说,他们殿下嫌憋闷,执意要出去散心,陈医官被他气得没法,一边念叨“这两个都是妖怪”,一边还是和他一起出去了,大概是防备他再用风雷翅“散步”罢。
于是我独自回到营里,宽衣睡觉,一夜无话。
天色微明,还没梳洗完毕,师叔的中军官就来通报,说是有贵客降临,来阵前助力的。——这位中军官说起来是从西岐竖旗举事开始就跟随师叔的,却也说不清这次客人的姓名来历。
踏进大帐,见客位上坐着燃灯师伯和另一位道人:面目清隽,身材消瘦,发髻上簪着两朵鲜花,手中独持着一根树枝。
“杨戬,来见过准提仙师。”
准提道人……不是和接引道人同为西方教主的么?竟然亲身来此……
“弟子拜见仙师。”
“何用多礼。”
是我看错了么?他上下端详我的目光中,有着不明的成分。
“仙师有诲:孔宣道行根深,与西方结缘。仙师不辞劳苦,前来度化于他,同赴极乐之乡。”
疆场上战未数合,孔宣洋洋自得地用红光卷走了准提道人,随后却定定地立在了原地。
那个威风八面的孔宣,就这么张着嘴,瞪着眼,身上的盔甲纷纷而碎,身后现出准提的圣像来:十八只手臂握持着种种不同的法器,其中有些我是认得的,有些或者听说过,却不能断然分辨。
在两方将士的惊呼声中,准提用宝杵一指:“道友,请现原型罢。”
孔宣的神色看不分明。只见他身子一抖,化作了一只细目红冠的孔雀,任由准提骑乘着,一步步走到我军阵前来。
“子牙,燃灯道友,今日暂别了。”
师叔也只来得及还礼,答谢之辞还未出口,那孔雀已经展开双翅,一片紫雾盘旋,径往西方飞去了。
“姜尚!你从哪里找来的妖道,焉敢摄去我家主将!”高继能把枪一摆,冲了上来。
——这就是孔宣的部众居然还未逃散的原因么?
任是多么愚钝之人,也看得出大势已去了罢……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点赞叹他了。
武吉冲出阵脚,刚刚截住高继能,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动静。
那是五色神牛的闷声怒吼,风火轮的破空鸣响,以及风雷双翅的摩云之声。
“元帅!武成王同崇城侯爷驾到!”
武成王满面风尘,眼睛里尽是血丝,鬓发也如霜雪骤落。虽然丧子之痛令他仿佛衰老了十岁,那一双眼睛却灼灼如电。
他身旁是个高大精悍的武将,年约三旬开外,黑面金睛,鸟翅环上挂着一对大斧,想必就是崇黑虎罢。
师叔传令让武吉回来,——还没等他踅出圈子,那一牛一马已经逼到了高继能面前。
哪吒和雷震子似有不甘地对视了一眼,止步于阵脚下。
——你们俩,从营里出来这一路上还是没说服武成王让你们一起上去罢。
据说崇黑虎不但道术超群,同时也是一员虎将——这看来是不假的,那斧子直舞得车轮一般。可即使如此,也不及那已经化作了一条活龙的五钩银枪。
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高继能跳出圈子,解开了蜈蜂袋。他的动作并不迅捷,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实际上,在崇黑虎放出的神鹰捉尽蜈蜂之前,黄飞虎的枪已经从他的前胸穿了过去。
收降了愿意归顺的部分商兵,清点好缴获的军械帐房等物,我们归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出得岐山首战告捷——只好这么说吧。
崇黑虎接受了师叔的挽留,参加我们的庆功宴;觥筹交错之间,少不得发了武人的痼疾:
“久闻李公子好枪法,等下可否赏崇某个面子,到外面指教几招?”
“蒙崇城侯看得起,自然奉陪。”
……就没见过这么没轻没重的!我斟了一杯酒递过去:
“他前日带伤未愈——侯爷若有兴致,不如指教杨戬几招罢。”
崇黑虎还未答言,一旁响起了个冷冷的嗓音:
“杨将军,若是有这个拦在前头的心肠,当日怎么不替下黄公子去劫敌营的?”
那是随军征伐的一位姬姓殿下。莫说是我,大约连雷震子也说不清他排行第几,只知道他名叔琨,武艺也还过得去,只是素日少有施展的时机。
我的心中倏忽间转过了几个念头,但没有开口。毕竟这是庆功宴,身边听到这话的人也不太多,何苦闹将起来。
“铛”的一声,一只酒樽重重地落在案上。
“殿下。”
他的声音并不很高,却字字如板壁上的钢钉,
“当日他不在营里,一同出战的是我和雷震子。敌营里前后援手未及,丧了黄公子,是我们协同不力。殿下若呈请元帅责罚,我们并没有二话,只是不要夹枪带棒的拉扯旁人。”
姬叔琨冷笑了一声:“是了。单凭前日杨将军在公子营里待令一夜的分上,你也该替他说得这话。”
四周蓦然静了下来,邻桌上的谈笑声也似乎隔上了一层纱帐。我面对着崇黑虎有些错愕的脸,握紧了手中的酒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