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驻尘香》锦瑟霓裳

74、第七十二 年头岁尾 疏影横斜水清浅

　　一郎用一天的时间处理梁溪的事物，然后就如他说的，住到了陶然居，每日都陪着乐陶。

　　他还是老规矩，出门可以，必须隔天而且要多穿衣物。不出门就陪乐陶下棋，看她练字，和乐陶一起漫步园中。

　　偶尔指导一下天一的武功，有时候乐陶会拉着他去听天童弹琴。这小妮子弹的好听极了，她还让碧寒给做了一个琴套，乐陶给安了两个背带，可以背着的，省着她年龄小，抱着费劲，天童那一天很开心。

　　很快几天就过去了，乐陶发现他从不提起他那位新夫人。她问了几次都被他巧妙的避开去。

　　可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她也不能过多的过问。这天是腊月二十四了，他终于同意明天去赏梅。乐陶很早就想去看看，一直不被允许。

　　这天下午她一直就和碧寒秋水准备东西，没法子，这两人生怕她冻着，累着，准备的东西不像是出去玩，倒像是逃荒。最后还是乐陶妥协，没法子，人家总是拿这个威胁她。

　　二十五这天，她她连头到脚都给包了起来,以北极熊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里面小袄外加棉袍，然后外面又加上一身，风十一刚刚带回来的红彤彤的水貂大氅，脚上是鹿皮小靴子。据说这两样都是北边外族人带过来的.

　　“嗯，这件还真不错，很衬你的肤色。”十一郎点头说好。

　　“大哥啊，天气又不冷，你们都不穿这么多，就我是这样。看看，我都走不动了，就像一只熊啊，能不能换一件或者少一件。”乐陶摇摇摆摆的走了几步，懊恼的说道。

　　十一看着她那个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这样就好，你身子怕寒，梅林里都是冰雪，寒气大的很。”

　　“好吧，如果这样能取悦大哥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乐陶嘟着嘴说道，一时间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著名的天水梅园，十一郎早早就预定了一间屋子，以备观赏和休息。

　　他们直接就来到园中的傲梅阁，碧寒秋水两人两人忙着整理手炉，茶壶点心等东西。

　　天一就一直抿着小嘴，绷着小脸端正的坐着，天童还是怯怯的样子跟在乐陶身后。乐陶还以为可以从大门走过来，结果马车一路就拉到这里。

　　一路上她掀开帘子只看一眼梅花灿烂，看见赏梅的人络绎不绝。就被风十一制止，理由很简单，这里不是赏梅的地界，马车里进风容易风寒。乐陶快崩溃了，她那里就娇贵成这样了。

　　不过好在风十一给他讲解了梅园的概况，口齿简单，好在有碧寒和秋水填补，乐陶也算是扫了盲。

　　此园坐落在西郊的东山、壶山和横山之间。有梅林百亩，最著名的有洁净如雪的玉蝶梅花，有花如碧玉萼如翡翠的绿萼梅花，还有什么宫粉梅，朱砂梅等等。

　　乐陶最最感兴趣的是她只是听说但没见过的，浓艳如墨的墨梅和矫若游龙的龙游梅。她很期待看到那个。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啊？”乐陶看着临窗而立的风逍遥同志。

　　“不急，缓一缓，等你把点心和燕窝吃了，我们就出去走走，咱们这个位置是最好的了，你在屋里一样可以看。”

　　乐陶知道天水梅园著名的景点有这么几个，洗心泉、揖蠡亭、香雪海等等。

　　他们现在在香雪海的傲梅阁，这个位置不知道花了十一郎多少钱，据碧寒说，一般都需要提前很多天才能订到的。

　　“这么看，就是隔靴搔痒，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乐陶皱着眉头说道。

　　隔窗赏梅，听着很诗意，但事实是很无聊，你想，你能看到就是眼前的这么一点啊。

　　“这梅园真正的美景是必须在山顶往下看，才能体会到，你想不想去？”风十一看着像红梅一样灿烂的乐陶笑道。

　　“当然，要不然我费这个劲干吗，梅花咱们园子也有。”

　　“你好好歇歇，吃了点心，我带你去山顶赏梅可好？”风十一怜爱的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姑娘。

