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胖丫丫

9、监视

　　端容当然义不容辞陪顾三去医院打针。
　　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顾三皮肉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医生拆了药棉，吩咐他按时来打针，就赶他们走人。
　　回去的路上顾三问起阿绮的情况，算是例行公事，端容这半个月都定时向他报告安绮的事，也无非是一句，很好，非常好，挺好……
　　以往顾三笑笑也就作罢，这次却有点不依不侥：“这半月真的没有可疑的人么？”
　　可疑的人当然要装得不可疑，凭端容这两只安心顺命的眼睛，也许是发现不了的。他只好再进一步问：“有没有生面孔的男子或女子？或者可疑的车子？”
　　端容若然随意敷衍，顾三定然心里会不舒服，他脸上表情是这样仔细认真的。她不愿意他为此对她生了芥蒂，当下搜肠刮肚。
　　忽“啊”地叫一声，终于也给她想到一个，但又不很肯定——也许是她多心！
　　顾三不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急急地逼迫地：“你说！”
　　“我是这礼拜三下学，看到一部黑色的顺风汽车跟着安小姐行驶了一段路，但到十字街，它就调头走了。”
　　她只想到这些，顾三再要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就此打住。沉默一阵，像是无意中提起：“你那位很要好的同学，陈璧，已正式成了樊其瑞的外室。姓樊的倒不亏待她，上个礼拜特发帖子请了地面上十几个甚有脸面的权贵吃酒庆贺，这算是承认她了。”
　　虽然端容早已想到，还是止不住吃一惊：“她这算是，结婚了么？”
　　“嗯。”顾三无意再在这事情多说，草草以一句“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而做了了结。
　　端容倒未在意，真的，她与陈璧的友情，说好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说不好听，不过是互相利用。陈璧虽借她反衬自己的光芒，而她又何尝不是借她来排解寂寞无助。她们都是彼此的消遣。所以陈璧结婚不通知她，端容并不以为意，更何况她总算也做过规劝对方的努力，无论将来结果如何，她都问心无愧。
　　一边地摊子上有人招徕冰镇荷兰水，顾三走去买两杯，递给她一杯：“以后阿绮的事，还要拜托你多费心。”
　　端容不由皱眉，他这分明已算是行动无碍了，只要他不说，表面上他这样体面光鲜，别人也绝不能看出来他受过伤，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他还要她去做这事？他不是不知道她与安绮的过节，不是看不出她的不情不愿。
　　他喝一口荷兰水，眼睛望着极远处，那不过是牧野苍茫：“我这一月不回家，爸爸一定急死了，我这一回去，少不得挨他老人家几天训，所以阿绮的事，还要拜托密斯沈，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端容不能回嘴，只在心里怨恨——那么不是还有那位小舅舅安敏渐么，总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呀。再不行，阿绮的爸妈呢，若然她有什么危险，最该保护子女的，难道不是父母么？
　　她自想得出神。顾三再一次猜透了她：“我大舅舅，也就是阿绮的爸爸，是个大忙人，一年里能在家里呆的时间，两只手就数过来了，舅妈当然是随着舅舅四处跑的。而且这件事，暂时只你我再有便是我小舅舅敏渐知道，在事情未有确定以前，我不想让大舅舅无故担心。而我小舅舅，你也看到，他身体自小不好，这事只好拜托你！”
　　端容心里当真五味沉杂，不能置信，惊异，抱怨，欢喜……当然是欢喜，他竟对她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但是他凭什么对她这样相信？他们相识也不过两月有余，严格说起来，真正熟悉，也不过是这一月的事。难道在这一个月里，不知不觉他们的交情已深到这个程度？
　　这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并令她辗转反侧。
　　这样恍恍惚惚着，下学回家路上险些撞了车。所幸司机经验老道，技术绝佳，即时刹住了车，却也气得七窍生烟，自窗口探出头来骂她找死，不长眼睛，又说她长相晦气：“想死去找别人的车去撞……”
　　端容本是理亏，不敢回嘴。然而被这样迎头痛骂，却是人生头一遭，一腔委屈无处言说，只含了两泡眼泪。
　　那司机像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和个女学生计较什么，自讪讪扬长而去。
　　端容抹了把眼泪，转身要走，不想忽看到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身姿健爽，莲子色绸衫，散脚裤，脖子上挂一只金壳打簧表，显出极市侩一张脸。
　　是端雍。
　　端容倒有些喜出于意外，正觉得委屈无人可说，便在此遇到哥哥，刚要喊他。
　　百乐楼里忽匆匆走来一人，拉着端雍进去了。
　　端容没能喊出来，很惊怔，那拉端雍进去的是个女子，白亚光绸旗袍，细细勾出身段的细瘦高挑，离得远，看不清脸，只注意到旗袍上一只振翅欲飞的丹顶鹤，艳得有妖气，那鹤颈自女子颈上绕过去，如同一只温存多情的手臂，这样流连。
　　端容也流连。这女子是什么人？与端雍是什么关系？因何这样亲密？
　　若然端雍有了意中人，为何隐瞒她，难道她这个做妹妹地还敢不同意他们么？
　　显然这事情不是这样单纯的，这个女子，通身的气派，哪怕离得远，也能使人嗅出那股高高在上的味道与气势，端雍又怎么高攀得起，她也一定不能看不上他。
　　但他们那样亲密！
　　端容简直坐立难安，不能抑止胡思乱想——莫非是这女子穷极无聊，要耍弄耍弄端雍？
　　她不能不维护自己哥哥，毅然要冲进百乐楼里拉走端雍。哪想在门口便被西崽拦住：“客满了。”
　　客满？真是见鬼了，她在门口一探，已看到里面空桌比比皆是，这是欺她穷酸么？
　　端容气得牙齿打颤：“我分明看到空桌。”
　　西崽很不耐烦：“被人包场了，怎么能放你进去，快走快走！”这样不假辞色，不过是认定她没钱来这里消费。
　　端容却心里一动：“谁，谁包得场？”
　　西崽伸手将她推出两尺以外，无比轻鄙的口气：“说了你也不知道，樊太太，你知道么？”
　　自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端容，只低低地，自牙缝里喷出“穷鬼，真讨厌”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