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胖丫丫

4、外室

　　到底没能见到顾三，只收到陈妈一个白眼：“少爷不在！”
　　端雍千讨好万讨好，拜托陈妈一定把他的话带给顾三：“我妹妹伤很重，学都没法去上，在家里养伤呢！”为了加强说服力，他强把端容拖过来作证明，指着端容伤得花猫一样青红交加的脸，“您瞧，闹不好要破相。”
　　端容已觉无地自容，好不容易把人劝走了。
　　心气一松，便开始胡思乱想——顾三会不会来？若然他得知了自己被他表妹打的事，不来看她，不来赔罪，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呀！
　　这样一想，端雍这一闹也不尽然都是坏事，愠恼之外，又平添一分欢喜。
　　等来的却不是顾三。
　　开了院门，端容看到一张久违的秀媚面庞，是陈璧。
　　实出意外，一怔，倒像无措。
　　“怎么，不请我进去么？”这样说的时候，陈璧却已不请自入。
　　天热，当然不好请进屋去，哪怕屋里窗子大敞，到底闷。
　　端容搬一只凳子到院里，请她坐。
　　陈璧不放心似地，拿手帕擦了擦才坐上去。
　　端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笑嘻嘻道：“没想到你来，要喝茶么？”
　　却并没有起身去沏茶的意思，纯粹是虚客套。
　　陈璧当然不喝，根本不放心，忙说“不必”，只拿两只眼睛细细端相端容，忽一叹：“怎么被打成这样，她们也真下得去手——”
　　这一句倒把端容提醒：“那天可是你帮我解围吧，我一时倒没敢认……”
　　“你跟我还客气！”陈壁拉一拉端容的手，似有无限柔情密意在里头。
　　端容着实惶恐，相识这么久以来，陈璧如此亲和，还真是生平头一遭，端容措手不及，很不自在，悄悄缩了手：“我以为你还生我气……”
　　陈璧扑哧一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为那点儿小事生气。”
　　把那点“小事”还记得这样清楚明白，可见并不是真的半点不介意。
　　端容倒未在意这点小细节，只是讶异，觉得事情奇妙得不真实，陈璧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她不是该给她一顿排头吃，看她吃瘪受窘，才能解气么。
　　陈璧可不管她这满脸的“受宠若惊”，只把手伸到她眼前：“你帮我掌掌眼，看它怎样？”
　　她右手无名指上戴一枚铂金钻戒，碎钻石如粟米，攒成花型，非常别致。端容不掩惊奇：“这……”
　　“是他送的！”这样说着，陈璧倒有几分小女人羞态。
　　“他？”端容不由想起那一辆黑福特。
　　“嗯，在舞会上认识的，他说送我戴着玩，以后再送我个好的。”
　　是要恭喜。陈璧这总也算求仁得仁了吧，终于认识了这样一个“金主”，对父母也可以交待得过了。
　　但陈璧却幽幽叹气：“他是有太太的。”端容真吃一大惊，不知要说什么好，陈璧又道，“让我去给他做姨太太，又不甘心！”
　　端容无言以对。
　　也许陈璧不过要听她说几句安慰之词，但端容却不愿这时候做违心之论——若然将来好，当然大家都好，若万一陈璧不幸，当忆及今日自己所说，岂不要被她怨恨终生么。
　　这是端容决不愿意的。
　　当下只是默然。
　　陈璧不免失望，却到底还坐一会儿，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无非劝她好好养伤，也就走了。
　　直到端容养好伤复了课，顾三始终都没有出现，像人间蒸发了。
　　端容没心思关心顾三的去向，也实在轮不到她多事，倒是陈璧两个礼拜不曾来上课，让她觉得奇怪。她硬着头皮问和陈璧还谈的来的两个女同学，对方表示不知，她只好跑去问班主任。
　　班主任的回答挺微妙：“你竟然不知道？我以为你们很要好。”
　　端容讪然。
　　班主任又说：“她退学了。”
　　“退学，为什么？”
　　“这便不知道了，你何不去问她本人。”

　　端容思来想去，实在不能放心，礼拜天捉个空去陈家拜访。
　　这还是头一回登门，幸好陈家所在她早知道，倒无需问人，顺风顺水地一路找了去。
　　陈家是一幢独门独院的老房子，青砖布瓦，红铁门上两个鎏金狮子辅首，叨环总被人拿手磨的缘故，已经掉了漆。
　　进门是一道挖花照壁，有几分古意。转过照壁眼前不觉一清——院子青石板墁就，界出花池，裁一溜美人蕉，绿得有生气，再有一棵石榴树并几盆海棠，愈显得窗明几净。
　　屋檐下挂着一只八哥儿。
　　见了人，它扑一扑翅，叫起来：“有客到，有客到，有客到……”
　　陈璧原搬了张竹躺椅在月台上眯瞪，脸上顶一本《海上花列传》，忽被八哥儿的尖嗓子惊起，险些从椅上滚下。气得要骂，一眼瞧见端容，倒一怔：“你怎么来了？”忙让了坐，让老妈子倒两杯冰镇荷兰水，直骂人：“有人来了你也不知道，要你做什么用！”
　　老妈子敢怒不敢言，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陈璧不愿她在这里碍眼，忙打发了。
　　端容开门见山：“为什么退学？”
　　陈璧垂了眼睛，摩挲手上戒指，颇有踌躇之态，终于说：“我要结婚了。”
　　端容一惊，问：“谁？”忽看到那只戒指，恍然，“他，不是有太太吗，你真……”
　　“他说分开过，不让我到太太跟前，自给我在外面买幢房子。”
　　“那岂不就是个外室！”那还不如姨太太呢，至少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后半句端容当然没有讲出来。
　　陈璧自然是明白的，不过无以排解，只是黯然：“你知道，爸爸妈妈养我这么多年，我不能不回报。再者说，能找这样一个肯养我爸妈的，也难得，我怕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像只垂死挣扎的深秋虫子，过了生命鲜活的季节，强捱着，却被秋寒催残，深深蜷缩起身体，到底是无力。
　　端容斟酌地：“他不肯离婚么？”
　　陈璧无可奈何地摇头：“人家是贫贱夫妻。”
　　那是说不能拆散的了。
　　端容有心相劝，但这当然是不好劝的，陈璧决心已下，九牛拉不转，她终于没能开这个口，起身告辞。
　　陈璧送到门口，忽想起一事，忙叫住她：“我见着个人，他向我打听你。”
　　“啊？”端容骇一跳，“谁？因何打听我？”
　　“你也见过，就是在学校看到的那个西装少年，他叫顾三。你们认识？你瞒我好紧！”
　　端容不自觉红了脸，支吾：“也，算不上认识……”
　　陈璧带几分半真半假的嫉妒：“到最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才是个真正命好的人！”
　　这话真是别具深意。
　　端容却听不入耳，为了躲这尴尬，急急落慌而逃。