　　唉，多好的女子，就是命里磨难多。拖着这么个孱弱的身体，却从不伤春悲秋，总是笑脸迎人。

　　“真的，大哥早说啊，这点东西算什么，我平时吃药那么苦我都不带皱眉头的，邹眉头的都不是好汉。”乐陶一洗刚刚的沮丧。

　　“是啊,我们姑娘,自然是女中豪杰，吃药从不皱眉，就是吃燕窝总是皱眉。”碧寒笑盈盈的在后面接上。

　　“那有，你不要这么不给我留颜面啊，我好歹是你的主子呢，你怎么和别人合起来欺负我啊。”乐陶哀怨的说道。看她的样子，一屋子都笑了起来，连千魂都禁不住弯起嘴角。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风十一郎看乐陶的气色还好，一行人才出了傲梅阁的大门。

　　出了门的乐陶狠狠的呼吸了一下，清冷的带着梅花香气的空气，心情大好。

　　眼前是成片生长着上万株梅花，无边无际，如云似雪。这可不是徐府那个小小的园子可比的。

　　乐陶沿着石阶慢慢的往上走，一路看着疏枝缀玉缤纷怒放的梅花，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有的绿如碧玉，形成梅海凝云，云蒸霞蔚的壮观景象。

　　乐陶暂时忘记那些烦恼，只是穿的太多，感觉很臃肿。她看身边的风十一只是一身青色狐皮滚边的大氅，还是单的，里面只是穿了件夹袍，即使带了人皮面具，可还是风度翩翩啊。

　　就是碧寒秋水，那也不过是在小袄长裙外面披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轻盈秀丽的身影已经有了少女的风韵，不时有路过的男人看过来。两个丫头穿着打扮，大方得体，不输于一般的大家闺秀。

　　碧寒和秋水两个人虽然是本地人，可是家贫，成日劳作，那里有闲心和闲钱供她们游玩。到底是小姑娘，一会就体现了活泼的本性。

　　“姑娘，这是绿萼啊，我听我娘说过的，真香。”秋水指着一棵开满了有着绿色萼片的白色梅花，兴奋的说道。

　　“这是什么，姑娘可知，这颜色真漂亮。”碧寒也指着旁边一片开满紫色花朵的梅树问道。

　　“这叫紫梅，重瓣紫色，花有淡淡的香气，你去闻闻看。”乐陶有些汗颜，这些是她最近恶补的梅花常识，也不知对不对。

　　“你家姑娘说的对，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它的确不像红梅的浓香，但是确是最持久的。”风十一难得的附和了一句。

　　“照顾好天一，天童，你们自去看，不用围着我。”乐陶笑着对他们说。

　　“你们自去玩乐，只是记得一个时辰后会傲梅阁会和就是，我陪着姑娘。千魂带好两个小家伙。”风十一也点头说道。

　　碧寒和秋水看十一郎点头，就不再紧跟，和千魂一起牵着天一，天童指点赏玩。

　　脱离了围绕在身边的人，乐陶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慢慢走在林中小路上。

　　“妹妹，我背你上山可好？”

　　风十一看着不过是走了一刻钟，她就已经气息不稳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回去还是得去寻那个江湖上有名的“神仙手”给她看看，调理了这么久，不见好，反倒越来越虚弱了。

　　“不用的，我还可以。”乐陶是有些腿软，可是她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我用轻功带你上去，可以早点欣赏到梅园最好的景色，去晚了，好地形可就被别人占了。”

　　乐陶一想，自己这体格，就是逞能上去，估计也不用下来了，更别提赏风景了。就点头“那就劳烦大哥了。”

　　风十一郎微微笑笑，给乐陶拉好风兜，拦腰抱起，往林中一跃，乐陶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她悄悄的睁开眼睛，呀，林木从身边迅速闪过，只是很快就被十一郎用风兜盖住。

　　“小心，伤了眼睛。”

　　不过十分钟，耳边听到“妹妹，我们到了。”

　　乐陶被缓缓的放下，她拉下风兜，张开眼睛一看，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张着嘴，差点闭不上。

　　真是太壮观了，往下看，一山的梅花尽收眼底，寒风中，梅花冲寒怒放，香飘十里，风光旖旎，让人挪不开眼睛。层层叠叠的梅花随着山风，一浪一浪像大海的波涛。

　　“妹妹，过来坐，这就是最富盛名的天水观梅阁了，我们来的早，这里还没人上来。”

　　“大哥，乐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此生有幸识得大哥，乐陶不白来这世上一遭。”

　　乐陶看着那个青衫男子，眼圈一红。他其实那里是为了看景，天下四处又是他那里没去过的，这些都是为了哄她开心高兴。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是兄妹，过来坐下吧，梅花有的是时间看，今天一定要让你尽兴。”

　　他提过碧寒递给他的包裹，打开拿出一个狐皮坐垫给乐陶铺好，看着乐陶做好，又掏出一个手炉塞到乐陶的手里。

　　“这个拿好，不然碧寒知道会不高兴的。”

　　乐陶无奈的接过来，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商量打包的。可他接下来的动作才是让乐陶目瞪口呆，半天不语。十一郎竟然还拿出个小小的泥炉，一个小小的水壶，两只茶杯，一小包她爱喝的果子茶。

　　“大哥，这是要煮饭吗？”她傻傻的问道。

　　十一郎笑而不言，拿火折子把碳引燃，然后把水囊里的水倒入壶中，开始烧水，泡茶，很快就茶香四溢。

　　“小妹，来尝尝大哥的手艺。”

　　乐陶呆呆的看着他像变戏法一样的动作，她倒是看碧寒递给他一个包裹，还以为里面就是件衣物呢，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唔，什么是享受，这就是了，要是再有块点心就更好了。”

　　她捧着茶杯，眯着眼睛像个猫咪一样的表情，逗乐了风十一。

　　“给你，王妈早上现做的梅花枣糕。”她又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点心来。

　　“我来看看，还有什么没有，这跟变魔术一样啊。这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这回是真没了，快喝吧，一会凉了就该伤胃了。”十一郎解开包袱给她看。

　　“大哥，我听说天水梅园前临太湖，后靠龙山九峰。还有文人说，这是以梅花装点山景，倚山型种植梅树，形成□□蜿蜒，更显湖石玲珑。也因此成为文人雅士常年的集会之地。这些可是真的？”

　　乐陶做了一会就起身四处去看，固然视线开阔，四野兼顾，是个绝佳的赏景处，就是山风厉害点，好在她穿的多。

　　“是有这么个说法，那些文人成天的之乎者也，就这句比较和我心意，其他的我自来是瞧不上的。”风十一郎讥讽的说道。

　　武者多数看不起文人的酸腐，文人多数看不起武者的粗鲁。不过十一郎不像是瞧不起读书人的人啊，也从来没见他谈论过这些，乐陶疑惑的看着他
　　“那大哥还让天一去书院读书？”

　　“我是让读书明理，我也让他习武健身，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不事劳作，靠着老娘或者妻子劳作的读书人，家都养不起，明明是酸文假醋偏偏还说是风雅。”风十一皱着眉说道。

　　“那不过是一部分人，大哥说的是，读书明理，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咱们虽然不用去治国平天下，可是修身齐家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不光习文，还要习武，有个好身体，才是硬道理。”乐陶手里握着茶杯，望着远处的峰峦叠嶂，悠然的说道。

　　“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姑娘既然知道这个，又为何心思沉重，夜不安寝，以至于心脉受损，气息虚浮呢？”
　　一个人摇晃着从亭子后面绕过来，也不用人打招呼就自己做了下来。

　　“给倒杯茶来。”

　　十一神色不变，他早就感觉到亭子后面有人，不过想是赏梅的游客，毕竟现在是赏梅时节，就没怎么在意。

　　只不过是没想到是这么个人，两只三角眼，一对吊梢眉，一头乱发，脚步虚浮，看着颓废潦倒，一看就是酒喝多了。

　　“还请兄台见谅，没有多余的杯子，兄台如不嫌弃，就用我这个吧。”十一郎一口喝干茶水，然后用热水冲了一下，倒上茶递了过去。

　　“人在江湖，还拘泥于这个，谢了，好茶，这是什么果子，秋海棠吗？老弟请我喝茶，回头我请老弟喝酒好了。”

　　“这位先生，的确是秋海棠果子干，先生好厉害的味觉。”乐陶不禁应声赞道，一番人都以为是苹果干，其实就是乡下常见的海棠果干。

　　“嗯，不错，独出心裁。”这个忽然冒出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喝茶，就跟他家后院似的。

　　“兄台慢用。”十一郎看着乐陶疑惑的看着那个人，心里一动。

　　“听兄台的语气，我这个妹妹可是有些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你要是想她好，就让她和我走吧，就她这破败身子，没个三年两载是好不了的，你也是碰到了我，不然过两年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醉鬼自己喝干茶水自顾自的就又倒满，嘴里咕哝道。

　　“兄台何出此言？”十一郎大惊站起。

　　“你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可见心里有鬼。要不是听丫头说话明白，投我的心思，我才懒得喝你这茶呢。”

　　他猛然按住乐陶的脉门，“啧啧，年纪不大，毛病还真不少，还好，你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